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还没有完全踏入成人世界,因为看过的恶还太少,心里才会有那么多的执着和坚持,以为只要坚持正义就可以,以为这个世界可以被自己改变。

    就像小孩子会认为世界是围着自己转动的,只要自己大喊一句,世界就会颠倒起伏。

    其实不会的啊,不管你喊得再大声,哭得再难过,这个世界始终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它对你的存在漠不关心,似乎是在告诉你,不要心存期待,没有什么奇迹会发生。

    她已经足够幸运了。她大哭的时候,有一个人来到了她身边,承诺会保护她,仿佛神明降临。

    她抬眼去看坐在对面的男人。男人沐浴在温煦的晨光里,神情温柔。

    “利益只是法则之一。你还是可以有你自己的坚持,坚持做你想做的。”

    而我会在你身后,保护你的天真和执着。

    仿佛有人在心口轻轻吻了吻,温热的蜜液流淌。

    周可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好似听到了他未说出口的话,他的理解,他的承诺,他的爱。

    半晌,杜邦咳了两声,问:“离岛后,你们想做什么?”

    周可回过神来:“诶?”

    “目标啊,你们的人生目标是什么?”

    人生目标么?周可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是个活在当下的人,很少会去规划以后的人生。甚至,她偶尔还会热血上头,突然做出一些很冲动,在外人看来是发疯的选择。

    比如,在没有任何计划时辞去工作,比如,大学读到一半忽然转修另一门专业。比如。

    爱上一个会在暴雨中走向大海的男人。

    这样的爱,只能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孤岛上发生吧。

    而离岛后,他们又将如何对待这份感情。

    这些天,她在岛上的生活很不平常,接连发生的怪事占据了她的全部精力,她从没有想过离岛后的事。

    现在想起来,过去的二十多年,已经变得非常遥远和陌生。似乎自己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这算是……成长吗?在成年之后的又一次脱胎换骨般的成长?都说真正的爱会让人飞速成长。

    她飞快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陈子森,低下头去,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手足无措起来。

    “我不知道。”半晌,她轻轻地说。

    “啊?想了这么久,竟然还是不知道吗?”杜邦大跌眼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掩饰性地打了个哈哈,“也是啊,人生目标这种东西,很多人压根不会去想吧。当然,我说的是除我之外的人。我可是有目标的……”

    “说起来,我也不知道。”陈子森道。

    “诶?”这下周可也被惊到了。她和杜邦齐刷刷地望向陈子森,等他说出下一句话。

    下一句话的确来了,而且接的很快。

    “不知道的话,就一直待在岛上吧。”

    不知道的话,就一直待在岛上吧。

    周可反复在心里念着这句话,忽然记起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电影讲的是一个钢琴师的一生,他是个被遗弃在船上的孤儿,拥有无与伦比的音乐天赋,却选择终生在海上漂泊。他遇到过心爱的女孩,他们爱得缠绵悱恻,但她并没有改变他。他至死也没有上岸。

    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是一种自我放逐,还是一种坚守?

    要理解一个人的选择,就必须理解他的过往。

    周可看向陈子森,他从没对她谈起过过往,似乎他是一个没有过去,没有牵挂的人。

    果真是这样吗?

    ……

    不远处的服务台前,忽然传来人声。

    “你们这儿的水质是不是有问题啊?”

    “我觉得这个粥的味道不对。”一位弓着背的老人端着餐盘,认真地问询道。

    “不会的,老先生,我们这里的水质都是有保证的,请您放心。”

    “这样啊……我就是觉得味道不对,我平常都喝这个,怎么不对呢?”老人低头,拿勺子拨弄着汤碗里的红枣粥。

    周可和杜邦对视一眼。她在听到老人的第一句话时,心里就升起一抹说不出是好是坏的预感。

    “要不,您看这样,我帮您换一碗。”服务员道。

    老人正要开口,他身后又挤上来一个人,端着一杯果汁说:“我也觉得。你看我这杯果汁,颜色发红,尝着就不对嘛!”

    服务员面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先生,果汁都是鲜榨的,颜色发红是果肉的颜色。”

    那人道:“可我这杯是哈密瓜汁!哈密瓜果肉是红的吗?”

    服务员一时愣住了。

    “带我去你们的水箱看一下吧,如果水箱没问题,我就相信哈密瓜的果肉是红色的!”

    周可看着回头对这边狂比“OK”手势的杜邦,无奈地扶了扶额。

    杜邦是想要以此来引起酒店人员的注意,如果酒店人员发现了那个有血水的水箱,他们或者会采取行动,调查缘故,或者会掩耳盗铃,隐瞒事态。而酒店的选择,就是下一步推理的关键。

    服务人员似乎是妥协了,匆匆跑回后厨去请示领导。而后厨内很快就走出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脚下逃也似的跑出了餐厅。

    “喂,等等我!”

