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出世那年算起，南烟这条龙已庇护大川朝近五百载。但与其说她在庇护，倒更像是混吃混喝。
还尚是小蛟的南烟被万民军首领永川用那句“我，及我的子子孙孙都会供奉您”给骗上了岸，自此拥有了‘龙神之力’的万民军一鼓作气推翻了前朝的暴政，而作为首领的永川则顺利成为大川朝的开国皇帝。
“得民心者得天下，凡人归结的道理还真有意思。”南烟盘踞在皇宫之上，看着底下正在进行着盛大的祭天仪式，暗自感慨。
永川站在祭台之上，万人之上，他抬头望向隐在云层的南烟，目光深邃。
人们都以为此次起义的势如破竹皆因龙神庇佑，但只有南烟自己知道，她什么都没做。
也只有南烟自己清楚，她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龙，顶多算那无所不能龙神的一旁支———蛟。
蛟五百年化虬，虬千年化龙，五百年前的她连虬都算不上，除了会喷喷水吐吐泡泡装装样子外，是半分神力也没有。至于永川他们为什么会成功，想必是因那暴政是真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引得天理不容了吧。
但好在凡人不懂这些，他们认为南烟不在战场上大展拳脚只是早就预见了胜利，故不屑于出手。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不愧是龙神大人！”
于是，人们靠着自我攻略对南烟的虔诚更加了几分。
登上皇位的永川也没违背当初誓言，特地在皇宫深处建了座气派非常的龙栖宫供南烟居住。不仅如此，永川还日日遣人前来进贡珍宝，且每月都要举行一轮大型崇龙祭祀。
“时永川，这个凡人能处。”
华丽装潢的龙栖宫可让南烟这条海底之蛟开了眼。偌大宫殿内流光溢彩的珍宝数不胜数，碧玉盘里的新鲜瓜果是海底不曾产出的美味。幼时南烟四海流浪，珊瑚作床藻作被，从未想过如今能住在富丽堂皇的屋子中，享受专人侍奉，吃着数不尽的珍馐。
南烟对此很是满足，满意到在这五百年光阴里，她仅踏出过龙栖宫宫门三次。
--大川 六十一年隆冬
“龙神大人，请庇护大川....”
已是庞眉白发模样的永川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不顾太医劝阻拖着病体来参拜南烟，他的声音沙哑而缓慢，毫不见初见时的意气风发：
“咳咳，请保佑大川风调雨顺，百姓安乐，咳咳咳。”
南烟作壁上观，俯视着这个供奉有自己六十余年的男人，金色竖瞳中流露出些不知名的情绪。她听出了对方话中的别意，是托付，也是告别。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吗？】南烟有些自嘲得笑了笑，这些美好祈愿从来不是因她而来，而是因底下那位明君以及万千子民共同努力得到的。哪里需要她来保佑？就算她不保佑，该下的雨还是会下，该来的安宁也总会来。
但南烟并未将心中所思说出，只是轻抬爪子微微颔首，算是应下这所谓的‘托孤’。
看到回应，永川久违的露出了笑容，沟壑纵横的脸上满带着释然，仿佛肩上重担已卸下。
“朕，及皇子皇孙永不忘誓。”他重重往白玉砖地磕了个头，颤颤巍巍地起身离开了龙栖宫。
宫门外正下着鹅毛大雪，南烟盯着永川离去蹒跚背影久久未能回神，她突然想出去宫门陪这位帝王走走，陪他走过寿命的最后一程。
南烟这么想，也这么做了。两百年的修为使她勉强能化作人形，虽维持不了多久，但足够了。
漫天飞雪中，永川看见前方有一女子，正撑着把油纸伞乖巧地站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这么冷的天，对方却只穿着身单薄湖绿襦裙，连裙摆被雪水沾湿也不在意。
“永川哥哥。”青衣女子口中轻飘飘地吐出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传到年迈的帝王耳中后，霎时间眼前朦胧一片，脑海里不受控地忆起了一个纯真又喜悦的笑容，那是永川微末时的爱人，是他心底永远的遗憾。未加冠未及笄的少年少女，不通晓世间疾苦，只知整日游玩打趣，他总会陪那个爱笑的姑娘漫步在大雪中，从青丝走到白发....
