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儿下诏狱了?”

    听到消息的钱婆子,当场不省人事,被扶着躺下,春娘听到消息还在病中,顾不得头昏脑胀就拖着病体前来探望,嘴角被火气冲了个泡,更没什么精气神,整个人都是枯萎的。

    人还没走进屋,就听到钱婆子浑厚的哭声,在看到春娘后仍然不说话,拉着她的手哭。

    “祖母哥哥会没事的。”春娘咳嗽几声,宽慰道。

    “当初你就是下了诏狱后,入了奴籍被流放的,可怜翊儿,多年读书苦熬,终于当上了官,有了出息,如今却要锒铛入狱,这叫什么事,春娘,婆子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春娘垂下头,默默听着钱婆子的哭声与抱怨,是她不好,是她连累了子安哥哥。

    钱婆子见春娘不搭话,心里慌了神,就算忘了,她也是救过圣驾的人,只要她肯开口说句话,圣上定然是会同意的,更何况那人都追上了门来要她。

    哭声渐小,转为压抑的自我埋怨,低垂着头颅的春娘不知如何是好,她想安慰祖母,可她不可能安慰到点子上,她怕奚伯彦,丁点不想同他有交集,况且她要去选秀的事,也将她折磨的苦不堪言。

    “春娘,你救救你哥哥,你哥哥那般疼你。”被突然抓住臂膀的春娘疼的瑟缩,钱婆子只当她要拒绝。

    “春娘就当祖母求你了,你救救你哥哥。”

    钱婆子的力气太大,春娘又被大起大浮的情绪吓到了,一时张口说不出话来。

    “春娘,你是你哥哥从雪地里捡回来的,你的命是你哥哥救的,春娘这个你不能忘,还有当初,你下诏狱时,你哥哥是想了办法的,拖人送钱送物,当时他什么官都没当,心里惦记的都是你。”

    一旁跟着过来的瓶儿,深觉此时的钱婆子化成了戏曲里的妖精,要趴在小姐身上索魂,一个健步上前都要将春娘救出来,她才不管钱婆子呢,她眼里只有小姐,她是为小姐来的。

    “祖母,祖母,我……我没忘记。”

    春娘顾不得伪装,只怕钱婆子哭坏了身体,钱婆子更没时间多想,在听到春娘没忘记后,情绪终于平稳了些。

    “那你救救你哥哥,他只是实话实说了,谁曾想你还是能当选上秀女,明明嫁过人,再送去皇宫,那是欺君的大罪,春娘,你说是不是。”

    “我……”

    瓶儿听的要气断了气,一个用力将钱婆子保养的指甲掰断了。

    “你个死丫头。”仆妇赵氏,作势过来要收拾瓶儿,两厢拉扯,钱婆子被推倒在地。

    春娘连忙拉开瓶儿,“祖母你没事吧。”

    钱婆子坐在地上号啕大哭,“春娘,你救救我的孙儿,孙儿不在,丫鬟都敢来欺负我了,你赶她走,快将她赶出府。”

    瓶儿还想上前理论,眼里心里最在乎都永远都是自己的孙儿,丝毫看不见春娘,好事都是他家得去了,她的小姐剩什么,那钱翊为什么不想让小姐参加选秀,他自己心里清楚,搁这说什么好听话去哄骗春娘的真心,每次都是,一遇到她亲孙儿的事,退而求其次的总是小姐,凭什么她的小姐要受这种气。

    春娘攥紧拳头,哽咽道:“瓶儿,我不是好主子,你自去吧。”说完整个人都平静了,其实没什么的,他们远离她才是最安全的,她太不祥了。

    “好,春娘,祖母没有白疼你。”

    “祖母地上凉,你先起来。”春娘用力将钱婆子拽起来,仆妇赵氏也在用力,被搁在一旁的瓶儿,再也看不下去。

    “小姐你就是个傻子,看不懂旁人是真心还是假意。”说完头也不回的跑出去,消失在茫茫的大雪里,早晨还笑着说要给雪人围上红毛领的闹腾丫头,今后春娘再也见不着了,春娘来不及回味她心底的疼,人就被钱婆子扶坐在椅子上。

    “你救过圣上,春娘,我和徐夫人说说,让他家老爷给咱们递封信,你看怎么样,我怕翊儿在那里边受罪,他从小到大只知道读书,只受过读书的苦,我怕再晚点,人在里头要受死罪,伤了根本落下伤疾,下去后我该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爹,他祖父。”

