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与现实交汇
第十九章
温珈言还是躲了裴淮宁一段时间，再加上期末周的借口，两人又有很长时间没见。
等期末结束，许多同学陆续回家，温珈言又才拖拖拉拉地开始买票。
冬天的夜晚总是很快降临，刚过晚上七点天就黑了。
温珈言裹着围巾，一个人走在有些清冷的街道上，准备回学校。
路过烤红薯摊，她又买了一个红薯。
温暖包裹着甜味一起下肚，温珈言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冰冷的手指稍微有些回暖。
抬头，依旧是复古黄的月亮，像是刚刚从旧式八音盒苏醒。
此时此景，温珈言仿佛又回到了本科时从图书馆回寝室的夜晚。
一个人，一段路，一弯月，心里缺失了一块，不知在哪里栖息。
一路穿过校门，广场，路过图书馆，经过超市门口，碰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有些日子没见的裴淮宁，身旁还站着一个女生，两人站得很近。
两人说着说着，不知怎么裴淮宁笑了一下。
温珈言瞥了眼又收回视线，手捏紧衣角又松开，迈着步子头也没回地往前走了，如同从未瞧见过这两人一般。
温热的心被重新席卷而来的冬天包裹，又猛地往下坠。
回到寝室，温珈言打开手机订了回A市的机票。
回到A市，温珈言拖着行李箱回了家。
一到家，家里漆黑一片，沈云霞和温予怀都不在。
温珈言早已习惯地拖着行李箱回到自己房间，开始收拾房间。
过了一会儿，沈云霞回来了。
“珈言回来了？”沈云霞瞧见灯亮着，走到她房间。
温珈言不咸不淡地喊了声妈。
沈云霞问了她几句，无外乎是期末考得怎么样，学校饭菜好不好吃之类的。
温珈言一一回答，等沈云霞走了以后，温珈言便洗了个澡换了身睡衣。
再次走出房间，菜桌上摆了几道菜。
沈云霞端着另一道菜从厨房走出来，看见温珈言出来又说道，“吃饭了。”
温珈言连忙走进厨房帮着拿东西。
两人都落座后，温珈言问了句，“爸他又不回来？”
沈云霞顿了一下，“他公司有点事。我们先吃，不管他。”
温珈言点点头，开始夹菜，桌上是温珈言从前爱吃的，沈云霞从高中做到了现在。
温珈言可能不知好歹，但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人的口味也是会变的，一道菜吃多了也会腻。
母女二人安静地吃完饭，温珈言将碗筷洗干净收拾好，沈云霞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看到温珈言出来，叫住她让她坐下，照常关心地问了一下她这个寒假的计划以及下学期的安排。
温珈言有点烦，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
末了，沈云霞又换了个话头，“珈言，在新学校有认识什么新朋友吗？”
温珈言说了几个，沈云霞却还是有些不满地说，“你要多跟人沟通交流，多认识些朋友，别整天待在寝室里，要保持良好的人脉关系，这个社会……”
温珈言把听过无数遍的话又听了一遍，听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地问了句，“妈，还有事吗？”
沈云霞这才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给温珈言，“这是一位阿姨介绍的，这小伙子看起来不错，人长得不错学历也高还有稳定的收入，你也不小了，妈妈想着你们可以先认识认识。”
“我给你们定的是后天中午在花园餐厅见面，到时候你记得穿的漂亮一些去赴约。”
温珈言静静地看着沈云霞，半响才开口说，“我不想去。”
沈云霞不解，神色沉了下来，“为什么不去，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个男孩子条件不错，也安排后天见面了，你却跟我说不去。妈妈这是为你好啊，你不能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温珈言胸口有些闷，“你问过我的意见吗？我没有答应要跟人家见面。”
