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之后,温念栀主动拉着宋卿钰去了家中一楼的小型影院房,看的是一部宋卿钰最近钟爱的爱情片。

    电影的最开始,男女主作为一对青梅竹马,终日形影不离,一直到某天,因为男主的家庭原因,两人被迫站在了分别的十字路口。

    男主选择了不告而别,在一个平常的晴天,走进阳光的阴影处,彻底消失在了女主的生活里。

    时隔多年,两人在一场商业晚宴上重逢了。

    相似的情节,对照到温念栀和宋卿钰的身上,两人不禁都陷入了沉思。

    “你当年为什么也选择不告而别,从此了无音讯?”

    电影临近尾声时,温念栀向他问出了自己心底一直以来最深藏的疑惑。

    这段时间,从宋卿钰的口中,她或多或少窥见了一丝豪门里的血腥和混乱。

    即使现实残酷如此,她依然希望她可以陪他一起面对,而不是像从前那样,他形单影只地一遍遍暗自体味绝望,亦不想他此刻这般,明明笑意勉强,还要强撑着在她面前故作轻松。

    “或者,我换种方式问,你为什么总是要一个人背负所有的难题?”

    “因为这世界是残酷的,是复杂且矛盾的,我一出生,便是宋家既定的继承人,风光荣耀的另一面,是危机四伏,有太多人盯着我了,也会有人因我而盯上你,我在没把握护住你之前,我必须少见你,或者......不见你,才是那个阶段我保护你的最好方式。”

    宋家是南雾顶级的豪门,身处其中的人,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各有各的枷锁和不可言说。

    “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我更不希望我的悲剧,有天会延续到你身上。”

    那些人为了利益,可以有多疯狂,温念栀不知道,他很清楚。

    不然有那么多保姆、佣人照顾着的他,怎会被弄丢?

    谢韵茹又岂会仅仅因为婚姻失败就崩溃到精神错落,朝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挥刀相向?

    “那现在呢?”

    温念栀问他,银幕上幽暗的光影投射进她的眸里,映照出她隐约的水痕。

    对当年的那次离别,心有余悸的不止是宋卿钰,还有她。

    只是她比宋卿钰更能隐藏罢了。

    “现在,我可以保护好你了,你只管去做一切你想要做的事。”

    宋卿钰以为她是听完自己讲的这些而害怕了,连忙牵住她的手,跟她保证。

    听到他是这个回答,温念栀心中愈发郁闷,她垂下眼帘,长叹一口气。良久,她抬起手朝着他脑袋,就是一记爆栗。

    “宋卿钰!你是牛和驴的综合体吗?这么倔,我之前说了那么多,你怎么就听不进去?”

    宋卿钰懵了,他怎么突然就挨打了。

    懵怔之余,他觉得女朋友双手叉腰,朝他火力全开的样子,实在是太......飒了!

    “难道就只有你可以保护我,我不可以保护你吗?整天说你自己可以,我不知道你可以吗?我知道啊!那你知道我也想保护你吗?你给我机会保护你了吗?”

    “我都说了,有问题,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一起解决,你为什么就非得跟个牛驴一样,又倔又犟,气死我了!”

    一通输出,温念栀骂痛快了,宋卿钰好像也听爽了。

    “宝宝,你骂我的样子,真的好迷人~”

    温念栀心头一哽,差点原地口吐白沫。

    好嘛,他这是又没听进去半点。

    温念栀不信邪,挣扎着最后问了他一句:

    “我刚才说的,你听进去了没?”

    “宝宝 ,我保证我听进去了,不过,我好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以后可不可以多骂骂我?”

    温念栀眼前一黑,临睡前,男朋友抱着她刷手机,群聊消息显示新鲜的99+

    听着持续不断的消息提示音,又瞥见男朋友如花灿烂般的傻笑,她成功被勾起好奇,她垂眸看向男朋友的手机屏幕,一路往上爬楼,她眼前又一黑。

    因为她家男朋友当着群里一众好友的面,发言道:

    “女朋友宝宝今天骂我了,她骂我就是在表达她爱我,开心!”

    对此,好友们发言清一色都是:

    “今日确诊:宋卿钰是恋爱脑晚期!太好了,没救了!”

    ......

    剩余的群聊内容,温念栀没有勇气再看下去了,因为她感觉自己已经社死了。

    而导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对着手机屏幕,亮着两排大白牙傻乐。

    “宝宝你看他们多羡慕我!”

    温念栀表面上平静无波地盯着他看,实则身体正一点点挪出他怀里,冷白的长腿随之缓缓弓起,最后对着身边人就是一脚。

    清脆的一声“咚”后,床下传来宋卿钰的一声:

    "啊!痛!"

    温念栀克制住想关心他的念头,手臂一抬,掀起被子,将自己整个人深埋进里面,闭上双眼,酝酿睡意。

    “宝宝......”

    宋卿钰捂着撞红的脑门重新摸上床。

    温念栀没出声,假装没听见,继续酝酿。

    宋卿钰想抱女朋友,结果女朋友连人带被裹得像蚕蛹一样,他一碰她,人就往床边挪远。

    “宝宝,抱着睡~”

    温念栀依然没理会他,还把其身上的被子又紧了紧。

    过了一会儿,身边的动静平息了下来,温念栀正要松神,突然感觉她双脚粘上来一双温热的大掌,大掌一路往上,直达她腹部。

    “宋卿钰!”