    “祖母,别伤心,别哭,我都听你的。”她连悲伤都是来不及的,春娘彻底断了眼里的光。

    信里的内容,钱婆子不敢指挥春娘写,人就坐在一旁,勾着头去看。

    春娘握着笔的手不停的抖,笔画歪七扭八甚至不能称之为字,大概只比她刚学写字时好一点点。

    “这字会不会皇上看不懂?”说着,仆妇赵氏就给春娘换了张纸,前前后后写了数十次,钱婆子勉强满意,紧要关头容不得她不紧张,不能再因为小事让皇上罪上加罪。

    徐夫人很快就见到了,徐太医拿到信后,很快就给宫里的皇上送了去,看到信的皇上脸上没有喜悦,相反脸色变得煞青。

    “让她去别院等。”信丢至一边,看起了奏折。

    徐海权急得抓耳挠腮,这是什么意思,不接进宫里,搁别院做什么,又反悔了?早知道他就该问问对方信里写了什么,能将皇上气到这般平静。

    话还是要传,眼看着皇上愿意见人治病,犯不着这时刨根究底。

    春娘被钱婆子送出门时,只穿了一件薄衣,很显胸围,与银装素裹的地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苦了你了,好孩子,记得回来,再晚都会给你留门。”钱婆子小声嘱咐,见圣驾什么时候不能见,偏偏皇上选了晚上,又是避开所有耳目的别院,其中的意思过来人都明白,钱婆子自然也不例外,只希望圣上真的不嫌弃春娘嫁过人,对她好点。

    春娘身体微微颤抖,乖巧的点了点头。

    灯笼下有辆简陋的马车在等着,她什么都没有带,就抱着胳膊踩凳子上了马车,明眼人都能瞧得出,赶马车的是个太监,钱婆子看的直皱眉,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小公公,这是宫里的马车?别,别是接错了人。”

    “是宫里的让过来接人的马车,圣上说了,要是后悔了话,人就还给你。”

    “没……没这意思,就是怕上错了马车,小公公,你走你的,我不问了。”

    钱婆子让开了道,春娘吸了口气,透过车缝,回望了一眼家门口的红灯笼,随后马车一摇一晃的消失在了马路上,红灯笼的光也没有了,眼前漆黑一片。

    低低的啜泣声被咬着唇瓣的贝齿含在嘴里。

    “该换马车了。”马车没有多远,拐了个巷口的时间。

    春娘被小公公突然的出声吓停了害怕,出声试探道:“是坏了吗?”

    “这马车进不去别院。”小公公耐心的给春娘解释。

    “你……你能不能扶我一下,我脚冻麻了。”

    可不是得冻麻,下雪天穿夏天入寝的衣服,鞋子也是小巧玲珑的单鞋,前面点缀着小小的东珠。

    “奴才……”

    春娘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动静,只好强迫自己动起来,挪到马车口,掀开车帘,迎面被雪吹的瑟缩。

    车下站着一个人,黑漆漆的只看到一件完整的黑熊皮做的大氅,披在身后,被马车上悬挂着的煤油灯映射的危险而暴虐。

    那人转过了身,像是在特意等她,他的一旁是十分奢华可以同时坐下五六个人的马车,马车扶手上垂挂着流苏,其上串着拇指大小的东珠,车轮外框抹红漆,就连钉子上都是有华纹的,车的牵引绳是黄色绳索编织而成。

    春娘缩回被她手下马车木刺刺到的手,他在就没人会帮她,刚刚那个要帮忙的小公公,恭敬的站在一旁,春娘看了一眼,不再奢求,自己弯腰打算从马车上爬下去。

    今晚她能有多不好,子安哥哥就有多安全,来前她就想好了,无非是要折腾她,想看她过的不好,索性今晚如他愿,若是能让他彻底没了意思,她或许就能够真正解脱了。

    一切都会好的,不要怕,春娘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拼命的不让自己有要跑的想法。

    春娘背着奚伯彦下马车,由于太高,她只能一条腿一条腿的往下探,手还要抓紧马车扶手,就在她要成功之时,脚下递来了一个凳子。

    她踩住了,安稳下了马车,奚伯彦则早早上了一旁的马车,那个小公公见她踌躇,小声提醒,“姑娘该走了。”

    春娘拍了拍身上的雪,鼻头冻的发酸,人被扶上新的马车后,眼前蓦地一片明亮,刺的她睁不开眼。

    “鞋子脱了。”声音淡淡的嫌恶。

    马车上铺满了白狐的皮毛,干净洁白,中间靠榻的地方还放了脚炉,坐垫上的图案是红黄色丝带编制出的宝相花纹,下方是用红色的油漆涂满的箱子,每个箱子上用金粉画上麒麟、龙凤瑞兽。

    春娘脱了鞋,罗袜也被一旁服侍的人收走了,通红的脚趾头,可怜的躲进了白狐皮毛中。

    “请皇上圣安,民女春娘。”徐夫人教她的礼,现学做的还不太像样,磕头她是会的,老老实实给他磕了一个,奚伯彦端坐上方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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