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该起床喽。”女人声音挟着宠溺,易诩一早就是在梁祝虞的轻唤下睁开眼睛的。

    易诩一张馒头似的白净圆脸上浅眉皱了皱,她揉着眼睛坐起身,她已经发现了,这具小身体的副作用就是嗜睡,易诩困得眼睛一闭就能睡着。

    及肩的黑发乱作一团,额前的刘海也跟着乱七八糟地翘起,易诩折腰趴在被子上软声闷气地问:

    “我可以不上学吗?”

    毕竟对她来说,小学知识也没必要学第二遍。

    梁祝虞拍了拍她的脑袋:“说什么傻话呢,哥哥都已经吃完饭要出门了。”

    提到覃秦,易诩强撑着千斤重的眼皮一把扯开被子往屋外跑。

    小姑娘跑到楼梯口正好能看见覃秦背着黑色的布包准备换鞋,她站在楼梯扶手后朝着覃秦喊:

    “你等等我……”

    “覃秦。”

    “覃秦你等等我!”

    小覃秦在门口扶着鞋柜的手一顿,有些不可置信地转头,看见二楼的易诩脸都憋红了。

    易诩喊了两三声,声音逐渐加大,喊得嗓子跟耳膜都有些麻。

    梁祝虞自然也听见了动静,易诩去洗漱换衣服,她走下楼看着覃秦呆若木鸡地搁门口等易诩,忍不住笑弯了眼。

    易家的房子前些年被划进了学区里,小学离得很近,过个红绿灯再走六七分钟就能到,覃秦从去年开始就是自己走路上下学,易诩起床晚通常都是父母送。

    他自己走路上下学一是不想麻烦易靖跟梁祝虞,二来易诩似乎也不是很愿意跟他一起出现。

    梁祝虞伸手把覃秦的黑色布包拿在手里,轻声问:“哥哥怎么不用新的书包,是不喜欢吗?”

    覃秦摇摇头,梁祝虞给他买的书包跟易诩是同一个款的,易诩是粉色的,他的是白色的。

    他背的这个黑色布包已经用了三年了,原先梁祝虞以为他小小年纪就念旧不愿意换,后来给易诩买的时候又想着一碗水就得端平。

    开学第一天,覃秦包里只有几本暑假作业和一个崭新的笔袋和保温杯。

    覃秦听梁祝虞的话,从楼上把新书包拿了下来,他站在一旁看着梁祝虞帮他装好东西,又往里面放了三个小面包和一些零钱。

    梁祝虞本身就是高中英语老师,在教书育人身上有自己的方针,她向来没什么太高要求,最希望就是自己的两个孩子身心健康。

    易诩从二楼下来正好看见妈妈往覃秦手里塞了瓶鲜奶,她打了个哈欠随后才问:“妈妈,我的早饭……”

    梁祝虞不擅长做饭,把微波炉里加热过的饭团拿出来给易诩,她也见怪不怪的。

    易诩跟覃秦一同出了门,两人穿着一样的白蓝配色校服,背着同款的书包,一人手里拿着牛奶一人手里拿着饭团。

    对现在的易诩来说上下学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不过很久没有以小孩的视角看过这个世界了,路边的树都要高大许多。

    易诩掂了掂背上的书包,很轻,她也不知道该跟覃秦说些什么。

    她琢磨着小时候的自己会跟覃秦说什么,慢悠悠喊了他一声:

    “覃秦,我们的书包是一样的。”

    说完话她转头去敲身边的男孩,发现覃秦的小脸比平时还白,都没什么血色了。

    易诩内心在尖叫,面上却卖着萌道:“妈妈给你拿牛奶了,都没有给我拿呢。”

    覃秦脚步顿了顿,手中的那瓶鲜奶犹如瞬间变成利刃或滚烫的岩石,他伸手把牛奶递给她,“给你。”

    易诩忽然有种在欺负小孩的罪恶感是怎么回事,她咬了口饭团不紧不慢的咽下,瞥他,语气不悦:

    “这是给你的,你给我干嘛?”

    其实覃秦并不知道,易诩从小乳糖不耐,家里从来不断的牛奶都是易靖梁祝虞给他准备的。

    小覃秦又把手收了回去,易诩从来不知道,以略微成熟的大人视角看覃秦的童年居然是这种心情。

    酸的很。

    开学第一天,学校大大小小的门口全是人,电瓶车跟汽车从校门口沿街停了一长溜。

    易诩作为三不记得人员,只能紧紧跟着覃秦往学校里面走,人实在太多,走到后面她只能扯着覃秦的衣角从缝隙里挤进去。

    嘈杂的人群中,易诩喊了覃秦好几声,他都没听见,最后还是易诩拍了他一下他才回头。

    覃秦:“怎么了?”

    易诩仔细瞧了瞧他,“我是在问你我们是不是一个班级?”

    男孩点了点头。

    事实上易诩还是记得的,她跟覃秦从小学开始一直到高中几乎都在一个班里。

    四年三班,班级内的同学都是熟悉的面孔,就连老师都没换,而这股熟悉的感觉似乎是从小易诩身上传来的。

    这个时间节点,到底有什么意义?

