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惊石投水,身后有一双手倏然用力,姜易整个人跌入湖中。

    意识回笼,耳畔经诵声依旧,周遭发出黏腻的搅动声,好似身处某个庞然大物的胃袋之中。

    那老僧的声音宛如淬了毒般阴冷,依旧不断催促着:“施主,你如若不跟着我念,如何能灭除心中三毒。”

    “只剩最后一句话了,只要真诚忏悔,佛祖自会理解你,消除你的恶业。”

    姜易听着耳畔话语,没有动。

    那僧人越发起劲,木罄响亮,“心灭罪亡两俱空,是则名为真忏悔。只待最后一步,施主方可心境清明,大登极乐啊!”

    “大登极乐……呃!”

    “呵,倒是有点本事,差点着了你的道。”

    老僧看着直插入腹中的触手,嘴角血丝留下,瞳孔逐渐溃散。

    怎么会?明明只差最后一点了。

    他看着眼前已经睁开眼睛的女孩,缓缓开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姜易此时也好不到哪去,膝盖以下已然完全被蒲团吞噬,使得她不得不用触手支撑站立,强大的修复能力催生着腿部肉芽冒出。

    全身满是黏腻献血,顺着衣物滴落在地上,很快被地面吸收。

    脸上满是自己的血迹,唯有眼睛雪亮,发出夺目光彩。

    耳朵因长时间聆听经文而受损,此时只能看到老僧嘴巴一张一合,隐约能听到几句不完整的话语。

    她没有回答,不再看面前虚弱的僧人,触足猛地蹬地,长腕一扫,直扫那垂面佛身。

    住持目光一凝,飞掠而来挡住,此时他也不再装模作样,朝姜易怒视而来。

    姜易看着住持漆黑空洞的眼眶,冷笑一声。

    果然,这个寺庙内的所有人早已被怪物杀死,徒留空壳,连墙壁地面都沦为怪物塑金身的养料。

    因此,庙中的每位僧人都双目紧闭,免得让人发现异常。

    能到这个地步,也不知吃了多少人类和同类的血肉之躯。难怪自己找不到猎物,合着这一带已经完全被这假面佛清空了。

    下一秒,连同庙顶和满面罗刹金刚佛雕齐齐砸下,像一张深渊巨口,誓要将姜易吞下。

    刚刚还清高遗世的张张佛面现在无一不怒容满面,张着空洞黝黑的眼睛飞掠袭来。

    姜易将身一转,化作触手,体型倏然膨胀数十倍,挥动着触手将那些一尺石雕击碎。

    室外传来脚步声,她暗道不好,这寺庙少说也得有几十人,全部受这怪驱使,自己势单力薄如何挡得住。

    她左右张望,试图寻找着突破口。

    看出姜易的惊慌,大堂中央的巨型佛雕眼中笑意更盛,佛相庄严,偏偏眼中满是欲念,邪气横生。

    座下缠斗依旧,门外人声渐近。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触手斜劈,挡下一尊佛像的攻击,骤然一挥,将那石雕打得粉碎。

    石雕中空,不知在这供奉了多少年,失去了怪物的控制后,只得化作一杯黄土消散。

    姜易脑中精光乍现。既然这些佛像和僧人都中空无眼,那他们如何能看到自己的行动呢?

    这整个寺庙,还有什么是存有眼珠的吗?

    有!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抬手挡下一击,趁着攻击的空档,自木窗处飞出,借力一跃,跳至房梁上。

    房梁上空无一物,薄雾朦胧,只见那五兽蹲守。

    来不及思考,触手如同飞矢般射出,将梁兽击碎。

    一道尖锐气鸣响起,回荡空中。

    姜易看着从五兽内部缓缓流出的暗红色液体,知道自己赌对了。

    何地能眼观八路,自然是高处,这怪物将自己的眼睛藏于梁上兽内部,将寺庙内发生的一切收入眼底,暗中窥伺。

    底下没了视野的僧侣佛像一时间如按下了暂停键,呆立原地,不知该从何方移动。

    姜易钻入佛堂内,眨眼间挥动触手直取金身佛头。

    “咔嚓。”

    石像破裂,一道金光从中闪出,向天际飞去。

    “想跑?”触手齐发,织成网状,将那物拦截包裹。

    姜易化作人形,手中掐着刚刚抓住的小东西,不由嗤笑:“竟然是一只小寒蝉。”