最后，两人还是不欢而散。
回到房间，温珈言看着摆在床头的相片框，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
心像被毛线胡乱地挤在一团，矛盾纠结。毫无疑问，沈云霞是爱她的，会给她做喜欢的菜，也会关心她在学校吃的怎么样，但沈云霞的爱有时候也让温珈言感到有些痛苦和沉重，因为这总带着沈云霞强加给她的意志以及对她的控制，有时会明面上让温珈言做选择，但如果选择的不是沈云霞想要的，那她照样会否决。她对温珈言总是不满意的。
发病的时候，甚至会对温珈言说，“为什么你会这么笨，为什么你不能聪明一点，完美一点，为什么？为什么？”她用力的指甲总是会划破温珈言的手臂，血痕时常跟她作伴。
虽然知道是沈云霞发病，但多了有时候也会难过。
温予怀经常不在家，沈云霞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很长，长到温珈言的骨子里无意地也被浸染了沈云霞的思维习惯。
温珈言意识到了，她在改，改她自己也讨厌的自以为是和独断强势。
“妈妈这是为你好。”这句话，温珈言听了无数遍，她也真的不想再听了。
雨声渐渐浸满房间，枕头边放着那只兔子玩偶，温珈言拿过来抱在怀里。
-
到了相亲的那一天，温珈言还是去了，她不能落她妈妈的面子，但也不会服从沈云霞的安排。
她会去赴约，但也会跟那个男生说清楚。
出门前，她跟沈云霞说，“妈妈，请你以后能先问问我的意愿再做决定。”
“还有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寒假计划，学期安排，都是骗你的，我根本没打算那么做，其实我很累。”
“以后，我想按照我喜欢的方式生活。”说完，她也没管沈云霞什么反应，便出门了。
到了花园餐厅，温珈言提前到了，坐在窗边静等着相亲对象的到来。
过一会儿，相亲对象来了。
等对方坐下，对方先开了口，点了餐。
“温小姐，你本人比照片更漂亮。”
“想必你也了解过我的基本情况，我也了解过你的。我有房有车，毕业于A大，现在在投行工作，你呢现在在读研究生是吧，以后读完书就在家里吧，我能养你，我觉得女人还是比较适合相夫教子。”
“我觉得我们俩个也算合适，不如我们可以先试着相处。”
温珈言闻言脸上毫无波澜，只摇摇头，“抱歉，林先生，我本人其实并没有这种想法……”温珈言三言两语简短解释了一下，饭也没吃，买过单，便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坐在餐桌上的时候，温珈言忽然想起了裴淮宁，如果他在旁边，肯定会皱着眉对着那人说，“就你，也配？”
走出餐厅，冬日刺骨的寒风往脸上打，温珈言心不在焉地沿着路道漫无目的地走。
不知不觉地，她走到了A市著名的书店，很多游客都会到此参观打卡。
温珈言停住脚步，打开店门，走了进去。
这个书店，她来过几次，不过都是匆匆买完书便走了。
温珈言第一次没有任何目的地走进了这所书店，走过畅销榜，走过新书榜，来到书店最受欢迎的地方——明信片墙。
温珈言漫不经心地看了几张明信片。
“亲爱的朋友，祝你们新年快乐！希望新的一年，大家都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早安午安晚安，希望你平平安安，无论有我还是没我。”
“恭喜发财，迎财神！”
“我与我周旋，宁作我。”（注1）温珈言在这张卡片上停了半响才移开眼。
走着走着，温珈言突然被一张密密麻麻的明信片给吸引住了。
看着看着，一滴滚烫从脸颊上划过。
“S市—A市
To：兔子
快要入夏了，今天格外热，意外走到这个书店，想着还是到此一游留个纪念。（不是单纯想吹空调）
来了几次A市了，我才第一次来这个书店打卡，很漂亮，百闻不如一见。不知道你有没有到过这里，与我此时一样写下过一张明信片，但我猜你肯定没有，因为我在这里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属于你的字迹，而且你一向都不喜欢留下什么痕迹。
