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人到时,正赶上韩二公子韩霈在讲去接韩雨仙扑了个空,逗得桌上的人捧腹大笑。

    众人见了礼,韩霈继续讲,讲的声情并茂,仿照着说书先生的手势,抑扬顿挫,引人入胜。“话说那女尼开了山门,看到我先是一惊,又问我所为何来,我自是言明我是来接四妹妹的。谁知那女尼竟说四妹妹天未亮就辞行回家了。

    吓得我浑身冷汗,成日里在山上静修的小姑娘自己回京,六七十里的路程,林深树茂的,这路上要是遇个歹人,可怎么办?

    我在山脚下打马先行回府,另吩咐驾车的小厮路上看到茶摊小贩都要细细询问一番,可怜我到了府门口都没有看到妹妹的影子。我真是急的快要哭了,去年进士落榜都没这么难受。”

    “这个皮猴儿该去说书去。”老夫人笑得伏在椅子上,身后的琥珀边笑边用手心给她顺气。

    韩霈笑着拉住老夫人的手,“祖母此言差矣,改日孙儿就去望月楼坐堂,只怕祖母不好出门子去捧场去。”

    众人笑作一团,二少夫人臊的直拍他的胳膊,这当然也不能拦住他。

    “这一路上是快马加鞭,入了朱雀街又不能骑快马,我是舍马狂奔,跑到门前的丁酉街时是冷汗加热汗,衣衫浸透,气没喘匀呢,就看到三弟坐在门前的石阶上跟我招手。我这才知道四妹妹已经安全到家了,跟三弟并排坐在石阶上半个时辰才缓过来。”

    屋里头从主子到丫鬟婆子,笑得是人仰马翻,韩霈视线调转韩雨仙,“四妹妹,你可知二哥哥我今日这差当的可是不容易,天没亮就开始梳洗打扮,就为了给你撑场子,想当初我跟你二嫂嫂相看都没这么隆重。我巴巴的赶过去,你倒好,偷摸一个人跑回来了。”

    韩雨仙抚着胸口,笑得胸口疼,“二嫂嫂,你听听二哥哥说的什么浑话。”

    二少夫人钱氏也是个活泼的,抖落了一些往事,“你二哥哥跟我相看时可是掉到湖里去了,我都没看到他穿的什么衣服。”

    提起往事,大少夫人想起来那时韩雨仙不在府里,遂解释道:“你二哥哥同你二嫂嫂相亲时,因为贪看湖中的荷花,一时不慎掉到了湖里。”

    韩霈大喊冤枉,“大嫂明鉴,我哪里是贪看湖中的荷花,我那是为了给她摘荷花,一时脚滑落了水。”

    韩霖说道:“从那以后,京中相看但凡碰到夏日里荷花盛开的时候,总要提起二哥,二哥可谓是声名鹊起。”

    “那二哥哥最后可摘到荷花了?”

    “荷花自然是摘到了,我落入湖里沾了满身泥,手里的荷花是半点泥水也没沾,要不然你现在哪有二嫂嫂。”

    晚膳一直到了掌灯时分才结束。

    夜凉如水,外院里寂静无声,唯有风吹树叶的沙沙之声。

    韩雨仙坐在罗汉床上,手臂搁在窗棂上,看着暗柔的夜色,心中有些怅然若失之感。屋内的陈设既陌生又熟悉,她努力的与记忆中作比较,却又虚无缥缈像伸手捉月色一般彷徨。

    总归是回来了,府里祖母安在,父母亲情,手足之情都还在,玉盘珍馐锦衣华服亦可得,已是再好不过了。

    第二日卯时未至,韩雨仙起身梳妆,梳发施妆的事自然是交给嫦月了,做回相府四姑娘便不能像在山上,随手挽个道姑髻,发髻施妆都是有讲究的。

    韩雨仙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镜子中的嫦月,巧手能翻出花儿来,同样的一双手梳出来的发髻光滑流畅,简直是神仙妙手。

    嫦月见她看得仔细,遂道:“奴婢这梳妆的本事还是跟夫人身边的贾嬷嬷学的,贾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人,多少贵人的头发都是由她梳的。”

    不到半个时辰一个百合髻便梳成了,簪以鲜花和金钗。

    简单用过早膳,带着嫦月去往相府的后花园,郭氏和钱氏约了韩雨仙在花园小聚。

    相府的后花园跟前院一般大,有假山有湖,五步一景十步一亭,颇为雅致。后花园分东西两路,东路由院落建筑为主,三进院落,抬头是一精致垂花门,入内为狭长院落,院内种了四时花卉,正厅为大戏楼后部,东厢为一排厢房,院西为另一个狭长院落。

    北面是东路的主体建筑大戏楼,戏楼自成一个小院,前厅、坐席、戏台子、扮戏房等,厅内装饰豪华,是相府的观戏处。

    西路从雕花木门进入是一片假山小花园,花园后是一片湖,湖一分为二,曲折的水上连廊联通前后,湖心有亭。

    湖心亭里郭氏正捧着绣棚与钱氏说话,钱氏侧头蹙眉听着。

    韩雨仙走在水上连廊上远远喊到,“大嫂、二嫂。”

    钱氏冲她招了招手,“四妹妹来了,快来坐下。”

