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雨仙回到府里进了院子发现院子的老槐树下摆着一张美人榻,榻上斜靠着一个人,是韩雨燕。

    她看到韩雨燕脚步一顿,差点忘了她俩的院子紧邻,近几日还频频邀约,都被她挡了回去。

    韩雨燕从榻上施施然起身,“堂妹,你可算回来了,可叫我好等。”

    她脚步不停,只抬眸回了句:“堂姐在等我呀,所为何事?”

    韩雨燕定定地看着她,“堂妹明知故问。”

    “我可不知道你有什么事?”也不理她,抬脚往屋里走去。

    韩雨燕在她身后往屋里走去,“既然妹妹不知道,那我来跟妹妹说道说道,你近几日一直避着我。”

    “堂姐说笑了,今日午膳我们都是一起用的。”

    韩雨燕自顾自坐在凳子上,手腕放在桌上,“堂妹既然装糊涂,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幼时言语无状得罪了堂妹,这你应当记得吧?”

    韩雨仙这才认真的看了她一眼,幼时她与韩雨燕不睦,在花园里韩雨燕骂了她一句:“你不过是个妾生的庶女,凭什么抢我的东西?”

    幼时的韩雨仙嚣张跋扈,最忌讳别人提她的身份,她一把将韩雨燕推在了地上。

    雨后的泥泞沾满了韩雨燕的衣服,也让她在好几个小姑娘面前丢了脸,从此两人结下了梁子,这么印象深刻的事情,自然是记得的。

    韩雨燕手指轻敲桌面,“看堂妹的表情应当是记得的,幼时童言无忌伤了堂妹,但你也讨回来了,我觉得丢脸好几天没出门,咱俩算扯平了好不好。”

    韩雨仙幼时嫉妒韩雨燕招人喜欢,最会撒娇讨得长辈喜欢,没少给她脸子看,只是不知道她今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以前的事我也有不对,都过去了,不必提了。”她俩倒也不算有什么大的过节。

    韩雨燕似是早就料到她的话,迅速按下了话头,“既然如此我们就算和好了,下面的话才是我想说与妹妹听的。”

    她神色突然认真了起来,“妹妹可还记得那天雨薇表妹说的话,祖母寿宴后我会留在府中,母亲要给我在京城找一个夫家,这是真的。”

    韩雨仙对那天的对话有印象,但也只以为是姐妹之间开的玩笑,“姐姐有话直说。”

    她看着窗外摇曳的树枝,眼神坚定而柔和,“我们同是韩家女、血脉相连,这是这辈子都改变不了的事实。我留在京中必定要与妹妹互扶持的,韩家既是妹妹的后盾也是我的,血脉亲情亘古不变,我希望妹妹永远不要忘了这句话。”

    韩雨仙听了大为震撼,既为韩雨燕的坦率大胆也为她名门贵女的气场,如果说小时候的韩遇仙嫉妒她的温婉端庄,长大后的韩雨仙则佩服她的坦荡和胸怀。

    “雨燕姐姐你倒是一点也不害羞啊?”

    “姐姐这不是怕妹妹恼了我嘛,妹妹也算是我在京城的第一个朋友。”

    “这样算来,姐姐你是我归家的第一个朋友了。幼时我也不懂事,姐姐莫要见怪。”说完起身行了一个礼。

    韩雨燕也回了一个礼,两人对视一笑,过去的一点小事儿也就随风而散了。

    ******

    第二日,韩府的女眷去广安寺上香,顺便带家里远道而来的人看一看京城的美景,广安寺是达官贵人供奉的寺庙,多是求姻缘、子嗣,地处京城东城门外,半山腰上,可俯瞰京城万家灯火,也可观山水盛景,风景可谓是京城一绝。

    除了韩老夫人腿脚不便,其他女眷都来了,韩霖韩霈随车护送。韩夫人和弟妹一车,随两位儿媳一车,韩雨仙韩雨燕一车,韩家姑奶奶并两个女儿一车。

    韩雨燕坐在马车上,轻轻的掀起一角车帘,看着远处山腰上道:“雨仙妹妹,这广安寺是不是给你解签的那个寺庙?”

    韩雨仙点点头,“正是。”

    “那个签文原话什么说来着?”

    “红颜薄命,金钗难守。”韩雨仙白了她一眼,“一共八个字,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没记住,阖府上下,就是下人都记住了。”

    “妹妹你可真是不禁逗,我这不是怕你忘了嘛。”韩雨燕眼珠转动思考了一下,“说起来,这金钗之年是十二岁,妹妹如今已是碧玉年华,看来这个和尚是有几分道行的。”

    她不太认同,“说不得他是胡编乱造的,送到尼姑庵就能解了人生大劫,听起来就不靠谱。”

    韩雨燕低声笑了,“晚些到了我随妹妹去找这位和尚再算一卦。”

    她摇了摇头,“我才不想去,万一又算出来什么,我可不想再被随便送到什么地方化劫。”

    韩雨燕继续劝道:“妹妹此言差矣,之前的劫难已解,若再算出来什么双十难渡,那说明这个和尚就是招摇撞骗,若是算不出别的东西,那可就说明这位和尚佛缘深厚,能堪生死。”

    她十分不赞同的觑了韩雨燕一眼,“你胡扯的倒也有几分道理,那就再算一卦吧。”

    春末天气舒爽,来广安寺烧香拜佛的人从山脚排到了山腰,马车都停出了一里地外。

    韩府众人下了马车,浩浩荡荡的上了山。先是同去求了平安,之后长辈们便带着两位嫂嫂去捐香火,留她们四个姑娘在正殿前玩耍。

    韩雨仙趴在栏杆上,指着远处的金色飞檐,“你们看,那片金顶的建筑就是皇宫了。”

    韩雨薇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不禁感叹道:“真美啊,像是一个个黄金屋,姐姐你去过皇宫吗?”