有一次来看你，但发现你好像不是特别开心，又想起你是个小迷信，于是又拖着人找了个借口送了你一个幸运转盘，不知道幸运转盘有没有让你开心一点。不能跟你说上话，其实我也挺难过的。
抱歉对不起的话，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亲口跟你说了，也怪我，少了点勇气，时间久了，我怕再上前给你徒增烦恼。
对不起，是我不识好歹。你不用选择原谅我，让你伤心，我感到很抱歉，如果有机会，请允许我带你去吃你最喜欢的店。
但我也知道人不能太贪心。
见过你长大以后，春夏秋冬的模样，我也满足了。
祝你毕业快乐，也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你要永远快乐，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转转幸运大转盘。
再见了，兔子。
——惹兔子生气但希望兔子开心的人
2023.05.20”
温珈言看着这熟悉的字迹，泪模糊了眼眶。
她走出书店，平复了下心情，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号码，打了过去。
对面很快便接通了。
温珈言稳住自己的声音，轻声唤道，“喂。”
话筒传来对方低低的声音，“怎么了。”
“没事，我就想打个电话，问问你在干嘛。”
“哦，这样呀，我在走路。你呢？”
温珈言往上仰了仰头，泪水裹在眼眶中反射出刺眼的阳光，“我也在走路。”
对方轻轻笑了一下，挠得人耳朵微微发痒，“这么巧。那你吃饭了吗？”
温珈言摇摇头，突然想起对方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又张口说道，“还没有。”
“那怎么行，不如我请你吃个饭吧。”
温珈言顿了一下，回道，“我已经回A市了，不在S市了。”
温珈言回A市的那天，裴淮宁给她发过微信，但温珈言想到那个站在他旁边的女生，便回应得很冷淡，也没告诉他自己回A市了。理智上她知道两人应该没什么，因为如果真有什么裴淮宁做不出掩掩藏藏周围人都不知道的事。
但温珈言这次就是想耍一回性子，其实主要是跟自己较劲。
“我知道啊，所以我来A市了。”
“温珈言，你回头看看。”
温珈言闻言一愣，心底筑起的堡垒塌了一片。从未想过对方会突然跑到A市来找她。
她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怔在了原地。这一刻，她清晰地听见了一直藏在心底声音。
寒风在此刻剥去锋利的外壳，化作和煦的微风，与冬日暖阳一同巡过街道。
与此同时，手机话筒里传来男人低沉又温和的声音，“看见我了吗，温珈言。”
看见了。
几日未见的裴淮宁不远不近地站在她身后，挺拔修长的身材将驼色大衣衬得格外好看，灰色围巾围着脸包了一圈，冬日轻柔地抚摸他饱满的眉骨，最后停驻在他上扬的嘴角。
挂断的电话声伴随着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
温珈言站在原地，看着裴淮宁一步一步地走到她的面前，下一秒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带着干净熟悉的洗衣粉香，还有一道带着点宠溺和无奈的话语，“抱歉，我先擅作主张一下。”
或许是冬日太冷，或许是泪水太冰，或许是明信片的字密密麻麻，温珈言没有拒绝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她轻轻回抱住了眼前的人，泪水不争气地一点一滴往外流。
毕竟冬天那么冷，擅作主张的温暖拥抱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裴淮宁，我看到你在书店写的明信片了，那个是写给我的吗？”
上方轻轻传来一阵叹息，温珈言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胸腔振动，“是，写给你的。”
“但那是之前的，没想到你现在会看到。”
“为了不让你误会，我还是先说吧。”