“琬，阿琬！”她是永川的邻家青梅，非卿不娶的心上人，永川总想着，等自己战乱平定后一定要牵着阿琬的手，带她看看在自己治理下的盛世太平。
可，阿琬却为救他死在了暴君的剑下。
“别难过，她一直在等着你。”南烟将伞轻轻举过永川头顶，为他遮住了雪，挡住了风。
“殿下！”
侍奉太监们，赶了过来，他们慌张地看着帝王手中握着的油纸伞，又看了看周围，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人影。
丢了一魂的帝王骤然回神，他发现自己正站在宫门外，前方哪有什么青衣女子，只有被大雪覆盖的宫道宽阔。可手中伞柄还泛着微微余温，像是提醒着他刚刚并不是幻觉。
可，眼角的泪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无事，咳咳，回，回宫吧。”
永川的逝世比南烟预想中来得更快，当夜，宫中一片缟素，举国齐哀。
南烟没有参加这位帝王的葬礼，她选择化作人形时耗费了不少灵力，现下正虚弱地伏在龙栖宫床榻上，床边烧着几盆红彤彤的炭火。其实她这六十余年从未与永川说上过一句话。每次相见不是装睡便是冷漠相对，对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南烟，可能永川根本不知道龙会说话....
总之在这个冬日里，南烟觉得龙栖宫似是比往日更冷了些。
这是南烟第一次出宫门，回来后裹着被褥浑浑噩噩地睡了三天直到先帝丧仪结束，由此她总结出了个教训：没事不要出宫门，要出也不要在冬日里出。
许是永川生前便打理好了一切，新帝安川即位过程还算顺利。这位新帝上位后并未急着立威，而是决定将父亲未走完的路接着走下去，行宽厚之政，勤俭治国。
“皇上，龙栖宫中那位如何安排？”
听到大臣这句询问，安川执笔的手一顿，墨滴快速地在明黄圣旨上晕开。
他低头沉思片刻，开口到：“父皇在时供奉龙神，如此大川风调雨顺六十余载。今至朕，怎可忘本负恩，龙神相关供奉必得延续下去，万不可轻慢。”
“遵旨。”
龙栖宫还是那座龙栖宫，灵璧珍宝一样不缺的往里送，安川也如同父亲永川一样，每月都前来参拜。
南烟对这位新帝很放心，他虽不如永川有魄力，但也是个能守成的仁君。
可他的接班人远川却....
__大川 一一五年 大暑
龙栖宫的白玉池是南烟最爱待的地方，炎炎夏日躺在里面消暑最适合不过。南烟如今已可以长时间化为人形，说实话，用人身泡澡可真是比龙身戏水要舒服多了。
“哈.....”南烟打了个哈欠，她最近总这般困顿，想是修为增长到了瓶颈，需入定闭关。他自然下沉至池底想着阖眸浅寐一会儿，不料却因角落里的窸窸窣窣奇怪动静而警觉起来。
是谁？龙栖宫在皇宫深处，少有人迹。且皇帝有令为免叨扰龙神，闲人不可入内，更别提来到这后殿。
想到此处，南烟慢吞吞从水中冒出头，带起一片水花。寻着声音来源望去，只见玉石柱后似是有个微微颤抖着的娇小身影。
南烟拧了拧眉头，她本想呵斥对方令其滚出去，可转念一想，那人看起来年岁也不算大，许是无意冒犯....心中涌起的莫名感驱使着她走出白玉池，轻轻挥手，将身上的水珠散去，化作一袭青衫，她坐在池边，温和地看着面前的小孩，尽量放柔了声音开口道：
“你这小家伙是谁？擅闯宫宇，当真无礼。”
像是被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到，那人呆愣了片刻才缓缓转身。是个年纪尚幼的女童，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娇俏的睫毛已被打湿，双眼灿若星辰...
