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整个大堂只剩下几人急促的呼吸声。葛书吏是知道些内情的,看了看不肯让步的少女,又看了看攥着拳头的宋季霖。

    心下叹息,要不怎么说儿女是来讨债的鬼。公子啊公子,你可害苦了大人啊。

    低头叹息的葛书吏没有注意到少女看过来的视线,犹自为宋季霖的左右为难而感慨。

    “爹?周捕头?你们这是…你是谁?!快放了我爹!!”

    男子说着,便捡起地上的刀指向看过来的少女。

    相似的眉眼让宋煜泽一愣,余光瞥见地上的尸体,整个人如遭雷击般战栗着。

    “琼,琼华。。?!”

    宋煜泽双眼骤然变的赤红,恶狠狠地看向冷着脸的少女。

    “你究竟是什么人?!胆敢在县衙中杀人?!”

    众人还没来得及提醒,便见少女松开宋季霖,下一瞬便踹在了宋煜泽胸口。

    “噗——”

    这一脚丝毫没有收力,男子像是破布袋一样狠狠撞上柱子。宋煜泽吐了口血,只感觉胸腔腹腔,像是被重锤重重砸过,五脏六腑杂糅着,疼的他眼前发黑。

    宋煜泽还没反应过来,脖颈便是一紧,紧接着就是劈头盖脸的耳光。

    “公子!!”

    “泽儿!!”

    众人皆是一惊,唯恐浮玉将人打死。

    最后挥出一拳,浮玉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犹如死狗般粗喘的男子。

    “咳咳!!!”

    宋煜泽剧烈咳嗽着,自咽喉到腰腹疼得发麻,呼吸间尽是浓郁的血腥味。

    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宋煜泽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浮玉,下一瞬尖利的峨眉刺便直朝他眼瞳刺来。

    宋煜泽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尖刺停在眼球上方,宋煜泽屏住呼吸,丝毫不敢动,唯恐呼吸一急眼球便被那尖刺刺穿。

    将他眼中的害怕惊恐尽收眼底,浮玉冷笑一声,缓缓站起身。

    “没用的男人。”

    宋煜泽的脸上红白交加,推开来扶他的衙役,颤巍巍站起身。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琼华?!”

    浮玉扯下一块宋季霖的官袍,细细地擦去利器上面的血迹。

    “这话应该问问你爹吧?宋大人,你说呢?是谁了阿姊?”

    宋季霖看着她如此,敢怒不敢言。

    “本官如何知晓,左不过是平日里与琼华有争执之人。”

    一个窑姐,还能与什么人有恩怨?

    宋季霖心中不屑,瞥了眼少女手中的尖刺,却不敢让她发现什么。

    “有争执的人…”

    宋煜泽沉吟,脑海中忽然间闪过一张脸,不由得舔了舔唇。

    一直盯着他的浮玉见他神情有变,手腕一动便将峨眉刺指向宋煜泽脖颈。

    “你知道什么?!说!”

    “我…其实,也不算争执。血脉至亲之间还会拌两句嘴呢,更不用说是花楼里的人。”

    如此说来,那个人也是松风楼里的了。

    浮玉收回手,示意他继续说。宋煜泽舔了舔唇,犹豫着说道。

    “是,松风楼里的小倌,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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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时二刻,松风楼

    南风低着头,两只手紧紧攥着衣袖。下巴被笛子挑起,对上少女审视的眼瞳,想要躲闪,只能克制住。

    “南风?听说,你与琼华常有争执。”

    少年的五官阴柔,眉眼间自有一股媚态。此刻因为紧张不停地舔着唇,更添柔弱勾人之态。

    “我,我与琼华整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会有意见不和的时候。”

    “哦?什么不和?”

    少女好奇地问道,南风脸颊一红,有些尴尬地垂下睫毛。半晌后,这才小声说道。

    “因为,因为恩客。”

    松风楼在鹿城是数一数二的花楼,不仅仅是因为松风楼里的姑娘容色好,还因着秋意剑走偏锋,楼里不但有诸多花娘,还有许多容色过人的小倌。

    要知道,整条花街,虽是青楼楚馆与象姑馆林立,却从未有过二者并存一楼的景象。

    自从二十年前松风楼开张,不过三年,便成了鹿城数一数二的风月场所。

    来往的嫖客有的是荤素不忌,有的是想图个新鲜。时间一长,这楼里的花娘小倌便时常因为恩客的缘故起争执。

    其中就有南风与琼华,而要说祸根源头,便是那位多金多情的浪子,宋煜泽。

    “三郎喜欢到我这听曲子,有时候,难免会落了琼华的脸。有时是因为三郎赠与的小玩意儿,有时,是因为三郎留宿的时间。”

    南风见她一个姑娘家,不想将话说得太明白。他此刻并不知晓面前的少女便是琼华的胞妹,只当她是与衙门有关之人。

    “娘子你评评理,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恩客要去找谁,要给谁东西,是我们能做的了主的吗?”