温珈言从他怀中抬起头，对上看了很多年的桃花眼，她第一次发现对方双眸中暗涌的流水。
“我喜欢你，温珈言，从我也不知道的什么时候开始，只是偶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特别想见到你，我买了机票，飞到A市，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发现我难以抑制地开心。”
“每次看到好看的烟花、可爱的玩偶、独特的晚霞、漂亮的花，投篮进了，考试考得好，我都会想起你。有时候压力大，事多很烦的时候，想起你，又觉得自己可以多一点耐心。”
“还没见到你，我就开始担心分开。见到你，看到你流泪难过，我会跟着难受，看到你开心快乐，我会跟着笑。和你分开以后，又期待下一次见面，但更希望的是和你永远不分开。”
裴淮宁一口气没歇地说完，过程流畅得好像练习了很多遍，话语里流露出的是反复思考后的慎重和掩藏不住的爱意。
温珈言红着鼻子，发现裴淮宁眼尾慢慢红了，抱着自己的手有些发紧。
他在紧张。
时间一下慢了下来，像很多个下雨的夜晚，月亮被掩藏，光明的未来下落不明，温珈言只能独自坐在窗边写着漫无边际的试卷。
没头没尾地，温珈言问了一句，“那你在下雨的晚上写过卷子吗？”
裴淮宁一愣，不知道温珈言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慢慢回想了一下，回答道，“写过。”
温珈言听到这个答案，慢慢点了个头，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这个笑让气氛如紧绷的弦松了下来，“很多次下雨的晚上，我都恰好坐在窗边写卷子，整个世界都很安静，只听得见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
“那个时候，我总会想起你。”
听见这话，裴淮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抱着对方的手也忍不住加紧。
“你……”裴淮宁有些不敢往下问。
“我想，我是喜欢你的。”
“裴淮宁。”温珈言黝圆的眼睛倒映着裴淮宁的影子。
在万物安静，世界都在沉睡时，任何外界干扰都被摒除，她的心早已自己做出选择，只等主人在某一天悄然发现。
听见裴淮宁的告白的时候，温珈言没有抗拒，也没有害怕，只余下惊讶和庆幸，原来过去许多年她以为是自己单方面竭力握紧的绳其实另一端也有一个人在紧紧握牢，只要有一方松了，这个关系也便断了。
那么多次的不确定和担心，追溯到底也是因为心里藏了一份喜欢，因为喜欢，所以在乎，所以会想东想西，犹犹豫豫。
所幸，两人在经历时光的洗礼之时，没有让大浪裹挟，磨洗掉一切印迹，而是在细小微尘间找寻关联，最后竭力走向属于对方的脉络，默契走上同一轨道，携手同行。
“真，真的吗？我，我喜欢你。你，你也喜欢我？温珈言，喜，喜欢，裴裴淮宁。”刚刚还言语流畅的人，如今心愿实现，却变得磕磕绊绊起来，他难以置信地表达出自己的惊喜，耳根子快红得滴血。
温珈言仰头望着裴淮宁，脸上的泪痕早已无影无踪，眉眼含着欢喜，发现裴淮宁耳根子全红了，忍不住打趣道：“你不信？”
“不信的话，那就算了吧。”说着，她假意要离开裴淮宁的怀抱。
环在自己腰上连忙抓紧，温珈言被裴淮宁紧紧固在怀里，不给一点机会跑走。
温珈言轻轻拍了拍对方，温声说，“我不跑我开玩笑的，你松一点，你勒到我了。”
裴淮宁立马松了点，但还是把人圈在自己的怀里，心里也渐渐踏实起来，心情很好地翘着嘴角，“我相信。”
你是我的兔子。
所幸这个街道目前没什么人，两人抱着也没影响市容。但到底还是不好意思，两人没抱一会儿，温珈言就叫裴淮宁放开自己。
“那给牵吗？”裴淮宁不好意思地问道。
温珈言没回答，只是直接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意愿，用手轻轻握住来裴淮宁的手。
裴淮宁睫毛一眨，嘴角不明显地勾起，反手将两人牵着的手变为十指相扣。
安静的街道，却有两人同时听见如春雷鼓的心跳声，作为遗憾与争吵化解的细语春风，作为多年前的念念不忘的回响，作为勇敢与爱意的胜歌。
