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竟然是直接回王宫。

    步云凌看着等在马车边要送他回去的左庭有些傻眼,他才名正言顺地出来不到一天啊?这还没撒欢就要回去?

    因为北昌王死了?

    “冬捕还没结束……”步云凌看向罗娆。

    罗娆语气有些僵硬:“已经结束了。”

    这转变实在太快,步云凌还未反应过来。但眼下的形势,确是他乖乖回去是最好的安排,免得有心人拿他的身份做文章。

    步云凌低下头,沉默且乖巧地坐上马车。

    车身突然摇晃一瞬,车外罗娆面色并不好,她一手撑在车身上,一手紧握成拳。她面色发白,牙关紧闭,似是在隐忍什么。

    步云凌刚上马车就看到座位旁边睡在梅枝上的白色幼狼,他将狼崽儿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放置一旁,拿起它身下的梅花。

    这或许是罗娆忙里偷闲时摘下来的,他鼻尖微动,淡香中似乎混杂着血腥味。

    他从车内探出头看罗娆。罗娆褪去隐忍痛苦的表情,恢复平淡的神色,温柔的视线落在他白净的脸上。

    罗娆看着步云凌,他抿抿唇,神情不舍又莫测,他道:“你不和我说些什么吗?”

    罗娆伸手摸摸步云凌的下颚,低下头在他唇上落下轻轻一吻,轻声道:“晚些回去,在家乖乖等我。”

    步云凌被她的吻和轻语迷得失智,一阵晃神竟忘记追究那梅枝上的血味,只心神荡漾地红着脸点头,回应道:“嗯。”

    罗娆暗自松口气,步云凌虽然年纪小,但太聪明,她又不想对他撒谎,总之经不得步云凌盘问。罗娆挥手,左庭便打马,车轮滚动在雪地里留下痕迹……

    今日风雪不大,但罗娆注视着马车渐远,竟觉得自己被风吹得站不住脚。她微微向后一倾,身旁的一娘及时伸手扶住她。

    “让郑岐过来,别让人发现。”罗娆就着一娘的搀扶走进帐中。

    一娘得令,出去吹了一声口哨,随后烈风盘旋于营帐上方,她这才往大侍君的营帐方向跑去。

    罗娆独自在帐中,倚在榻上,双目紧闭。

    郑岐是奔来的。

    他怀里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医药箱,气喘吁吁地看着榻上的罗娆,眸光闪烁。

    “今年怎么提前这么久?”

    罗娆闭着眼不答话,郑岐跪在榻边脱下罗娆的鞋袜,从药箱子里取出针灸用的银针。

    他握着罗娆的脚踝,温热的手附在其上,口中呢喃着古老的符咒语言,银针刺入三阴交穴。

    随后郑岐从药箱中取出一支香,借烛火点燃,顷刻间帐中盈满暖香罗娆的眉头也逐渐放松下来。

    一刻钟后,银针取出。

    “接下来该怎么办?”郑岐轻声问道,“王婿……该如何处置?”

    罗娆睁开眼看向他,眸光微冷。

    “封锁北宫。”她目光落在郑岐身上如同冰箭,“做好份内的事。”

    郑岐身子微微颤抖,低头道:“是。”

    看王女如今的状态,他还是少说些让王女烦心的话,免得招她厌恶……只是步云凌实在是隐患。

    之前郑岐觉得罗娆护着王婿很没道理,如今他倒是有几分猜测,只不过这个猜测太过惊世骇俗,此时罗娆心绪不宁、阴晴不定,他也没法求证。

    而且,若王女一心护着王婿,那郑岐的试探势必会引起王女的警惕,或许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郑岐深吸一口气,实在头痛。

    步、云、凌……

    郑岐心中默念这三个字,气息微沉。

    原来王婿就是那个走丢的步云凌,罗娆从小就定下的小王婿,年纪相貌都对得上……尤其是武艺。

    王婿教他的招式与王女曾经教授他的一模一样。郑岐心中微微叹气,如果王婿就是步云凌,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郑岐尤记得当年罗娆从西宁关回来……

    那时的她还没这般健壮,长年征战身心劳累,目光里总是带着戒备。

    当时她也说,“教你几招,防身。”

    罗娆演示过后,便换郑岐拿刀,他也拿不稳。

    郑岐侧头看向罗娆时,见她神情恍惚地呢喃道:“阿凌……”

    他问:“谁?”

    罗娆回答:“我的王婿。”

    后来郑岐才知道,王女在寒风冷夜里练了整夜,是因为那日正是步云凌的生辰。

    “我们成婚之日王女不愿回来,是因为他吗?”郑岐握着刀的手有些痛,因为王女的刀很重,刀柄上都是纹路,痛从手掌直往心里钻。

    罗娆的声音冰冷,又带着几分无力,“我答应过他,只迎他一个人。”

    郑岐将刀还给罗娆时,低声说道: “可是他已经失踪很久了。”

    他只得到这样的回答:“我会找到他。”

    郑岐记得罗娆当时的眼神,固执又温柔。

    她说:“我一定会找到他。”

    虽然这份温柔不是给他的,但郑岐自觉只要能待在罗娆身边就好,所以那时他只是微微点头,轻声附和罗娆。

    “会找到的,愿天神保佑他。”

    唉……

    如今真的找到了。

    郑岐有些怅然若失,初见王婿时他并没有将人放在心上,只以为王女一时兴起宠着玩罢了,一个漂亮且活不长久的小宠物而已。

    但现在郑岐明白,罗娆一定会将人护到底。如今北昌王被人杀害,王权更迭,局势混乱。王女又……恐怕一起封锁在北宫里,才最稳妥安全。

    “冬捕有师父坐镇,我从旁协助,其他王族生不出事端,王女还是尽早回北宫为好。”郑岐心里苦笑,恐怕王女月事提前也与王婿有关……

    王女体质与旁人不同,只在每年一月初时会迎来月事,维持一月之久。期间情绪暴躁,阴晴不定,十分危险。而每年王女的月事都很规律,一月初三才会来临,北宫众人在年尾便会准备一应事宜。

    如今王女月事提前整整一个多月,应是思虑过多,情绪起伏过大导致,能让王女如此的,只有步云凌一人了。

    郑岐又有些担心,王女此时与王婿共处一室,万一再被王婿气出个好歹,届时又该如何是好?

    只希望步云凌有些眼色,万不要再做让王女费神伤心之事。

    入夜,罗渠悄悄潜来。

    罗娆正躺在榻上假寐,闭着眼睛问他:“西宁王怎么说?”

    罗渠与一娘抬动木榻,他回道:“能怎么说,来给她家七郎要钱呗……顺便问你的安。”

    罗娆轻轻“嗯”一声,问道:“还差多少?”

    罗渠终于与一娘合力将她抬进马车上,喘口气回道:“咱们是不缺银子,但换过大历去太费劲儿,不如让琼楼制几张假票子,以七郎的官位不愁花不出去。”

    罗娆摇头,闭着眼轻声说:“有碍民生。”

    罗渠叹气道:“几张假票子而已,总比连年打仗强吧?当年就该直取盛京,如今就不用愁这些了。”

    罗娆只说:“从木勒塔换,他们与大历通商,小心点,别让人看出端倪。”

    罗渠点头:“明白。”

    他面色忧虑,道:“只是如今你这副模样,西宁王还惦记着给你请安……”

    罗娆睁开眼,鹰眸中血丝密布,她声音有些哑,语气依旧冷冰,但隐约透着不耐烦。

    “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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