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赤红璀璨,映得有情人的笑脸,分外柔情。一个追一个躲,两人在房间里又笑又闹,惊起檐下鸟雀啾啾而鸣。

    池野跌在椅子上,一把将她捞在怀里,说道:“你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咱俩连头带尾才认识一年,一起经历的赏心乐事本就没多少。倘或这时来个小家伙,父爱母爱的天性被激发,定然会昏头昏脑绕着孩子转的。从十八到八十,全都充斥着儿孙,留给咱们自己的时间有多少呢?”

    林渊靠在他肩头,笑道:“好像有那么点子歪理,那么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你看,咱们若是拖延到二十五岁左右再生孩子,这期间足足有七年时间,进可造福黎民百姓,退可游山玩水,能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到那时再生孩子,亦能沉下心来抚育了,岂不是两全法?”

    左右屋子里只他两人,什么话都可敞开了谈。林渊见他说得纵情,亦有些兴奋:“正是这话,我原先总疑惑不解,为何水灵灵的姑娘们到了婚姻里,整日都在为鸡毛蒜皮的事情钻死胡同,变了个人似的。经过上次制作药包,我才发现,但凡她们可以从家务事里抽身一阵子,做些别的事情,她们也如男子一样,是极欢喜,极有成就感的。”

    池野不住地点头,林渊又道:“我那时就想,或可将女子中有技艺之人集中起来,譬如孙仙姑擅长医术,我可以做木雕,澜儿懂香料……教给那些想学的人,让她们亦有生存之道。如此一来,缺钱的得了钱,无聊的有了消遣,该多么好。”

    她话音刚落,池野便喝了一声好,他拊掌说道:“我正是这个意思,人一辈子原就该丰富多彩。我不愿太子娶你,唯恐你失去自由,到头来我却将你困在深宅大院和鸡零狗碎里,那才真真是负了你。”

    林渊笑道:“照这样说,干脆也不用成亲了,到二十五打算生孩子的时候再结婚,岂不是更少了一层束缚?”

    池野当即变了脸,断然否决:“不行!人家先贤都说了,先成家后立业。我若是不成家,断断立不了业。”

    林渊伸手在脸上一耙:“说理说不过我,就端出先贤来,羞也不羞?”

    “真个的,你没听人说过,家中无妻,犹如房屋无梁,那还了得?”池野一面说着,一面拢着她的腰身,贴上来。

    “你说得轻巧,又要成亲,又要自由。设若结了婚,一两年间没有孩子倒也罢了,拖上五六年,别人的唾沫都要将我淹死了。”

    池野一拍胸膛:“不要紧,到时候就说是我的问题!”

    林渊忍俊不禁,笑弯了腰。

    池野是脱口而出的话,见她笑不可抑,一思量方知是自己说岔了,也就忍不住笑起来。

    林渊被他从身后抱着,只觉踏实又安心。她笑了一阵,抚摸着他袖口上的竹节。一缕发丝落在脸颊旁,他伸手替她拂开,两人相视微笑,眼神里似要滴出蜜来。

    他忍不住低头含住她柔软饱满的唇,直到气息不匀,才恋恋不舍放开:“阿渊,我们到人间游历一遭不容易。你从前吃了许多苦,担负着本不属于你的重担。我呢,没遇到你时,满心满眼都是忠义二字,都甚少为自己活过。往后别人如何评判,由得他们去,咱们自个儿高兴才是最要紧的。”

    林渊伸出手指,一点点描摹池野的五官。经过这些日子休养,总算是长了些肉,脸庞饱满起来,愈发显得美如冠玉。

    这么好的青年才俊,是她的了,怎么想怎么高兴。

    “池野,给我滚出来!”

    伴着一声怒斥,书房门开了。陶夫人立在门口虎着脸,一见屋内情形,捂着脸转身就走:“我啥也没看见,啥事儿没有,你们继续,我走了。”

    走出几步想想不对,又折回身来,一手捂着脸,一手将门关上,慌慌张张择路而逃。

    林渊埋在他怀里,说什么也不肯露脸儿。

    池野又是哄又是笑,待抬头时,真个香靥凝羞,眼波欲醉,他又忍不住凑上去轻吻。

    林渊急得推他:“别胡闹了,我还怎么出这个门呀?”

    池野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将她抱起来旋转两圈儿,牢牢牵住她的手笑道:“走,这就跟我出去见人。”

    “去哪儿?”

