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闻言眼神闪躲,被澜意问得哑口无言。

    澜意并不在意他的反应,接着道:“且我腹中之子是男是女尚不清楚,你如何能做此推断?还有,若我们当是为了储君之位,何不去害太子?”

    李贵妃欲言又止。

    虽然有道理,但……但未免说得太直接了吧?

    她正绞尽脑汁找补时,听到了宋昭仪嗤笑一声,宋昭仪道:“楚王妃能言善辩,这话说得,倒像是内侍冤枉了楚王似的。”

    慕琦白她一眼,刚想替澜意和慕琛说话,得到了澜意眼神示意,他便选择闭口不言,悄悄观察内侍与宫婢的言行举止。

    隆化帝仍面色铁青。

    内侍听了宋昭仪这话,即刻反应过来自己该做什么,跪直身子转向澜意,边磕头边道:“主子不能翻脸不认人啊!我们这些做奴仆的,帮主子做了这么多腌臜事,主子为了把自己摘出去,将此事撇得干干净净,真是让奴婢寒心呐!”

    一口一个主子,叫得比谁都亲。

    隆化帝垂眸沉思,连听都懒得听。

    这样拙劣的话语,只有傻子才会信!

    陈如妃尖叫一声,站起来直指着澜意,道:“真没想到,楚王妃竟是如此心狠手辣的女人,连自己的忠仆也不放过,为了撇清自己,不惜让忠仆去死。”

    她还狠狠瞪了澜意一眼。

    陈如妃对于澜意来说,是长辈,同时也是皇帝的女人,她再不喜陈如妃说的话,也不能公然反驳陈如妃。陈如妃是皇帝的妃嫔,若陈如妃话中之意不妥,自有皇帝皇后管教,她不能越俎代庖。

    “如妃,这件事情尚未定论,你不能以此等恶语来猜忌六郎夫妇。”郑皇后沉声道。

    陈如妃不情不愿应是,默默翻个白眼。

    聒噪的声音终于褪去,澜意感觉耳朵清净不少。

    她将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内侍,“你方才说,帮了我做许多的腌臜事,我且问你,我要你做何事了?”

    “主子要奴婢做过的事数不胜数,奴婢怎能桩桩件件都记得清楚?”内侍振振有词。

    澜意冷笑,“我与你素无瓜葛,从前在皇宫大内未曾见过你,你如何能帮我做事?”

    “主子,都这个份上了,您还不承认吗?”内侍反问澜意,一脸诚恳。

    澜意很上套,“那我可要多谢你,多谢你助我一臂之力,让我成功陷害小皇孙。”她视线下移,一手放至肚子上,说:“只是可惜了,小皇孙捡回一条命,我腹中之子永远不能当上日后的储君。”

    内侍一把鼻涕一把泪,“主子记得奴婢为主子所做的事就好,不枉奴婢冒着灭九族之祸为主子做出此等大事!”

    太子记得跳脚,“李澜意,你!”

    慕琛给了太子一记眼刀,太子视若无睹,忙对隆化帝见礼,道:“父皇,李澜意都承认此事是她一手策划,儿恳请父皇狠狠责罚李澜意,不要放过李澜意的家人。”

    他顺势望向李贵妃所在的方向。

    李贵妃走出席面,朝隆化帝俯身大拜,慕琦与陈月婉跟着她一起跪,李贵妃道:“万岁爷,妾以妾的生命担保,澜意不是这样的人,此事的幕后真凶,一定不是澜意。若澜意意图谋害小皇孙,去年她又为何出面救治小皇孙?”

    “贵妃,你先坐着,朕并未怪罪于你。”隆化帝道。

    李贵妃点头应是,坐回席面上。

    慕琛沉默许久,看出了内侍的异样,与澜意交换了一个眼神,遂阴阳怪气道:“你一个久居深宫的内侍,如何得知本王爱妻如命,你趴在本王床头听本王说过?”

    慕琛此言过于幽默,不少妃嫔忍俊不禁,看慕琛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嘲笑。

    郑皇后冷冷看过去,那些妃嫔才止了笑,一脸端庄肃穆。

    内侍也被慕琛的话惊讶到,正在感叹慕琛与澜意两夫妇说话都很直接时,慕琛再次开口说话了:“本王与王妃鲜少入宫,若非年节以及父皇母后的传召,我们基本上不入宫。你不是楚王府的内侍,而是大内的内侍,传递消息如此不便,真是辛苦你了。”

    “这哪里辛苦,奴婢每日与殿下传信,靠的都是飞鸽传信,要不了多少功夫。”内侍终于回过神,眼见慕琛没有与他针尖对麦芒,不由得放松许多,也只听进最后一句话,所以毫无忌惮,直接将心底话也说了出来。

    “是吗?”慕琛双手抱胸,言语冷淡,如冬日的冰雹,要将内侍的眼里凿出一个洞来。

    内侍见状一惊,眼里的恐惧爬到了心上,连声反驳:“不是,不是!”

    慕琛但笑不语,不再看他。

    隆化帝当然明白慕琛话中之意,也听到内侍话语中刺耳的“殿下”二字,心中有了一个定论。

    他直视前方,吩咐道:“查!”