    杜邦叫着,跟着他跑了出去,跑到门口还不忘朝周可这边比“yeah”的手势,意思是他会全搞定的。

    周可倒不担心他,只是两位老人那边还是毫无办法。真的是头疼啊。

    等等,也不是毫无办法,至少现在,她手里就有一些可以拿出来的证据。

    她探进口袋里,手指尖传来粗糙的刺痛感。

    就是它了!

    ……

    在导游半信半疑的目光中,她说完了在山洞里发现的一切,并给出了自己的推理结果。

    结果不太妙,这从导游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周可头有点大,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导游显然没有理解她的话,或者是理解了但不屑相信。信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陌生人之间,在发生过一些不愉快事件的陌生人之间。

    她想离开房间,去想另一个办法,她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冲动地跑到了导游面前,对牛弹琴般讲了一个在对方眼里可能是天方夜谭的故事。

    “那个,我想……”

    “去看看吧。”

    “什么?”周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导游的话语十分坚定:“我们去你说的那个地方看看,看看那畜生在不在那里。”

    ……

    山洞里一切照旧,仍是周可上一次来时的模样,多亏了昨天夜里的风,那股浓重的尿味消散了一点。导游皱着眉,在山洞里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然后问:“你说的证据呢?”

    周可也想问,之前她和杜邦来的时候,地上明明堆着破草席,还有一些动物的毛发和粪便……

    “怎么会……”她在山洞里仔细搜索着,从洞壁到洞顶,再到脚下,越往深处走,山洞越暗,手机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时间显示,她进入山洞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但她还没有找到上次发现的证物。

    导游的耐心已经用尽了。

    “哎。我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变不了。小周啊,你这样耍着我们玩,为的是什么啊?这几天,我们团里出的事已经够多了,你要折腾我,也等这些事了了好吧?”

    “我——”

    导游的话很直接,很伤人,周可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行了行了,你自己玩吧。”导游生气地甩手离开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山洞口,周可的话才说出口——

    “我没有耍着你们玩。”

    山洞里很安静,只有回声在回应她。导游并不相信她,她忽然很想一个人,很想那个人就在自己身边。

    只有他,能给她全部的信任。

    手机屏幕的亮光熄灭了,她默默站了一会儿,正准备振作起来,继续搜寻山洞,忽然听到一个很清晰的声音:“滴答。”

    是水声?上次过来的时候,她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但没有找到声音来源。

    又一声“滴答”。

    这一次她听得更清楚了,她正站在洞壁旁,而声音,似乎就是从洞壁里传出来的。

    难道洞壁后面有水源?

    山洞本身就容易有积水,雨水、雪水、水蒸汽,自然界的水无处不在,山洞又是一个天然的储藏所。她记得导游对这个山洞的介绍,这是一个还没有完全开发的景点,这个山洞是纯天然形成的,内部结构复杂,四面还有一些未发现的岩洞,据说是三通道人的得道升仙地。

    她趴在石壁上听了一会儿,水声很规律,但也仅此而已。也许石壁后还有一个岩洞?她在石壁上慢慢摸索着,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另一种声音在身后响起。是脚步声,有人进来了,正在靠近她!

    “你找到这儿来了。”一个女人冰冷的声音。

    她慢慢回转身。

    模糊的光影里,一个高大的黑影正缓缓向她走来,黑影手中似乎持着一只蜡烛,火焰跳动着,来人的脸在摇曳的烛光下忽明忽灭。

    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周可浑身的汗毛都直竖起来,是那个黑袍人,那个追踪她的黑袍人,他的脸像蠕虫的巢穴,阴森、可怖,绝非人类该有的面目。

    不对,也许那是一种障眼法,一个面具?

    “你的脸生病了吗?为什么要戴这样一张面具?”

    听到这话,来人的脚步顿住了。几秒后,他重新朝着她走来。

    “哦,我知道了,你很丑对不对?你戴着面具,想要掩盖自己的模样。”周可想要引对方开口,继续口不择言地碎碎念,“不对,你是胆小鬼,又想让别人怕你,所以戴着个吓人的面具,想把人吓倒,可你不知道吧,我可是鬼屋常驻人员哦,我不会被你吓到的,倒是你,是不是已经被吓坏了?”

    这几乎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岛上游客本就不多,这个山洞更是很少有人会来,如果这个人想要对她行凶……没有人会发现她出事了,就算陈子森和杜邦发觉了,也不能立刻猜出她所在的位置。

    她已经陷入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可此时,想清楚这一点的她,反而出奇的镇定。

    她一边废话,一边留意来人的特征,一边飞快地思索着对策。等到那个身影越来越近,一道灵光突然从她脑海里闪过,是她!

    这个戴面具的人是她见过的那个女人!那个在黑暗的楼道里追踪她的女人,那个远远地和她对望过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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