    “是,她琼华是与三郎相处的时间长。可是,腿长在他身上,往哪去,是我一个小倌可以管得了的?”

    “三郎到我这来,我总不能推着人将人赶走吧?都是要吃饭的,送上门的生意哪有拒绝的道理?”

    “再说了,我真要拒绝,三郎也得愿意啊?是他乐意来我这儿,琼华非怨我勾引着三郎,将他拉到我屋子里,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男人都是图新鲜的,三郎以前喜欢她,难道日后便不能喜欢别人了吗?琼华也是楼里的老人了,总是这般看不透。”

    南风是越说越兴起,说到后面不自觉地带上了埋怨。话音一落,对上少女古井无波的视线,南风这才住口。

    “所以,你们每次起争执,都是因为宋煜泽?”

    想起宋煜泽言语间包庇南风的模样,浮玉就一阵恶心。

    明明是个浪子,偏要装成一副痴情的模样。一边与别人你侬我侬,一边又说着有多爱琼华。

    真恶心。

    南风自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面色不变,又直呼宋煜泽的名讳,便没有提防地点头。

    “是啊,每次三郎从我这儿离开之后,琼华总要找我麻烦。累了一夜,还要应付她的纠缠,烦死了。”

    最后一句南风自认为很小声的嘟囔,却一字不差地落入浮玉耳中。

    “照你这么说,琼华很在意宋煜泽了?”

    “肯定的呀,要不然,其他男人从我这离开,她怎么从未找过我麻烦?”

    南风没有说的是,琼华就是妒嫉他,跟条疯狗一样,咬着他就不放。如今她死了,倒落得清静。

    “那宋煜泽呢?他待琼华与旁人有不同之处吗?”

    “怎么可能呢?三郎生性风流,又哪里会对某个人特别。”

    南风如是说着,阴柔的脸上带着洒脱的笑意,浮玉却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了不甘和妒嫉。

    不甘,妒嫉。

    是为了谁?

    琼华吗?

    可他明明说,宋煜泽如何如何宠爱他,如何如何厌弃琼华。

    谎言吗?

    浮玉眼神微冷,站起身绕着南风缓缓打量着。

    少年身段极好,细腰翘臀。一头青丝更是打理的油光水滑,犹如上好的绸缎。

    浮玉撩起他的发丝把玩着,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少年脸。

    “真美啊,这头发保养起来很费功夫吧?”

    头皮酥酥麻麻的痒意让南风一抖,听到少女的声音下意识地点头。

    “我们吃的就是颜色饭,自然要打理地好些。”

    南风腰身一抖,少女的指尖轻拂而过,让他脸颊一红。

    “娘,娘子?”

    少年一副身娇体弱的模样,看起来的确人畜无害。

    浮玉手臂用力,猝不及防地将人压在桌子上。

    “咳咳——”

    脖颈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窒息感让南风涕泗横流。双腿双手都在用力地挣扎。

    胸腔间犹如压了一块重物,让他吐不出,也吸不进。

    南风张大了嘴想要呼救,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呻吟。

    浮玉看着他翻白眼的模样,骤得松开手。失去支撑,南风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唾液随着剧烈的咳嗽喷出,脸上满是窒息的红紫。狼狈的模样落在浮玉眼中,蹲下身冷眼看着他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南风,琼华坠楼的时候,窗口那个人是你吧。”

    南风一顿,眼瞳因为惊诧一缩。捂着脖颈的手也跟着颤抖,最后低下头否认。

    “不是我。”

    看着他矢口否认,浮玉轻笑,伸手撩起他的发丝。

    “嘴可以骗人,可是这头发骗不了。”

    南风因为一头靓丽的长发,平日里并不挽起。连簪子、发带都不用。

    想起当时窗口一闪而过的背影,浮玉的眼神越发冰冷。

    “南风,你当时在做什么?为什么你会在琼华房中?又为何将她推下去?!”

    “不是我!我没有推她!”

    南风大声反驳,通红的眼瞳带着惊恐和怨恨。

    “琼华,她就是个疯子!我没有推她,我也没有必要杀她。”

    “我与她虽然时常争吵,却没有怨恨到要动手杀她的地步。”

    “况且,那时候正是花街繁忙之时。保不齐就会有人看到,我怎么会蠢到在那个时候将她从窗口推下去?”

    南风振振有词地说着,满脸都是被冤枉的委屈。

    “可是,你妒忌她。”

    看到南风哑然,浮玉继续说道。

    “你也喜欢宋煜泽,对吗?”

    “我没有!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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