    还未说话,只听有小丫头子在外面回话:“大爷,林二姑娘传话,说请林姑娘一道去玩套圈儿。”

    池野拉着林渊就走:“快跑,待会儿林澜一来就跑不掉了。”

    林渊甩开他的手:“别胡说了,澜儿住在你家才一个月,各处都大不熟悉。丢下她一个人咱们出去玩,那不合适。”

    “啧啧啧,你太低估你那个妹妹的交际能力了,不信咱们去看看,她这会子指定玩疯了。”

    林渊半信半疑,跟着池野到双生子的院子外面偷眼一瞧,呵,好生热闹!院子里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一列列一行行,井然有序。

    林澜手里拿着一个竹圈儿,跃跃欲试。

    池漾在一旁大呼小叫:“姐姐,套这个,这个是池咏最贵重的玩意儿,老值钱了。”

    池咏慌得喊道:“好姐姐,你别听他混说,他养的这个鹦鹉才好呢!不仅会说话,还能唱曲儿逗你乐。”

    竹青和几个丫鬟也在凑趣儿,又说又笑,热闹得不得了。

    林渊这才放了心,思前想后恍然大悟道:“是不是你捣的鬼?那会子我们在二姐姐屋里玩得好好的,两个弟弟去拉了澜儿就走,说有什么事请教,非她不可。”

    池野得意地指了指鼻尖,拉着她的手,一路向外走。林渊甩了几次甩不脱,只得心一横,由他去了。

    偏是迎面又撞上陶夫人,她装作没看见扭头就走。

    池野好笑,松开林渊,猛跨一步挡住她的路,笑嘻嘻道:“哎哟,母亲大人,好好儿的,您怎么脸红了?”

    “滚!”陶夫人给了他一脚,笑眯眯对林渊说道:“出去玩么?早点回来。”

    “您老人家方才气冲冲去书房做什么?”池野揉着腿笑问。

    “没什么,你们先去玩吧。”

    林渊见她分明是有心事的样子,便笑道:“姨母要是不方便说,我先回院子里去。”

    “咱们娘们之间,有什么不方便,还是为着你二姐姐的事儿。”陶夫人方才的笑容不见了,忧心忡忡,“我怎么听说,城阳王世子最近跟你二姐姐走得很近?”

    林渊这一个月只顾跟妹妹亲热,压根儿不知此事,池野亦是一问三不知。

    陶夫人叹道:“儿女们的事儿,我们向来开明。什么家境官位都不重要,只是一件,我十分介意女大男小的搭配。你们想,本来女孩儿家就懂事早,爱操心,再找一个年龄小的,岂不是越发劳累?我着实舍不得。那世子比你们还小近两岁,柳儿马上要二十的人了,这如何使得?”

    林渊想了想说道:“我与世子打过几次交道,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个老成持重的,想来不会差。我猜,比起年龄,姨母更介意城阳王的品行名声会连累到世子吧?”

    “你这孩子,”陶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确实有这一层顾虑。不说这个了,你们出去散散心吧,这事儿也不着急,回头再说。”

    说着又叮嘱池野:“你不许惹渊儿生气,让我知道了是不依你的。”

    池野拱手求饶:“岂敢,岂敢。”

    两人坐上马车,不约而同都笑了,池野问道:“你笑什么?”

    “你先说。”

    “想到咱们第一次同乘马车的情形。”池野道。

    林渊笑得前仰后合:“我也是。”

    前后一年的时光,两个人从剑拔弩张,到似胶如漆,真令人感慨。

    池野看着她温柔含笑的模样,心醉神迷,凑过来抵着额轻声问道:“渊儿在想什么?”

    “我在想,跟你成亲,好像是一件特别值得向往的事情。”

    “什么叫好像,那是绝对值得向往的。”

    *

    国丧已过,新皇登基,为表庆祝,每日宵禁时间向后推迟半个时辰。京城里四处灯火煌煌,夜色都被逼得褪了几分颜色。

    池野牵着林渊在人群里缓缓走着。若在从前,他认为这根本就是浪费生命,大好的时间干嘛要用在毫无意义的闲逛上。如今看着她恬静的侧脸,只觉得心满意足。

    街道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小吃摊,池野便拣那好看的、名字好听的买来给林渊品尝。

    林渊一脸嫌弃:“你好歹是京城土生土长的公子哥儿,于小吃简直一窍不通,都买的什么呀,且看我的。”

    她快走几步,对前面卖臭豆腐的大娘笑道:“大娘给我来一份,所有料都要。”

    大娘哎了一声,将几块灰突突的豆腐扔进油锅里炸至表面变黑,鼓鼓胀胀的才捞出,麻利地浇上蒜汁、辣椒和香油,笑道:“姑娘,外焦里嫩,趁热尝尝。”

    池野捏着鼻子蹿出去老远,看着林渊美滋滋的吃相,难以置信。

    林渊自顾自吃着,招呼他:“你快尝尝,凉透就不香了。”

    池野宁死不屈,坚决拒绝,捂着鼻子在她耳边说道:“吃了这个,你可甭想再亲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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