    温念栀一脸羞愤地喊道,想往后躲,不料被从床尾匍匐进被子的男朋友抢先一步圈到了怀里 。

    “唉,我在呢,宝宝。”

    女朋友气急败坏,宋卿钰一脸无辜,借着当下姿势的优势,他得寸进尺地把脑袋枕在了她身前的柔软处。

    意识到男朋友对自己做了什么,温念栀面色一窘,全身雪白的肌肤泛出粉红。

    可偏偏,身上的男人这时还用脸蛋蹭了蹭她。

    温念栀:......

    她恍然感悟,依照男朋友如今不要脸的程度,总有一天,她会成为21世纪因羞愤而死的第一人。

    *

    除夕临近,沈朝云打电话过来的频率达到了一年中的顶峰。

    一直没等到温念栀去南雾,这天,温正宁也按耐不住,拨来一个电话。

    温念栀接到的时候,她正和宋卿钰在楼下溜菜菜。

    初雪之后,东桑更冷了,温念栀将手藏在宋卿钰的外套口袋里,被他一路暖着,菜菜的牵引绳亦握在宋卿钰手中。

    两人一路跟在菜菜后面,守着它在小区内四处嗅闻,寻找最佳排泄点。

    终于,菜菜闻完拐角处的一圆形石柱后,高抬起后腿,一切准备就绪时,安静的空气中骤然破开一道电话铃——来自温念栀家男朋友亲口录制的语音。

    “呼叫女朋友宝宝,呼叫女朋友宝宝,来电话啦~快接电话哦~”

    菜菜吓得一激灵,放下高抬起的后腿,委屈地回过头,看向不远处的爸爸妈妈。

    温念栀尴尬地摸摸鼻子,随后嗔了宋卿钰一眼。

    昨晚,男朋友不知道又从哪里学习到的恋爱秘籍,非要给她录制各种手机提示音,录完自己就上手给她换上了。

    当时,她太困了,想着今早醒来换,结果给忘了。

    余光瞥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温念栀平和多日的心湖上,出现了动荡的痕迹。

    “需要我回避吗?”

    见她骤然变了脸色,宋卿钰第一时间便有了答案。

    “不用,我对你没有秘密。”

    温念栀摇摇头,点下了屏幕上的接通键,顺带按了免提。

    电话里,温正宁的问候声,清晰传入两人的耳朵里。

    明明是父女,如今温正宁与她说话,总是透着一股讨好。

    温念栀知道,他实际上想要讨好的对象不是她,而是宋卿钰——她的男朋友,她父母眼中的摇钱树。

    简单的问候之后,温正宁也不在意女儿的沉默和疏离,继续道:

    “笑笑,你什么时候回南雾?订票了吗?”

    “还没有,爸爸。”

    温正宁如今越关心她,郁结在温念栀心中的气就越盛,她像一只不断被戏弄的河豚,愤怒的是她,被无视的还是她。

    她的失落与孤独,从来不被沈朝云和温正宁所看见。

    小时候,他们需要拼个二胎,延续香火 。

    此时此刻,他们需要她这个被冷落多年的女儿,来为他们的远大未来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牺牲掉。

    “后天就除夕了,你到现在还没买票,是打算走回南雾?”

    电话那头,温正宁的声音陡然提高,而后意识到女儿已经今非昔比,掩饰性地干咳一声后,重新回归慈父的声调:

    “笑笑你是不想在南雾过年吗?没事的,你可以跟爸爸说说你的想法。”

    “嗯,我想待在东桑。”

    温念栀心中虽不喜他这样的姿态,但亦清晰自己应该学会就此借势。

    “爸爸自然想回东桑过年的,不过今年爸爸收到好多请帖,过年有很多聚会要去,笑笑你要不......”

    明面上,是温正宁跟温念栀打商量,但话里话外,皆把她的后路堵上了。

    从小到大,温正宁都是以这种方式,令家里人顺从他的指令。

    外人看了,只会称赞他是个平和宽容的好父亲。

    温念栀从前看不明白,现在倒是看清了他温和手段下,藏匿起来的强势。

    “我说了,我只想待在东桑。”

    第一次,温念栀打断了父亲的话。

    “笑笑,是不是因为阿钰在那边过年,所以你才不想回来的?”

    电话那头,温正宁沉默了许久,百转思绪后,他勉强寻到这一理由。

    “爸爸,我说过了,我想待在东桑,只是我想,不是因为其他任何人!”

    温念栀失控地怒吼道,冬阳半落山头的傍晚,橙黄的余霞晕染着层层叠叠的云朵,一路染红了她情绪爆发的脸。

    从小在东桑长大,这里才是温念栀感觉安全并眷恋的地方。

    “笑笑,爸爸不是这个意思,爸爸知道你一直是个乖顺、懂事的孩子。”

    冰层一旦有了裂痕,平静和谐的表现终会全面崩塌、瓦解 ,温念栀再度打断他的话,积攒多年的愤怒和不甘随着崩塌掉的冰层,全部冲向了电话的那头:

    “够了!这些话,我已经听了二十多年,你们说不烦,我也听烦了!”

    “每一次都是你们希望,你们想,谁来问过我一句,我想不想?”

    “我的人生,为什么总是要为你们的人生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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