温珈言还是躲了裴淮宁一段时间，再加上期末周的借口，两人又有很长时间没见。
等期末结束，许多同学陆续回家，温珈言又才拖拖拉拉地开始买票。
冬天的夜晚总是很快降临，刚过晚上七点天就黑了。
温珈言裹着围巾，一个人走在有些清冷的街道上，准备回学校。
路过烤红薯摊，她又买了一个红薯。
温暖包裹着甜味一起下肚，温珈言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冰冷的手指稍微有些回暖。
抬头，依旧是复古黄的月亮，像是刚刚从旧式八音盒苏醒。
此时此景，温珈言仿佛又回到了本科时从图书馆回寝室的夜晚。
一个人，一段路，一弯月，心里缺失了一块，不知在哪里栖息。
一路穿过校门，广场，路过图书馆，经过超市门口，碰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有些日子没见的裴淮宁，身旁还站着一个女生，两人站得很近。
两人说着说着，不知怎么裴淮宁笑了一下。
温珈言瞥了眼又收回视线，手捏紧衣角又松开，迈着步子头也没回地往前走了，如同从未瞧见过这两人一般。
温热的心被重新席卷而来的冬天包裹，又猛地往下坠。
回到寝室，温珈言打开手机订了回A市的机票。
回到A市，温珈言拖着行李箱回了家。
一到家，家里漆黑一片，沈云霞和温予怀都不在。
温珈言早已习惯地拖着行李箱回到自己房间，开始收拾房间。
过了一会儿，沈云霞回来了。
“珈言回来了？”沈云霞瞧见灯亮着，走到她房间。
温珈言不咸不淡地喊了声妈。
沈云霞问了她几句，无外乎是期末考得怎么样，学校饭菜好不好吃之类的。
温珈言一一回答，等沈云霞走了以后，温珈言便洗了个澡换了身睡衣。
再次走出房间，菜桌上摆了几道菜。
沈云霞端着另一道菜从厨房走出来，看见温珈言出来又说道，“吃饭了。”
温珈言连忙走进厨房帮着拿东西。
两人都落座后，温珈言问了句，“爸他又不回来？”
沈云霞顿了一下，“他公司有点事。我们先吃，不管他。”
温珈言点点头，开始夹菜，桌上是温珈言从前爱吃的，沈云霞从高中做到了现在。
温珈言可能不知好歹，但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人的口味也是会变的，一道菜吃多了也会腻。
母女二人安静地吃完饭，温珈言将碗筷洗干净收拾好，沈云霞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看到温珈言出来，叫住她让她坐下，照常关心地问了一下她这个寒假的计划以及下学期的安排。
温珈言有点烦，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
末了，沈云霞又换了个话头，“珈言，在新学校有认识什么新朋友吗？”
温珈言说了几个，沈云霞却还是有些不满地说，“你要多跟人沟通交流，多认识些朋友，别整天待在寝室里，要保持良好的人脉关系，这个社会……”
温珈言把听过无数遍的话又听了一遍，听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地问了句，“妈，还有事吗？”
沈云霞这才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给温珈言，“这是一位阿姨介绍的，这小伙子看起来不错，人长得不错学历也高还有稳定的收入，你也不小了，妈妈想着你们可以先认识认识。”
“我给你们定的是后天中午在花园餐厅见面，到时候你记得穿的漂亮一些去赴约。”
温珈言静静地看着沈云霞，半响才开口说，“我不想去。”
沈云霞不解，神色沉了下来，“为什么不去，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个男孩子条件不错，也安排后天见面了，你却跟我说不去。妈妈这是为你好啊，你不能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温珈言胸口有些闷，“你问过我的意见吗？我没有答应要跟人家见面。”
最后，两人还是不欢而散。