    班内一共四十八位同学,易诩顺其自然(理所当然)地选择了覃秦的同桌位。

    易诩困得不行,几乎是沾椅就要睡过去了,又被覃秦拉起来。

    她茫然的盯着覃秦,“干嘛?”

    覃秦从书包侧边的小口袋里拿出一包湿巾,“没擦,桌椅都脏。”

    易诩看着小覃秦仔仔细细地擦干净桌椅又拿干纸擦干了水渍才坐下。

    不知怎的,易诩还有种养了个弟弟的滋味,觉得想笑,也没藏,真真儿就笑了出来。

    易诩跟覃秦到的比较早,把作业交上去之后易诩就开始睡觉,覃秦则是从图书角借了本书。

    大约二十分钟后覃秦被身边突然坐直的易诩撞了下胳膊,原先他替她拿回来的新书也被撞掉了两本。

    班级内的小孩到的差不多了,有不少人注意到易诩这的动静转过头来看,最先笑出声的是一个特别黑的男孩。

    大家都是同样的年纪,唯独这个黑黢黢的男孩比所有人都高了一个头。

    “喂,易诩,你好搞笑啊!”

    蒋洋威呲着大白牙指着易诩的额头笑个不停。

    易诩被惊醒正处于迷糊,被人指着笑也有点恼,她冷不丁瞥了眼那个黑小子,语气轻飘飘的:

    “小弟弟刚掉进泥坑没洗澡就来学校了?”

    蒋洋威被她讽的一愣,半天反应过来这人是在说他黑,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蹿起来大大声嚷嚷问:“你说什么!”

    易诩这次都懒得再看他,现在的小孩怎么气性这么大,说别人了又不让别人说他。

    覃秦捡起掉落的那两本书,静静看着易诩跟人拌嗑。

    他把自己干净的书换给易诩,低下头看抚了抚被压得翘起的数学书封面。

    易诩刚瞧完那个黑蛋再转头看见覃秦白的发光的手背,轻“啧”了声把他手里的书拿来又把他刚刚放在她桌上的新书丢回去。

    易诩碾着书页,轻声道:“你的东西不要随随便便跟人换。”

    他还是适合崭新的,无暇的东西,不应该随随便便就有一道划痕或者补丁。

    覃秦盯着易诩,总觉得她特别不像她。

    平时的易诩虽然没什么耐心但性子一直软软的,见到谁都能逗的人家喜笑颜开,跟他这个闷葫芦不同。

    最起码他喜欢她的性格。

    易诩戳了戳一直盯着自己的覃秦,“我哪里好笑?”

    她总觉得,待在这个身体里,自己偶尔也变得有些孩子气。

    覃秦转过头继续看着手里的书,“他瞎说的。”

    易诩睡觉的时候把额头压红了,此刻一个椭圆的红色印子极其显眼。

    易诩听他这么说也没再纠结,只是默默回忆着刚才那短暂的梦境。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裙子的女孩,她说她叫乐安安。

    像是一段尘封的记忆涌出来,易诩莫名冒了点冷汗,偏头看了眼覃秦。

    早读的上课铃打响,一位大约四十岁的女老师走进教室。

    易诩刚才在梦中见过她,记得她,是教语文的章蒲英老师也是三班的班主任。

    易诩又开始犯困,却突然听见章老师说:“今年我们班里转来了两位新同学。”

    她跟覃秦坐在第三四列的末尾位置,右边只有两位靠窗的同学,在那身后,站在后门门口的就是新同学。

    一男一女,其中一位就是刚才梦中的,乐安安。

    易诩扫过乐安安裙摆上似乎是洗不干净的一块污渍,很快收回了目光。

    易诩突然感觉自己触发到这个时间节点的剧情了……

    乐安安被安排在覃秦的左侧前的位置。

    易诩之所以对乐安安的影响极深并不是因为她刚才的那个梦。

    这个小女孩能称之疯狂的所作所为以至于她到了二十二岁都还记得她。

    易诩疲惫倒在桌上,若有似无的下巴尖被硌的生疼。

    她刚合上眼,眼前就是一片白墙,上面有一些类似提示的信息,还有同学的名字。

    机械音适时响起:“请主人注意不要让T起疑。”

    覃秦转头一看就发现易诩又睡着了,嘴巴嘀嘀咕咕地动着。

    他看着她的嘴形,瞬间明白她在说什么。

    “烦死了。”

    是所有地方都一样吗,开学第一天就是考试。

    易诩像没有骨头似的趴在桌上写着“四年级数学开学测验卷”。

    她怀疑这是在侮辱她!

    黑色的字眼印在花白的试卷上,照的人眼都有些花。

    还有,前三节课考试,第四节就是体育课是什么鬼啊,第一节体育课就跑圈又是什么鬼啊!

    易诩在大学时的体育成绩都还算不错,谁知道这副小架子跑两步腿都在抖。

    顶着烈阳倒在红色的橡胶跑道上时,易诩觉得她这辈子,要完。

    易诩不知道耳边到底是谁的笑声,就这么直愣愣的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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