    她皱眉想了想,记忆有些模糊,“好像八九岁的时候去过一次吧,那是宫里设宴,大约是什么节日吧,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宫墙很高,皇宫里的路很长很长,台阶也很长,走的脚都疼了。

    哦,对了,宴会上还有外邦人,鼻子高高的,汉话说的特别流利。”

    谢瑶问到:“那皇宫里的饭菜如何?”

    她撅起嘴,“说起这个我现在都是一肚子气,我巴巴的等了一天,也没吃上几口东西,还平白生了一场病。”

    年幼的韩雨仙对时间人物的印象都很模糊,唯独对没有吃到宫廷御宴的遗憾长久留存。

    那年她大概八九岁,随母亲去皇宫赴宴,贪杯果子露喝多了。她坚持自行去更衣,身后跟着两个嬷嬷,可就不知道怎么的落了水,被人救了上来。

    后来在一个偏殿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然后就被母亲急匆匆的带回来家里,一口热菜没尝到,回去还发热了三五日才好。

    她笑着拍了拍韩雨燕的手背,“等下次再有宫宴咱们同去,一起尝尝御膳是什么滋味。”

    韩雨燕笑了笑,调侃道:“好啊,到时候我得拉着你别再掉水里了。”

    闲谈间,身后传来了声音,一个身穿皂色僧服的出家人,双手合十,“姑娘可是韩施主,贫僧法号净一。”

    韩雨仙也合掌回礼,“见过净一师傅。”净一,这个就是给她算命的和尚。

    “恭喜施主平安归来。”

    她低头道谢,“多谢师傅道破天机,保我性命。”她眼神对着韩雨燕一挑,看吧,这个就是那位和尚。

    净一和尚语气平缓,并不受夸赞,“贫僧不过顺从天意,两位施主命格贵重,将来必有善缘,”他对着韩雨仙和她身侧的韩雨燕说到。

    “这位施主:退一步,柳暗花明;韩施主,进一步,唾手可得。”

    两人一时有些懵,只呆呆地回了句,“多谢师傅。”

    待净一和尚走远,韩雨仙看着他的背影说道:“这位净一师傅是不是算到我们是来找麻烦的。”

    韩雨燕不甚明白,“那不更说明他算的准了吗?”

    她摇了摇头,“那不应该是说明他就是在胡扯吗?算到会来找他麻烦,便拿了两句话迷住了我们,我看你是被他说的命格贵重给迷了心窍。”

    韩雨燕也不否认,“确实有几分迷了心窍,还是第一次听人说我命格贵重。”

    谢瑶听了净一和尚的话,颇为认同,“出家人不打诳语,净一师傅何必为了这点事犯下口业。我看两个姐姐一定是命格贵重,以后能高嫁个好夫家。”

    韩雨燕伸手点了点谢瑶的额头,“瑶妹妹你整日张口闭口要嫁夫君,不如现在去找姑母,让她给你求一个姻缘,据说这广安寺求姻缘可是很灵的。”

    谢瑶不依,“姐姐我这可是替你高兴,你怎么还要编排我了?”

    韩雨薇抱住她的胳膊,“走走走,我来拉着瑶姐姐去找姑母。”

    众人笑闹间,韩雨仙瞥到一个有几分熟悉的身影,她上前走了几步试探喊道:“乐依?”

    一位身穿绛紫色披风的女子,正扶着栏杆沉思,思绪被打断,她转过头来,疑惑的眼神对上了同样犹豫的韩雨仙,“雨仙?”

    韩雨仙大惊,由惊又转喜,她大步跑过去,“乐依,真的是你!”

    她便是姚澈的妹妹姚二姑娘,姚乐依。

    姚乐依伸手握住了韩雨仙的手腕,,“雨仙,真是太巧了,在这里遇到你。我前几日听哥哥说你回京了,抱歉,一直没能得空去见你。”说着眼泪不自觉的掉了下来。

    韩雨仙笑中带泪,“无妨无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听说你嫁到湖州去了,我还想着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到你,没想到这才没几日就见到了。”

    姚乐依拿出手绢给韩雨仙擦了擦眼泪,“我这次回来的匆忙,也不过几日就要走了,也不能同你叙旧。”眼泪似断了线的玉珠子,不停地掉下来。

    韩雨仙怕她行程匆忙,安排不过来,“你回湖州之前,我去姚府找你可好,我回京你们都嫁出去了,我都寻不到人。”

    “这次不得空,等下次我回来一定去找你好不好?”她擦了擦眼泪,“我出来的时间不短了,母亲该寻我了,告辞了雨仙。”说完甩开了韩雨仙的手,匆匆离去。

    “乐依。”韩雨仙看着她荡起的衣角,心里一阵担忧,幼时的姚乐依从不掉眼泪的。

    广安寺的一座求姻缘的佛殿前,韩夫人杜氏与净一和尚迎面相遇。

    “净一师傅已经见过小女了吧?”

    “贫僧已经见过小施主,恭喜小施主否极泰来。”

    “多谢师傅冒险相救。”

    “故人之托,理当如此。”

    “告辞了。”

    “施主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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