“迎川...我叫迎川，我不是擅闯，我是，来找龙神大人的！”
听到女童的回答，南烟微微一愣。迎川？莫不是皇族中人？话说自上任皇帝安川驾崩后，南烟便对再继任的皇子远川未作过多关注。毕竟对她而言，只要供奉依旧谁当皇帝都一样。
“迎川？你和皇帝远川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阿父。”
“哦？那你不就是公主了吗？公主来找我有何贵干？”
“诶？您，您就是神龙大人?！”
在迎川惊讶的目光下，南烟微微点头默认。
“那，您，您能将我变成男子吗？” 迎川双手紧握，似是鼓着极大勇气才敢将心中所想说出。
南烟闻言眉头轻挑，这倒新鲜，她活了几百年，见过求财、求权、求姻缘的，却是第一次有人求转性的。
“为何？”
“我要去杀敌卫国。
大川如今周边强敌环伺，父皇只知嫁女求和，我四位姐姐都已远嫁和亲....迎川与其安享宫中荣华长大后步姐姐的后程，不如当个男子血撒疆场马革裹尸。”迎川言语坚定，双眼目光灼灼满是期待地看向南烟。
【凡人果真虚伪，就连小东西也是这德行。】南烟蹙起眉来，迎川的慷慨陈词，在她耳中不过是在找借口逃避罢了。
谁说上战场杀敌是只有男子能干的事？大川朝也从未有过女子不得上战场的规定，不过是因世人皆觉女子不如男，引得她们只能被困于宅院相夫教子。
南烟虽心中有些不悦但仍压下性子，走近迎川微微蹲下身来与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平视，循循善诱道：
“为什么一定要变成男子？女儿身不一样可以建功立业吗？”
“可女子会被困于深宫，会远嫁和亲，会....”
“那你便去改变这些。”
迎川似是被南烟的话触动，她抬起头来与南烟对视，眸中闪烁着迷茫。
“可是...可..我人微言轻，但，但我若能成为男子，便一定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额，小丫头，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没了耐心的南烟抬手引水向迎川袭去，打算将她逐出龙栖宫。
面对这来势汹汹的簇簇水柱，迎川并未被吓得落荒而逃，甚至没有躲闪，只是睁着双眼紧抿嘴唇，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神罚。
真是麻烦！见迎川这般，南烟烦躁地撤回灵力，任那些水珠散落打湿迎川的衣衫。接着她化水为绳，将迎川捆了扔到宫门外。
“听着，吾不是皇宫后花园里的玄武，由不得你挑三拣四。
你若是真想上战场，就该好好磨练武艺，让所有人对你心服口服才是，而不是求我将你变为男子。你口口声声说要改变命运，却连自己身为女子的事实都不敢面对，你看看你自己这幅落汤鸡模样，变成男子又如何？上了战场也只有被人杀的份！”
苦口婆心也好，声色俱厉也罢，南烟自觉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剩下的就看迎川自己的选择。
龙栖宫外忽然狂风大作，吹得宫室门窗哐当作响。南烟拂袖转身显出真身，重回白玉池中。
【还是泡澡舒服。】她阖上眼眸，将意识潜入水底，不再去想方才发生的事。
还尚是小蛟的南烟被万民军首领永川用那句“我，及我的子子孙孙都会供奉您”给骗上了岸，自此拥有了‘龙神之力’的万民军一鼓作气推翻了前朝的暴政，而作为首领的永川则顺利成为大川朝的开国皇帝。
“得民心者得天下，凡人归结的道理还真有意思。”南烟盘踞在皇宫之上，看着底下正在进行着盛大的祭天仪式，暗自感慨。
永川站在祭台之上，万人之上，他抬头望向隐在云层的南烟，目光深邃。
人们都以为此次起义的势如破竹皆因龙神庇佑，但只有南烟自己知道，她什么都没做。
也只有南烟自己清楚，她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龙，顶多算那无所不能龙神的一旁支———蛟。
蛟五百年化虬，虬千年化龙，五百年前的她连虬都算不上，除了会喷喷水吐吐泡泡装装样子外，是半分神力也没有。至于永川他们为什么会成功，想必是因那暴政是真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引得天理不容了吧。
但好在凡人不懂这些，他们认为南烟不在战场上大展拳脚只是早就预见了胜利，故不屑于出手。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不愧是龙神大人！”
于是，人们靠着自我攻略对南烟的虔诚更加了几分。
登上皇位的永川也没违背当初誓言，特地在皇宫深处建了座气派非常的龙栖宫供南烟居住。不仅如此，永川还日日遣人前来进贡珍宝，且每月都要举行一轮大型崇龙祭祀。
“时永川，这个凡人能处。”
华丽装潢的龙栖宫可让南烟这条海底之蛟开了眼。偌大宫殿内流光溢彩的珍宝数不胜数，碧玉盘里的新鲜瓜果是海底不曾产出的美味。幼时南烟四海流浪，珊瑚作床藻作被，从未想过如今能住在富丽堂皇的屋子中，享受专人侍奉，吃着数不尽的珍馐。
南烟对此很是满足，满意到在这五百年光阴里，她仅踏出过龙栖宫宫门三次。
--大川 六十一年隆冬
“龙神大人，请庇护大川....”