回到房间，温珈言看着摆在床头的相片框，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
心像被毛线胡乱地挤在一团，矛盾纠结。毫无疑问，沈云霞是爱她的，会给她做喜欢的菜，也会关心她在学校吃的怎么样，但沈云霞的爱有时候也让温珈言感到有些痛苦和沉重，因为这总带着沈云霞强加给她的意志以及对她的控制，有时会明面上让温珈言做选择，但如果选择的不是沈云霞想要的，那她照样会否决。她对温珈言总是不满意的。
发病的时候，甚至会对温珈言说，“为什么你会这么笨，为什么你不能聪明一点，完美一点，为什么？为什么？”她用力的指甲总是会划破温珈言的手臂，血痕时常跟她作伴。
虽然知道是沈云霞发病，但多了有时候也会难过。
温予怀经常不在家，沈云霞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很长，长到温珈言的骨子里无意地也被浸染了沈云霞的思维习惯。
温珈言意识到了，她在改，改她自己也讨厌的自以为是和独断强势。
“妈妈这是为你好。”这句话，温珈言听了无数遍，她也真的不想再听了。
雨声渐渐浸满房间，枕头边放着那只兔子玩偶，温珈言拿过来抱在怀里。
-
到了相亲的那一天，温珈言还是去了，她不能落她妈妈的面子，但也不会服从沈云霞的安排。
她会去赴约，但也会跟那个男生说清楚。
出门前，她跟沈云霞说，“妈妈，请你以后能先问问我的意愿再做决定。”
“还有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寒假计划，学期安排，都是骗你的，我根本没打算那么做，其实我很累。”
“以后，我想按照我喜欢的方式生活。”说完，她也没管沈云霞什么反应，便出门了。
到了花园餐厅，温珈言提前到了，坐在窗边静等着相亲对象的到来。
过一会儿，相亲对象来了。
等对方坐下，对方先开了口，点了餐。
“温小姐，你本人比照片更漂亮。”
“想必你也了解过我的基本情况，我也了解过你的。我有房有车，毕业于A大，现在在投行工作，你呢现在在读研究生是吧，以后读完书就在家里吧，我能养你，我觉得女人还是比较适合相夫教子。”
“我觉得我们俩个也算合适，不如我们可以先试着相处。”
温珈言闻言脸上毫无波澜，只摇摇头，“抱歉，林先生，我本人其实并没有这种想法……”温珈言三言两语简短解释了一下，饭也没吃，买过单，便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坐在餐桌上的时候，温珈言忽然想起了裴淮宁，如果他在旁边，肯定会皱着眉对着那人说，“就你，也配？”
走出餐厅，冬日刺骨的寒风往脸上打，温珈言心不在焉地沿着路道漫无目的地走。
不知不觉地，她走到了A市著名的书店，很多游客都会到此参观打卡。
温珈言停住脚步，打开店门，走了进去。
这个书店，她来过几次，不过都是匆匆买完书便走了。
温珈言第一次没有任何目的地走进了这所书店，走过畅销榜，走过新书榜，来到书店最受欢迎的地方——明信片墙。
温珈言漫不经心地看了几张明信片。
“亲爱的朋友，祝你们新年快乐！希望新的一年，大家都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早安午安晚安，希望你平平安安，无论有我还是没我。”
“恭喜发财，迎财神！”
“我与我周旋，宁作我。”（注1）温珈言在这张卡片上停了半响才移开眼。
走着走着，温珈言突然被一张密密麻麻的明信片给吸引住了。
看着看着，一滴滚烫从脸颊上划过。
“S市—A市
To：兔子
快要入夏了，今天格外热，意外走到这个书店，想着还是到此一游留个纪念。（不是单纯想吹空调）
来了几次A市了，我才第一次来这个书店打卡，很漂亮，百闻不如一见。不知道你有没有到过这里，与我此时一样写下过一张明信片，但我猜你肯定没有，因为我在这里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属于你的字迹，而且你一向都不喜欢留下什么痕迹。
有一次来看你，但发现你好像不是特别开心，又想起你是个小迷信，于是又拖着人找了个借口送了你一个幸运转盘，不知道幸运转盘有没有让你开心一点。不能跟你说上话，其实我也挺难过的。
