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爱…侦…探…社”,马觉盯着窗户玻璃上已经褪色的胶带,一字一顿地念着,然后恰似不经意地“啧”了一声。

    阿福对于警察的鄙夷习以为常,毕竟,他们这家名不见经传的侦探社干的活儿别说是警察,连警察的狗都看不上。而且时常会牵扯出一些棘手的麻烦,让警官们平白无故多了不必要的工作量,不招人待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丹田蓄力,大声问道,“马警官来有什么事吗?”

    马觉还没来得及说话,伍三一便一巴掌砸在了他的后脑勺。

    “声音这么大,要死啊!”

    阿福瞬间没了气焰,缩着脖子往后挪了挪。他一时忘记伍三一五感灵敏,最是怕超出常理的气味和声音。

    马觉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嘴角夹着,点了三次火机,才点燃。五叶神硬金的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起呛人的烟草味道。

    伍三一不自觉地皱了眉,阿福想要开口劝阻,却被她用眼神制止。

    “你跑什么?”马觉吐了口烟,稀松平常地问着。

    伍三一脸上堆了笑,“您这话说得,好像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正如您所见,我只是选择了另外一种下楼方式,即省时,又省力。”

    阿福悄悄凑到伍三一耳边,担心地问,“你干嘛跳楼?”

    “闭嘴!”

    自从伍三一知道楼上死过人后,她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就像明明知道有一颗定时炸弹,却不知道定了多少时间。她怕麻烦找上自己,但又觉得麻烦会找上自己。于是听到陌生的脚步声,第一反应是翻窗离开。谁成想来的是个警察,她这一跳反而引起了注意。

    马觉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四处打量,沉默地吸完了一支烟。他用烟蒂在桌上划了个圆,随即将最后的一点红色按灭,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照片。

    “见过没有?”

    伍三一和阿福凑脸过去,照片上是只脏兮兮的狗。

    阿福低声嘀咕,“刑警也开始干找狗的营生了?”

    伍三一从桌上抓过根棒棒糖,连着包装纸塞进了他嘴里。

    那狗皮毛污浊,眼神警惕。伍三一一眼便认出了出来,是后街上的流浪狗,偶尔在垃圾堆旁能看到。

    “这狗怎么了?”她没有直接承认,而是试探性地问道。

    马觉却是微微摇头,“关注点不在狗,在它嘴里的东西。”

    阿福再次凑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照片,“看样子……是块肉?”

    “是块肉,确切的说是一块肝脏……人的。”

    伍三一的瞳孔骤然紧缩,她强行绷住身体没动,但马觉还是捕捉到了这一微妙的反应。

    “三天前的报案,有人看到这狗嘴里叼的东西长得像手指。接到报案的巡警在三条街外的垃圾回收站里找到了一具尸体,只剩头和躯干,四肢内脏都已消失,脸嘛,被啃噬地血肉模糊,哦,对,眼球也没了。周边的野狗不知道吃了她几天,最近你们这几条街上的狗屎……”

    阿福发出一连串的干呕声。伍三一沉默地站着,浑身冰冷。

    马觉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你看起来像是知道些什么。”

    阿福一脸懵地转向伍三一,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伍三一眼神疏远,嘴角紧绷,“不知道。”

    马觉细细地打量着她,短发、精瘦、机警、还有……他的视线扫过伍三一的眼睛,秘密,她的眼里有太多的秘密。但最终,所有的标签都褪色,只剩下“女人”二字在马觉的脑海中飘荡。

    屋内潮热的空气因为烟雾而变得几乎可以触摸,它萦绕在伍三一周围,固着,停滞,仿佛一只诡异的手,只要瞬间的紧缩,便可让她窒息而亡。汗珠顺着她的脖颈滑落至胸前,最后流向肋骨中央,一滴又一滴,越来越多,直至马觉的视线移开,她才如获解脱般地暗暗松了口气。

    马觉的视线稍稍偏转,落在了阿福身上,这是他进屋以来第一次正眼瞧面前的这个男孩儿——长得太过秀气,像是从工笔画中走出来的,一双桃花眼,不笑时也自带三分笑意。

    阿福被盯得很不舒服,下意识地向伍三一身后靠了靠。

    “既然不知道,我就不打扰了。”马觉一边说着,一边收拾起桌上的烟灰,表现得倒像个不给群众添麻烦的人民公仆。

    马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桌上的芒果冰已化成了厚重的黄色液体,伍三一端起碗喝了一口,是浓密的甜,要灼伤嗓子眼。

    她轻轻咳了一声,转头问阿福,“李叔的猫找到了吗?”