已是庞眉白发模样的永川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不顾太医劝阻拖着病体来参拜南烟，他的声音沙哑而缓慢，毫不见初见时的意气风发：
“咳咳，请保佑大川风调雨顺，百姓安乐，咳咳咳。”
南烟作壁上观，俯视着这个供奉有自己六十余年的男人，金色竖瞳中流露出些不知名的情绪。她听出了对方话中的别意，是托付，也是告别。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吗？】南烟有些自嘲得笑了笑，这些美好祈愿从来不是因她而来，而是因底下那位明君以及万千子民共同努力得到的。哪里需要她来保佑？就算她不保佑，该下的雨还是会下，该来的安宁也总会来。
但南烟并未将心中所思说出，只是轻抬爪子微微颔首，算是应下这所谓的‘托孤’。
看到回应，永川久违的露出了笑容，沟壑纵横的脸上满带着释然，仿佛肩上重担已卸下。
“朕，及皇子皇孙永不忘誓。”他重重往白玉砖地磕了个头，颤颤巍巍地起身离开了龙栖宫。
宫门外正下着鹅毛大雪，南烟盯着永川离去蹒跚背影久久未能回神，她突然想出去宫门陪这位帝王走走，陪他走过寿命的最后一程。
南烟这么想，也这么做了。两百年的修为使她勉强能化作人形，虽维持不了多久，但足够了。
漫天飞雪中，永川看见前方有一女子，正撑着把油纸伞乖巧地站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这么冷的天，对方却只穿着身单薄湖绿襦裙，连裙摆被雪水沾湿也不在意。
“永川哥哥。”青衣女子口中轻飘飘地吐出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传到年迈的帝王耳中后，霎时间眼前朦胧一片，脑海里不受控地忆起了一个纯真又喜悦的笑容，那是永川微末时的爱人，是他心底永远的遗憾。未加冠未及笄的少年少女，不通晓世间疾苦，只知整日游玩打趣，他总会陪那个爱笑的姑娘漫步在大雪中，从青丝走到白发....
“琬，阿琬！”她是永川的邻家青梅，非卿不娶的心上人，永川总想着，等自己战乱平定后一定要牵着阿琬的手，带她看看在自己治理下的盛世太平。
可，阿琬却为救他死在了暴君的剑下。
“别难过，她一直在等着你。”南烟将伞轻轻举过永川头顶，为他遮住了雪，挡住了风。
“殿下！”
侍奉太监们，赶了过来，他们慌张地看着帝王手中握着的油纸伞，又看了看周围，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人影。
丢了一魂的帝王骤然回神，他发现自己正站在宫门外，前方哪有什么青衣女子，只有被大雪覆盖的宫道宽阔。可手中伞柄还泛着微微余温，像是提醒着他刚刚并不是幻觉。
可，眼角的泪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无事，咳咳，回，回宫吧。”
永川的逝世比南烟预想中来得更快，当夜，宫中一片缟素，举国齐哀。
南烟没有参加这位帝王的葬礼，她选择化作人形时耗费了不少灵力，现下正虚弱地伏在龙栖宫床榻上，床边烧着几盆红彤彤的炭火。其实她这六十余年从未与永川说上过一句话。每次相见不是装睡便是冷漠相对，对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南烟，可能永川根本不知道龙会说话....
总之在这个冬日里，南烟觉得龙栖宫似是比往日更冷了些。
这是南烟第一次出宫门，回来后裹着被褥浑浑噩噩地睡了三天直到先帝丧仪结束，由此她总结出了个教训：没事不要出宫门，要出也不要在冬日里出。
许是永川生前便打理好了一切，新帝安川即位过程还算顺利。这位新帝上位后并未急着立威，而是决定将父亲未走完的路接着走下去，行宽厚之政，勤俭治国。
“皇上，龙栖宫中那位如何安排？”
听到大臣这句询问，安川执笔的手一顿，墨滴快速地在明黄圣旨上晕开。
他低头沉思片刻，开口到：“父皇在时供奉龙神，如此大川风调雨顺六十余载。今至朕，怎可忘本负恩，龙神相关供奉必得延续下去，万不可轻慢。”
“遵旨。”
龙栖宫还是那座龙栖宫，灵璧珍宝一样不缺的往里送，安川也如同父亲永川一样，每月都前来参拜。
南烟对这位新帝很放心，他虽不如永川有魄力，但也是个能守成的仁君。
可他的接班人远川却....