抱歉对不起的话，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亲口跟你说了，也怪我，少了点勇气，时间久了，我怕再上前给你徒增烦恼。
对不起，是我不识好歹。你不用选择原谅我，让你伤心，我感到很抱歉，如果有机会，请允许我带你去吃你最喜欢的店。
但我也知道人不能太贪心。
见过你长大以后，春夏秋冬的模样，我也满足了。
祝你毕业快乐，也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你要永远快乐，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转转幸运大转盘。
再见了，兔子。
——惹兔子生气但希望兔子开心的人
2023.05.20”
温珈言看着这熟悉的字迹，泪模糊了眼眶。
她走出书店，平复了下心情，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号码，打了过去。
对面很快便接通了。
温珈言稳住自己的声音，轻声唤道，“喂。”
话筒传来对方低低的声音，“怎么了。”
“没事，我就想打个电话，问问你在干嘛。”
“哦，这样呀，我在走路。你呢？”
温珈言往上仰了仰头，泪水裹在眼眶中反射出刺眼的阳光，“我也在走路。”
对方轻轻笑了一下，挠得人耳朵微微发痒，“这么巧。那你吃饭了吗？”
温珈言摇摇头，突然想起对方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又张口说道，“还没有。”
“那怎么行，不如我请你吃个饭吧。”
温珈言顿了一下，回道，“我已经回A市了，不在S市了。”
温珈言回A市的那天，裴淮宁给她发过微信，但温珈言想到那个站在他旁边的女生，便回应得很冷淡，也没告诉他自己回A市了。理智上她知道两人应该没什么，因为如果真有什么裴淮宁做不出掩掩藏藏周围人都不知道的事。
但温珈言这次就是想耍一回性子，其实主要是跟自己较劲。
“我知道啊，所以我来A市了。”
“温珈言，你回头看看。”
温珈言闻言一愣，心底筑起的堡垒塌了一片。从未想过对方会突然跑到A市来找她。
她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怔在了原地。这一刻，她清晰地听见了一直藏在心底声音。
寒风在此刻剥去锋利的外壳，化作和煦的微风，与冬日暖阳一同巡过街道。
与此同时，手机话筒里传来男人低沉又温和的声音，“看见我了吗，温珈言。”
看见了。
几日未见的裴淮宁不远不近地站在她身后，挺拔修长的身材将驼色大衣衬得格外好看，灰色围巾围着脸包了一圈，冬日轻柔地抚摸他饱满的眉骨，最后停驻在他上扬的嘴角。
挂断的电话声伴随着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
温珈言站在原地，看着裴淮宁一步一步地走到她的面前，下一秒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带着干净熟悉的洗衣粉香，还有一道带着点宠溺和无奈的话语，“抱歉，我先擅作主张一下。”
或许是冬日太冷，或许是泪水太冰，或许是明信片的字密密麻麻，温珈言没有拒绝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她轻轻回抱住了眼前的人，泪水不争气地一点一滴往外流。
毕竟冬天那么冷，擅作主张的温暖拥抱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裴淮宁，我看到你在书店写的明信片了，那个是写给我的吗？”
上方轻轻传来一阵叹息，温珈言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胸腔振动，“是，写给你的。”
“但那是之前的，没想到你现在会看到。”
“为了不让你误会，我还是先说吧。”
温珈言从他怀中抬起头，对上看了很多年的桃花眼，她第一次发现对方双眸中暗涌的流水。