    她拍了拍身侧的长凳。“我正在跟大嫂学这蝴蝶的绣法呢,大嫂绣的蝴蝶栩栩如生,说是真的也不为过。”

    韩雨仙凑过去,确实绣工精妙,她这个外行人也能看出来精妙绝伦。“大嫂的女红好厉害,给我跟二嫂嫂开堂讲课吧。”

    郭氏笑着将绣棚递给一旁的丫鬟,柔声说道:“不过打发时间的玩意儿罢了,我与你二嫂左右无事,日日也就琢磨这些东西了。”

    钱氏则拉着她的手道:“四妹妹,家里也没有其他女眷,我跟大嫂嫂日日相对,彼此都快看腻了。”

    郭氏瞪她一眼,颇为无奈地说:“你二嫂嫂素来口无遮拦,四妹妹以后别同她计较。”

    她见府里的两位嫂嫂相处和睦,心里轻松不少,“我见两位嫂嫂,心里甚是开心,就要日日缠着嫂嫂们了,以后可不要嫌我。”

    钱氏秀眉微蹙着,故作为难地说道:“那你可要乖巧一些,太过吵闹的妹妹我可不喜欢的。”说完自己先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了,不闹了,该出门了,你不是一早就要去请四妹妹起身吗?”

    “嫂嫂有什么安排吗?”

    身为女子,不可抛头露面,整日困在内院,除了出门赴宴或者上香一般都不可外出。

    钱氏开心的拍手说道:“我昨日同祖母和母亲说你的头面工期太长,过几日还有宴席,堂堂相府姑娘不能丢了脸面。妹妹的喜好我与大嫂也怕猜的不准,所有还是得带着妹妹去玲珑阁挑些看得上的首饰头面。”

    郭氏补了一句,“祖母和母亲答应了,还给了五百两银子,一会儿妹妹看上什么尽管开口。”

    玲珑阁是京中最负盛名的首饰店,工艺精美,每有仙品必能在京中女眷内引起一片轰动,故而一些首饰往往有市无价。

    玲珑阁为三进院落,第一进是铺面,金银玉器面向普通人,价格略高市价;第二进正堂来来往往皆是达官贵人和富庶商贾,饰物精美堪比宫中。这第三进乃是工坊,更是仙品交易的地方,寻常人自然出入不得。

    她们今日是来的第二进院落,五百两大概能寻得两三件还不错的首饰。

    玲珑阁的首饰摆在锦盒里,手镯、耳饰、项链、其他配饰分区摆放,每一处都有打扮俏丽的妇人给来人介绍,且妇人头上身上佩戴也皆为卖品。

    韩雨仙早被这琳琅满目的金银玉石晃花了眼,脑袋发懵。

    郭氏指着一只玉镯,侧头回问,“四妹妹,你看这个手镯如何?”

    身旁的妇人轻轻拿起郭氏所指的玉镯,递到韩雨仙面前,“淡淡青绿色带紫色,正适合妹妹这样年轻的小姑娘。”

    她对这些倒是没什么喜好,既然是用来充场面的,那还是听别人的意见选选即可,“确实挺好看的。”

    “姑娘抬手,妾身来给姑娘试戴下。”

    玉镯入腕,“尺寸得宜,而且这手镯衬得姑娘冰肌玉骨,很是适合姑娘呢。”

    韩雨仙听见这话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这位妇人,果真是一张商人的好嘴,瞎话说起来不见半点心虚。

    韩雨仙心想这妇人若是夸她容貌还能有几分真,偏夸她肤色,她常在山上玩耍,肤色不白,在乡野之地还能隐藏,到这京中真的是僧人头上的虱子般显而易见的黑。

    家里上至长辈下至丫鬟,几乎各个都要比她白,就说面前的妇人脂粉之下,也是要比她白上几分的。

    不过妇人是商人,韩雨仙自也不会拆台,只问了句:“这镯子要多少两银子?”

    妇人依旧柔柔的笑着:“姑娘好眼光,这镯子只要白银二百两。”

    她感觉手上的镯子重了几分,压得手腕疼。

    郭氏和钱氏虽然也觉得这镯子有些贵,但看着韩遇仙戴着很适合,也就忍痛买下了,“那就这个镯子把,我同你二嫂嫂去付银两,你自己且看着。”

    妇人帮韩雨仙摘下桌子,装在锦盒里,递给身边的专管收账的丫鬟,“两位夫人请随丫鬟前去厢房验货。”

    二人走后,韩雨仙走马观花的看着,转到角落里的禁步、扇坠,视线一转看到了一块翡翠吊坠,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着小字,青绿色丝绦在碧玉上打了结,下坠着三条长长的同色小玉珠。

    身旁看顾配饰的妇人,立刻拿了起来,“姑娘请看,这块翡翠禁步色绿剔透,是难得的上品。这上面的小字是手雕的全本心经,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块来。”

    韩雨仙凑进了看着这块坠子,玉质看着比之刚才的手镯更加翠绿通透,只怕价格也不低,再加上这一句‘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块来’,估计她买不起了。

    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问问死了心吧,她一字一句的问到:“敢问,这禁步多少两银子?”

    韩雨仙听到一个震得五脏六腑都疼的价格,“白银六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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