    顾维之拱手应是,亲自带了一队人马出去。

    内侍仍在状况之外,不明白隆化帝为何变了一副脸色,茫茫然看着本该被他诬陷的澜意与慕琛。

    澜意跟慕琛心有灵犀,只瞥了眼内侍的手。

    内侍看着自己满是啄痕的手,这下什么都知道了。

    澜意承认她是他的主子,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慕琛故意提起他们之间的联系方式,是想诈他的话。

    而真正暴露他的,是他食指上密密麻麻的啄痕,只有长期接触信鸽,才会在拿信之时,一不小心被信鸽啄到手指。

    他瞬间跌坐在地上,心如死灰,正准备咬舌自尽,被锦衣卫眼疾手快拦下了。

    锦衣卫用布堵住他的嘴,不让他咬舌自尽,更不让他发出半点声音。

    慕琛眼瞅着澜意要走出席面,二话不说在旁搀扶她慢慢走至殿内中央,小心翼翼扶她行礼。

    “父皇明鉴”澜意站起身,面色平静地说:“儿媳即将为人母,能够体会全天下所有父母的爱子之心,断然不会做出此等恶事。”她搬出了柳太后,“太后前段时日召儿媳入宫,与儿媳说了许多佛理,儿媳便略懂一些佛理,佛讲因果,儿媳若盼着儿媳腹中之子好,应该是积善积德才对,又怎会做出伤害幼童之事?”

    柳太后曾召见过澜意入宫,隆化帝是清楚的,至于柳太后究竟与澜意说了什么,隆化帝不好奇,更不会主动过问。

    他作为一国之君,没有这等闲心,去关注母亲与儿媳说了什么话。

    柳太后年岁大了,经历过不少风霜。见过世间最惨痛的一面,也见过世间最完美的一面。人到暮年,自然而然看透许多事情,逐渐了悟佛理,习惯吃斋念佛度日。

    不过听到了跟佛有关的话,隆化帝倒相信这是柳太后亲口所言了。

    毕竟慈宁宫内的小佛堂是他命人修葺的,为的就是方便柳太后念佛。

    慕琛仔细听澜意讲完,附和道:“澜意说得极是,儿与她皆是一心向善之人,这段时日为了给孩子积善积德,做了不少善事。父皇,您可还记得,小雪那日,儿与澜意开仓放粮,并发放过冬的被褥、衣物给百姓?”

    这一件事情,隆化帝最是清楚不过,轻轻点头,并不言语。

    当日他听闻此事,特命他们二人入宫以示嘉赏,听到慕琛漂亮的场面话,龙颜大悦,自此看这个儿子的眼神都不大一样了。

    殿内嫔妃心思各异,宋昭仪想大胆直言,遭到郑皇后怒目斜视,气势瞬间弱了,撇撇嘴看向别处。

    赵王意味深长地看着慕琛,与赵王妃对视一眼移开眼。秦王一脸坦然,秦王妃略有不安。齐王夫妇神情平淡,慕琦与陈月婉轻松了不少。

    唯有太子一脸不屑,“这又如何?就你们夫妇二人长了一张嘴巴会说话,我还听说过日日茹素的人,当年杀人不眨眼呢!可见话都是随口一说的,当不得真,还得看你是如何做的!”

    隆化帝面色一沉,“放肆!”

    只两个字,未加旁的动作及言语,吓得殿内众人纷纷下跪,太子也不例外。

    众人异口同声,“陛下息怒。”

    太子不明所以,壮着胆子说:“儿……儿又没说错,父皇为何要责怪儿?”

    隆化帝两眼一黑,险些将桌上的东西摔太子脸上。

    他与孝和皇后夫妻情深,孝和皇后温柔敦厚,通情达理,他自问也是天资聪颖之人,为何他们的孩子,会是如此得不堪?

    没有一日是让他省心的。

    如今年岁渐长,太子更是口无遮拦,丝毫不见成熟稳重。

    郑皇后瞥眼隆化帝的神色,提醒道:“二郎,说话要注意分寸!”

    陈如妃幸灾乐祸地掩袖轻笑,迎上隆化帝阴沉的目光,后怕不已,笑容都僵硬不少。

    太子听不明白,“儿哪句话说错了?越是心中不安,越会吃斋念佛做善事来弥补过错。话虽如此,但儿也没有直接说祖母是这样的人啊,父皇何至于如此动怒?”

    他越说越理直气壮,话里话外还有责备隆化帝的意思。

    隆化帝实在忍无可忍,怒拍桌子站起身来,呵斥道:“逆子!”

    郑皇后气得不轻,奈何太子是她堂姐唯一的血脉,是郑家的依靠,在这种关头,她总要护着太子。

    要是隆化帝一怒之下废太子,郑家也会受到牵连。

    “万岁爷莫要动怒,二郎一向心直口快,绝无言语冒犯太后之意,还请万岁爷明鉴。”郑皇后跪得笔直,垂头为太子求情。

    隆化帝不予理睬,刚想处置言语无状的太子,就看见顾维之匆匆进殿。

    顾维之拱手行礼,气喘吁吁说:“臣在此人的房内,发现了此物。”

    他将一张被烧成碎片的信纸交给隆化帝身边的内侍,再由内侍呈上去给隆化帝。

    只一眼,隆化帝便看出这是何人的字迹。

章节目录

误韶年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惜璟雨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惜璟雨并收藏误韶年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