__大川 一一五年 大暑
龙栖宫的白玉池是南烟最爱待的地方，炎炎夏日躺在里面消暑最适合不过。南烟如今已可以长时间化为人形，说实话，用人身泡澡可真是比龙身戏水要舒服多了。
“哈.....”南烟打了个哈欠，她最近总这般困顿，想是修为增长到了瓶颈，需入定闭关。他自然下沉至池底想着阖眸浅寐一会儿，不料却因角落里的窸窸窣窣奇怪动静而警觉起来。
是谁？龙栖宫在皇宫深处，少有人迹。且皇帝有令为免叨扰龙神，闲人不可入内，更别提来到这后殿。
想到此处，南烟慢吞吞从水中冒出头，带起一片水花。寻着声音来源望去，只见玉石柱后似是有个微微颤抖着的娇小身影。
南烟拧了拧眉头，她本想呵斥对方令其滚出去，可转念一想，那人看起来年岁也不算大，许是无意冒犯....心中涌起的莫名感驱使着她走出白玉池，轻轻挥手，将身上的水珠散去，化作一袭青衫，她坐在池边，温和地看着面前的小孩，尽量放柔了声音开口道：
“你这小家伙是谁？擅闯宫宇，当真无礼。”
像是被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到，那人呆愣了片刻才缓缓转身。是个年纪尚幼的女童，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娇俏的睫毛已被打湿，双眼灿若星辰...
“迎川...我叫迎川，我不是擅闯，我是，来找龙神大人的！”
听到女童的回答，南烟微微一愣。迎川？莫不是皇族中人？话说自上任皇帝安川驾崩后，南烟便对再继任的皇子远川未作过多关注。毕竟对她而言，只要供奉依旧谁当皇帝都一样。
“迎川？你和皇帝远川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阿父。”
“哦？那你不就是公主了吗？公主来找我有何贵干？”
“诶？您，您就是神龙大人?！”
在迎川惊讶的目光下，南烟微微点头默认。
“那，您，您能将我变成男子吗？” 迎川双手紧握，似是鼓着极大勇气才敢将心中所想说出。
南烟闻言眉头轻挑，这倒新鲜，她活了几百年，见过求财、求权、求姻缘的，却是第一次有人求转性的。
“为何？”
“我要去杀敌卫国。
大川如今周边强敌环伺，父皇只知嫁女求和，我四位姐姐都已远嫁和亲....迎川与其安享宫中荣华长大后步姐姐的后程，不如当个男子血撒疆场马革裹尸。”迎川言语坚定，双眼目光灼灼满是期待地看向南烟。
【凡人果真虚伪，就连小东西也是这德行。】南烟蹙起眉来，迎川的慷慨陈词，在她耳中不过是在找借口逃避罢了。
谁说上战场杀敌是只有男子能干的事？大川朝也从未有过女子不得上战场的规定，不过是因世人皆觉女子不如男，引得她们只能被困于宅院相夫教子。
南烟虽心中有些不悦但仍压下性子，走近迎川微微蹲下身来与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平视，循循善诱道：
“为什么一定要变成男子？女儿身不一样可以建功立业吗？”
“可女子会被困于深宫，会远嫁和亲，会....”
“那你便去改变这些。”
迎川似是被南烟的话触动，她抬起头来与南烟对视，眸中闪烁着迷茫。
“可是...可..我人微言轻，但，但我若能成为男子，便一定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额，小丫头，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没了耐心的南烟抬手引水向迎川袭去，打算将她逐出龙栖宫。
面对这来势汹汹的簇簇水柱，迎川并未被吓得落荒而逃，甚至没有躲闪，只是睁着双眼紧抿嘴唇，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神罚。
真是麻烦！见迎川这般，南烟烦躁地撤回灵力，任那些水珠散落打湿迎川的衣衫。接着她化水为绳，将迎川捆了扔到宫门外。
“听着，吾不是皇宫后花园里的玄武，由不得你挑三拣四。
你若是真想上战场，就该好好磨练武艺，让所有人对你心服口服才是，而不是求我将你变为男子。你口口声声说要改变命运，却连自己身为女子的事实都不敢面对，你看看你自己这幅落汤鸡模样，变成男子又如何？上了战场也只有被人杀的份！”
苦口婆心也好，声色俱厉也罢，南烟自觉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剩下的就看迎川自己的选择。
龙栖宫外忽然狂风大作，吹得宫室门窗哐当作响。南烟拂袖转身显出真身，重回白玉池中。
【还是泡澡舒服。】她阖上眼眸，将意识潜入水底，不再去想方才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