“我喜欢你，温珈言，从我也不知道的什么时候开始，只是偶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特别想见到你，我买了机票，飞到A市，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发现我难以抑制地开心。”
“每次看到好看的烟花、可爱的玩偶、独特的晚霞、漂亮的花，投篮进了，考试考得好，我都会想起你。有时候压力大，事多很烦的时候，想起你，又觉得自己可以多一点耐心。”
“还没见到你，我就开始担心分开。见到你，看到你流泪难过，我会跟着难受，看到你开心快乐，我会跟着笑。和你分开以后，又期待下一次见面，但更希望的是和你永远不分开。”
裴淮宁一口气没歇地说完，过程流畅得好像练习了很多遍，话语里流露出的是反复思考后的慎重和掩藏不住的爱意。
温珈言红着鼻子，发现裴淮宁眼尾慢慢红了，抱着自己的手有些发紧。
他在紧张。
时间一下慢了下来，像很多个下雨的夜晚，月亮被掩藏，光明的未来下落不明，温珈言只能独自坐在窗边写着漫无边际的试卷。
没头没尾地，温珈言问了一句，“那你在下雨的晚上写过卷子吗？”
裴淮宁一愣，不知道温珈言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慢慢回想了一下，回答道，“写过。”
温珈言听到这个答案，慢慢点了个头，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这个笑让气氛如紧绷的弦松了下来，“很多次下雨的晚上，我都恰好坐在窗边写卷子，整个世界都很安静，只听得见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
“那个时候，我总会想起你。”
听见这话，裴淮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抱着对方的手也忍不住加紧。
“你……”裴淮宁有些不敢往下问。
“我想，我是喜欢你的。”
“裴淮宁。”温珈言黝圆的眼睛倒映着裴淮宁的影子。
在万物安静，世界都在沉睡时，任何外界干扰都被摒除，她的心早已自己做出选择，只等主人在某一天悄然发现。
听见裴淮宁的告白的时候，温珈言没有抗拒，也没有害怕，只余下惊讶和庆幸，原来过去许多年她以为是自己单方面竭力握紧的绳其实另一端也有一个人在紧紧握牢，只要有一方松了，这个关系也便断了。
那么多次的不确定和担心，追溯到底也是因为心里藏了一份喜欢，因为喜欢，所以在乎，所以会想东想西，犹犹豫豫。
所幸，两人在经历时光的洗礼之时，没有让大浪裹挟，磨洗掉一切印迹，而是在细小微尘间找寻关联，最后竭力走向属于对方的脉络，默契走上同一轨道，携手同行。
“真，真的吗？我，我喜欢你。你，你也喜欢我？温珈言，喜，喜欢，裴裴淮宁。”刚刚还言语流畅的人，如今心愿实现，却变得磕磕绊绊起来，他难以置信地表达出自己的惊喜，耳根子快红得滴血。
温珈言仰头望着裴淮宁，脸上的泪痕早已无影无踪，眉眼含着欢喜，发现裴淮宁耳根子全红了，忍不住打趣道：“你不信？”
“不信的话，那就算了吧。”说着，她假意要离开裴淮宁的怀抱。
环在自己腰上连忙抓紧，温珈言被裴淮宁紧紧固在怀里，不给一点机会跑走。
温珈言轻轻拍了拍对方，温声说，“我不跑我开玩笑的，你松一点，你勒到我了。”
裴淮宁立马松了点，但还是把人圈在自己的怀里，心里也渐渐踏实起来，心情很好地翘着嘴角，“我相信。”
你是我的兔子。
所幸这个街道目前没什么人，两人抱着也没影响市容。但到底还是不好意思，两人没抱一会儿，温珈言就叫裴淮宁放开自己。
“那给牵吗？”裴淮宁不好意思地问道。
温珈言没回答，只是直接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意愿，用手轻轻握住来裴淮宁的手。
裴淮宁睫毛一眨，嘴角不明显地勾起，反手将两人牵着的手变为十指相扣。
安静的街道，却有两人同时听见如春雷鼓的心跳声，作为遗憾与争吵化解的细语春风，作为多年前的念念不忘的回响，作为勇敢与爱意的胜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