    “没呢。”

    “让李叔再养一只吧。”

    清晨,乌云后的太阳还没来得及照亮老城区的破旧街道,刺耳的警笛声便响彻天空。起早谋生的人们被这声音扰了神,纷纷驻足,望着街上红蓝闪烁的警车一辆又一辆地驶过,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阿福好奇地从窗口探出头去,眼见着几辆警车从街头开过来,回头对沙发上的伍三一兴奋地说,“这阵仗,拍电影呢?这么多警车,我从没见过。”

    伍三一却是没好气,“一大早的,不嫌晦气!你想见警察,蹲警察局门口,天天见!”

    阿福看了她一眼,没吱声。

    伍三一闭着双眼,在越来越近的警笛声中听到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地极速跳动。

    开车的警员试探性的小声问旁边的人,“马队,出动这么多人,咱这回要抓的鱼是不是特别大?”

    马觉闭着眼一言不发,像寺庙里静默的石佛,开车的警员讪讪地闭了嘴,毕竟在警队里,他们这个刑警队长是出了名的难搞,可他的破案率极高,所以没人愿意触他的眉头。

    阿福见警车停在了楼下,嘟囔道,“怎么停楼下了?”

    伍三一警觉地睁开眼,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着实吓了阿福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

    她拉起阿福的手便往门口冲去。

    与此同时,侦探社的门哐当一声被推得大开,一群警察鱼贯而入地挤进门来,手里握着枪,同警匪片里演的一摸一样。

    伍三一骤然停住脚步,拉着阿福的手猛地攥紧。她知道马觉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人,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但她有自信马觉是抓不到她任何把柄的,只要她不说,这件事就跟她没关系。

    “谁叫张轲?”警察中有人厉声问道。

    阿福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唬住,机械地举起右手,“我。”

    说话的警察从兜里掏出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纸,展开后,上面赫然三个大字“拘留证”。

    “现在怀疑你跟一起谋杀案有关,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阿福毫无防备地被带上了手铐。他猛然才反应过来,瞬间被吓飞了胆,慌乱地解释,“警察叔叔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连个小强都不敢踩死,路边过只蚂蚁我都先给它让道,我怎么敢杀人,还是谋杀,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警察们对于阿福的哀嚎充耳不闻,毫无反应,只是一味地将他往外推。阿福慌了,开始猛烈地挣扎,架着他的两个警察没有想到看起来挺瘦弱的一个人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眼看要挣脱了束缚,于是又招呼了几个人上来,七手八脚地按住他。

    阿福拼命地望向伍三一,不断地摇头,慌乱而无助。

    伍三一攥紧的拳头骨节发白,坚硬的指甲刀刃般扣进了手心里。她扯出一个自认为最轻松的笑容,对阿福大声说,

    “没事的,有我呢!”

    这句话像是一剂镇定剂,抚平了阿福慌乱不堪的情绪,他停止了挣扎,任由警察将他带走。

    穿警服的人群终于散去,马觉慢悠悠地走进来,仍是一身休闲。他靠桌而坐,目光享受地在伍三一通红的双眼上游走,并不急于开口。

    “你想知道什么?”伍三一的声音像是沁了冰般地冷漠。

    “这得看你知道些什么。”他掏出烟,“别着急,慢慢想!”

    伍三一的眼睛要瞪出血来。

    马觉却是不慌不忙地点燃火机,又忽地松开。

    “瞧我这记性!忘了你们这禁止吸烟。上次那个小兄弟想阻止我,结果被你制止了。其实你直说,我这人好说话的很。”说着,他把烟又收回了口袋。

    “他跟这件事没关系。”

    马觉不赞同地摇摇头,“他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在你。死者身上发现了张轲的DNA。”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要是没办法证明他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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