    蝉身不会说话,青绿色花纹随着振翅幅度流动,发出响亮叫声。

    它也没想到,自己自从屠尽这佛寺,可谓是从未失手,不论人类亦或是异形,只要受诱踏入庙内,皆成了自己的腹中餐。

    前段时间,它感知到有个同类出现在此地,于是心生歹念。

    没想到,自己却在这小小丫头手中栽了跟头。

    它蜷在姜易掌心瑟缩,眼神闪过一丝阴毒,通过振翅声不断传递着求饶的信息。

    “放了我吧,大人。我可以定期向您供奉。”它讨好地漏出不被甲壳包裹的软腹,希望借此获得一线生机。

    姜易垂眸。

    叽叽喳喳地说什么呢,好吵。

    随后将寒蝉扔进口中,牙齿戳破表皮和前翅,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内里的液体软肉爆开,炸在口腔内壁上,掀起一阵酥颤。

    她饿了很长时间,而这样一个营养丰富,酥脆爽滑的美食正是她所需要的。

    虽然寒蝉体积小,但它杀孽深重,所含能量极大,倒是一顿完美的早餐。

    姜易长叹一口气,反复品尝回味了好长时间,最终咽下腹中。

    随着寒蝉之死,庙内的一切,僧人、佛像、礼堂皆如同风中散沙般湮灭,这庙宇终于显现出它原本的面貌。

    破败的土墙,残旧的木窗,佛堂中央一座断头观音像,身披纱帛,胸佩璎珞,左手置胸前,右手持莲花。

    姜易恭敬一拜,在身上摸了半天,发现没什么能供奉的东西。

    忽然看到旁边竹林中有不知名野花开得正盛,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她采下一株,放在佛台前,看了一会,转身沿着石子小路拾阶而下。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冲破雾霭洒落,老庙注视着女孩钻进青绿之中。

    持续了几个月的杀生罪孽终于湮熄,之后的日子都会如同林中野花一般安宁平和。

    姜易回到民宿时已经是八点多了,店里门大开着,柜台却没人,梁桦许是去吃早饭了,没人倒是更好,自己这一身血污的也不好解释。

    她没在意,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小孢子依旧蔫蔫的,看上去一点精神也没有。

    姜易戳了戳孢子触须,撑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她转身蹲下翻找着行李箱,拿出一把小刀,看都不看,在手腕上划下一个口子。

    刚刚吃饱的姜易如同一个蓄满水的水箱,馥郁香气瞬间顺着伤口溢了出来。

    她赶忙跑到花盆旁,小心地将血液滴在孢子上。

    雪白的绒毛被红色侵染,很快被吸收进去。

    小小的触须颤颤巍巍抖动,吸收血液后变成了淡粉色。

    姜易眼睛一亮,干脆将孢子拿出放在伤口处。

    孢子的绒毛一触及伤口处,就如同海绵碰到了水,每根毛毛都吸的满满的,泛着糜烂的光泽。

    一根根触须自孢子内长出,扎根在软嫩鲜红处,贪婪地吸收着成年体的营养,发出“咕咚咕咚”的吞咽声。

    姜易靠在墙边,对于手臂处的刺痛毫不在意,垂着眼满足地看着手上的小孢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多吃点。”

    可小孢子只吸食了一会,就不再有反应了,任凭姜易将伤口割得多大,用多少血肉滋养,它都无动于衷。

    她疑惑地捏起小孢子,发现它的触须已经收了回去。

    没办法,只得止住伤口,另外研究小孢子的饮食结构。

    或许,下次拿点新鲜肉类试一试。

    于是,她重新将孢子放在花盆中,摆在了阳光最好的地方。

    自己经过一晚上的恶战,急需清理,她低头看了看全是鲜血的衣物,摇了摇头,这衣服已经完全不能穿了。

    又是一笔巨款。

    放水,脱衣。

    她将衣服放在一个黑色方便袋中,在一个铁盆中烧尽。

    同时放好浴缸中的热水,准备洗浴用品。

    水汽氤氲中,姜易久违地将手机放在洗漱台上,一边泡澡一边看起了综艺。

    综艺还是如记忆中一样的精彩搞笑,只是似乎上次观看它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她有点恍惚,原来这档综艺已经换了主持团队了吗?

    看着屏幕中夸张大笑的一张张脸,姜易虽然有点没理解笑点,但也是难得觉得放松。

    浴室中,声声欢笑从电子设备中传来。

    阳光倾洒肩头,姜易靠在浴缸壁上,感受着水波流动,嘴角噙着笑意。

    如此舒服闲适,好像是回到了轻松的大学生活。

    阳台,孢子的触须伸长又蜷缩,反复动作中孢子的内核不断胀大。

    原本只有手指头大小的孢子,竟长到了拳头大小,极其别扭地挤在小花盆中,如此才堪堪停下。

    姜易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她惊呼一声,看着委委屈屈呆在盆中的小孢子,笑着将花盆举得好高,喜滋滋地抱在怀中,舍不得撒手。

    孩子终于长大了。

    她用指尖逗了好一会,孢子都毫无反应,有点失落,但不一会又振奋起来。

    姜易想了想,换了身衣服,捧着花盆准备出门。

    清点了要带的东西,笑着戳了戳小孢子。

    “走,带你买新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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