从导师办公室出来的那一刻,期末季正式宣告结束。江昭意本想回宿舍好好睡一觉,毕竟泡在论文、考试和实习面试里连轴转了小一个月,她也已经26小时没合眼。谁料居然毫无困意,即便是如此她也再不想在学校多待分毫。

    在W市,熬过了梅雨季节,七月初的太阳是向来不留情面的,地面气温直逼40摄氏度,酷暑难耐,蝉鸣聒噪,跟W市人的嗓音有得一比,像是在控诉这骄阳。江昭意是个地地道道的山东人,虽然来此地求学将满五年,却依旧无法适应这焖锅一般的夏天。

    江昭意打伞横穿信息学部已满头大汗。七月初,本科生的期末周已接近尾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游客大军也不会挑这个时候来,校园自然不似寻常热闹,尤其是三月,而南二门的银泰和群光依旧喧闹,展现出W市的活力。

    出了学校的门向右拐,走一段就是地铁入口。江昭意走进粉色作主题的地铁二号线才觉凉快,但不知何处去,听广播宣告下一站是宝通寺,便鬼使神差地决定去拜佛了。

    许是近来诸事不顺。

    在出口的扶梯上,她一个转眼便看到了两位戴口罩把脸包得严严实实的鬼鬼祟祟的男子,第一反应是:“我草,nb,这么热天还戴口罩。”

    而在这么热的天气捂得严严实实生怕把脸露出来,出于不安全感做祟,江昭意原本以为这两人是什么危险人物打算离得远一点,而下一秒,其中一位戴黑框眼镜的男子似乎是觉察到她的眼神便转过头来,二人视线对上才发现——原来是老熟人啊。

    佛家总爱说缘分,江昭意从来不信,今日这一相逢,好像除了缘分也没有别的解释。

    赛季结束了,在处理完俱乐部的一系列工作之后,张新杰也给自己告了假——折戟沉沙,无论何人都会心存不甘。联盟好友肖时钦盛情相邀,他也不客气,直接就从Q市飞抵W市开启自己的假期。

    江昭意见是熟人方才松了一口气。张新杰也认出来了眼前是熟人,大大方方地朝江昭意打了个招呼,而一旁的肖时钦见状自然是满脸八卦,一心吃瓜。

    两人行变三人行,在宝通禅寺的香火里。

    江昭意思虑半天,还是决定遵从原来的称呼——“好久不见啊,班长。”

    张新杰愣了一小会,也和原来一样回应江昭意——“好久不见,同桌。”

    在中国,他乡遇故知的含金量跟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一样,人生之幸事。出了地铁口就是宝通禅寺的素菜馆,肖时钦攻略做得齐全,本来就不知道去哪的江昭意就直接选择了跟随肖队的步伐。三人在宝通寺的素菜馆里小坐,肖时钦和江昭意拿着菜单点菜,张新杰给其他二位倒了茶。

    “说起来,也是七年没见了。”张新杰边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来w市多久了?”

    江昭意道了谢,大大方方地接过了茶杯,答着张新杰的话:“高考后就来了,读了本科又继续读研,说不准还要读博,保守估计还要在珞珈山待上至少两年呢。还以为你会认不出我呢,老班长!”

    “所以你跟张副是同学?”

    “嗯,我们是一个初中但不同班,后来读的同一所高中,我们认识得有十一年了。”

    “那你现在在w大读书?”有一个能八卦张新杰的机会,肖时钦自然不会放过。

    “嗯,在w大读法学。”

    “厉害!是我高攀不起的学校。”肖时钦满眼都是钦佩。

    江昭意愣了一会笑着说:“班长要是高考的话,应该会比我考得高。”

    十五六岁的时候,正是青春偶像剧的编剧们最喜欢的年纪。但不同于偶像剧的少年少女们穿着西装礼服,他们穿着宽大的蓝白校服坐在堆满试卷和习题册的教室里,夏天的窗外是蝉鸣阵阵,冬天的窗外是枯枝残雪,而永远一尘不变的是窗内的广播永远播放着新闻和“九磅十五便士”,教室的墙上贴着的永远是励志文段。

    江昭意和张新杰就读的省实验是全省赫赫有名的高中,高手云集,多如过江之鲫。在这样一个学神遍地走,学霸多如狗的高中,江昭意只是诸多穿着宽大蓝白校服,戴着黑框眼镜扎着普通马尾辫的女生中的一个。与诸多擅长学科竞赛拿到金牌银牌的同学对比,她平平无奇,没有拿手的科目,也没有拖后腿的。而张新杰因为物理思维出众深得物理老师也就是班主任老赵的器重,斩获班长这一职务。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张新杰会如此决绝地选择另外一条如此反叛的道路。

    张新杰是在高一结束后辍学的,走得静悄悄的,谁都没想到。只隔了一个暑假,他在这个学校生活过的痕迹就被尽数抹去,仿佛他从未来过这里。

    毫无疑问,老赵很生气,寄予厚望的学生突然换了一条赛道,还是离经叛道得不行的那种。

    江昭意也难过,她暗恋了好几年的白菜,被荣耀女神拱了。

    张新杰没参加高考,江昭意多多少少有些替他遗憾,但他是个一根筋的人,有着语文老师口中成大事者的果敢。

    “但我现在过得很好,我也很满意。”张新杰似乎是听出来了她话中的遗憾。

    “可惜了,你没体会到期末周的速度与激情,挣扎与绝望。”

    “你们是要把法条都背下来吗?”肖时钦读的理科,当年成绩也不算差,只是偏科,不擅长背书,但原本也是能够上个好大学的。

    “差不多吧,还有各种概念什么的,还要做案例分析,刚搞完期末,有种诈尸感。”

    三个人全笑了起来。

    肖时钦也是没架子的人,两人一下子也熟络起来。吃完饭三个人一起进了宝通寺,肖时钦拉着二人直奔财神殿长跪不起,颇为虔诚。

    江昭意并肩张新杰在后面看着。

    江昭意抬胳膊撞了一下张新杰:“你们打比赛前是不是还要沐浴焚香斋戒诵经拜佛啊?”

    “这可能是雷霆特色。”张新杰笑着说。

    一瞬间,张新杰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省实验,回到了高一二人做同桌的时候,江昭意也会这样用胳膊撞他,跟他讲悄悄话。时间改变了很多,但有很多东西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张新杰想到当时上语文课的时候,老师正在讲现代文阅读,他走神被老师抓了。语文老师问他什么是“窄门”。

    张新杰当然不知道。

    江昭意把试卷悄悄挪过去,用胳膊轻轻撞了他一下,用手指指着自己刚写的红色标注,张新杰一瞬间接收到信号,照着同桌的笔记念:“窄门出自《圣经》。耶稣对众人说:你们要努力进窄门。我告诉你们,将来有许多人想要进去,却是不能。”

    可能就是那一撞,江昭意撞进了张新杰的心里。但江昭意不知道。

    张新杰回过头去看才发现,“窄门”就像一个巨大的隐喻,概述了他近七年的人生。

    他走进了窄门,江昭意走进了阔门,他们就此别过,一别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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