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去,夜幕之下,不少雪花簌簌往下落,慕琛接过暮云手中的伞,亲自为澜意遮挡冬日的雪。

    今日是除夕,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炮竹声不断,绚烂的烟花也时不时出现在空中。

    他一手撑伞,一手扶着她的腰,与她一齐在宫道上走着。

    今夜发生的事,二人都心知肚明,幕后真凶是秦王,七皇子不过是为秦王顶罪罢了。

    “大人之间的争端,为何要卷入一个无辜孩童?”澜意两世为人,并不是第一遭当母亲,更能体会到全天下所有母亲的爱子之心。

    太子妃当时什么也顾不得,规矩礼仪浑然忘却,眼中只看得到自己的孩子。

    澜意情不自禁抚摸腹部,“若我的孩子……”

    慕琛及时打断她,“不会。无论是谁的孩子,都不会遭遇此等恶事。”

    “对孩童动手的人,心肝全然烂透了。”慕琛直视前方,眼睛跟眼前一样昏暗不清,接着道:“若他直接对太子动手,我恐怕会高看他几眼。但他目光短浅,竞对一个幼童动手,如此格局,他注定得不到他想要的。”

    澜意点头,“也不知那位妾室怀的是男是女?”

    慕琛脚步一顿,弯下腰来,用手虚掩着唇角,在她耳畔轻声说:“无论是男是女,皆与他无关。”

    他说话的声音,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得清。

    澜意微讶。

    慕琛的意思说得很明确了,她就算是个傻子,也会明白慕琛话中之意。

    “你竟然……”澜意又惊又喜,最后又生气瞪着他,说:“你竟然不告诉我!”

    慕琛本是一脸骄傲,仰了仰头,等待着被澜意夸赞,没想到澜意后面说了这种话。

    他眼珠转了转,扶着澜意腰间的手到了自己后脑勺上,心虚地说:“这种事情,我也不好跟你直言嘛……”

    澜意没好气地推了他一下。

    慕琛故意向后退了一步,抚摸自己被澜意推的地方,咬牙道:“好疼呀,有人要谋杀亲夫了!”

    暮云与正在撑伞的拒霜相视一笑。

    澜意伸出手,“别装了,我能有多大劲?快来扶着我,我都走不动路了!”

    开玩笑归开玩笑,澜意现在的身子越来越沉,他要是不时时刻刻搀扶着他,他心里也不会安稳。

    慕琛笑得脸颊两边都红透了,眯着眼睛走近澜意,扶着她的手,再次将她护在怀里。

    “遵命!”他含笑说,“澜意最重要,我忍忍痛就没事。”

    “少贫嘴,快些回王府。”澜意环视四周,宫道之上的宫婢内侍变得少了许多,但还是有一些低着头来来往往的人,就算看不到他们的举动,也能根据他们的言语猜测到他们在做什么。

    要是那些宫婢内侍对此浮想联翩,澜意就要羞死了。

    二人相处这么长时间,慕琛早就成了澜意肚子里的蛔虫,知晓澜意的内心想法。

    他挑了挑眉头,故意道:“你我夫妻蜜里调油,让旁人艳羡,这不是挺好的嘛!”

    澜意抿唇,“好好好,快回府。”

    “要是前几个月,我指定背你回府,不出片刻,我们就能回府。”他视线下移,看着澜意的腹部,道:“不过现在不行,你怀有身孕,须得走得慢些。”

    慕琛补充道:“还有,我这可不是担心孩子,是担心你。怀孕时受累的可是你,所以我要格外爱惜你的身子,不敢让你再受别的苦。”

    澜意妥协,“好了好了,慢慢走出宫,再坐马车回府。”

    “是!”慕琛笑逐颜开道。

    夜晚的光线暗淡,积雪堆在宫道上,因被前面提灯的侍女照亮,带了些黄色的光亮,衬得冰冷刺骨的雪变柔和许多。

    他们深深浅浅的脚步出现在宫道上,不出片刻又被刚落下的雪覆盖。

    柳太后由宫婢搀扶着,从拐角处走出来,正好看到此情此景,不由感叹一声:“他们的副情景,像极了我和先帝。”

    尤嬷嬷对柳太后和定锦帝的事情了如指掌,点头道:“像,但又不像。”

    柳太后问:“哪里像,哪里不像?”

    “太后与先帝是患难夫妻,感情是一般人难以比拟的,而楚王夫妇只是刚成婚时的如胶似漆。”尤嬷嬷说道。

    柳太后听后直摇头,“感情这种事,不分高低贵贱。我倒是觉得他们比我和先帝幸运,我和先帝生于乱世,几经波折,有时见一面也难。”

    她叹息一声,“我倒是羡慕他们,可以时常见面。”

    “去看看宪儿吧。”柳太后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尤嬷嬷轻声应是。

    …

    …

    除夕已过,迎来了新的一年,隆化二十四年。

    昨晚澜意没有守岁。

    外面爆竹声不断,儿童的欢声笑语不断入耳,澜意也丝毫未被打扰。

    慕琛在她身边守着她,轻拍她的肩膀安抚她,让她入睡。

    这一晚,澜意睡得无比安稳。

    重生这么久以来,她已经改变了大多数人的命运,事情都往好的地方发展,她也能安心许多。

    她本是侧着身子躺在枕头上,不知怎的,熟睡中的她摸到了一紧实的腰腹,将其牢牢抱在手中,一刻也不得撒开。

    睡梦中的人,有时会说些含糊不清的梦话。

    澜意也是一样,嘀咕一声:“不要……不要走,陪着我。”

    坐在床上的慕琛则是无奈一笑,贴心为澜意盖好被子,离她更近一些,一手轻抚她的头。

    他弯下腰来,小心翼翼亲吻她的额头,低声说:“你放心,这一辈子,我都不会离开你。”

    睡梦中的澜意好似听到了慕琛的回答,嘴角微扬,睡得更香。

    …

    …

    正月里,无非是走亲戚。

    澜意先是带着慕琛回到李家待了几日,又随慕琛去看望祁父祁母,也陪了窈姨一整日。

    一眨眼,十日过去。

    澜意坐在房内,与暮云、拒霜一同刺绣,打算为自己腹中之子做些贴身衣物,也好用来打发空余时光。

    拒霜看着澜意手中绣歪了的牡丹花,不由得捂嘴偷笑。

    澜意茫然看过去,“你笑什么?”

    拒霜当然不能实话实说,搪塞道:“奴婢牙有些热,让它露出来凉快凉快。”

    澜意抿唇,不知是该笑还是不笑。

    拒霜实在是忍不住,“王妃,要不您还是舍弃这些绣活吧——”

    澜意冷哼一声,将圆架子丢在桌上,视线不离它,道:“真的不好看吗?”

    她问暮云:“你觉得呢?”

    “奴婢觉得,王妃还是适合写字画画。”暮云怕澜意伤心,接着道:“奴婢并不是说王妃绣得不好,只是王妃书法、画艺都是绝佳,这样的一双手,用来刺绣真是可惜了。”

    拒霜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刺绣时稍有不慎手就会被刺痛,还是小心为妙。”

    这样的话,澜意听了心里舒服。

    她拾起桌上的圆架子,再次用针线改进上面绣的牡丹花,认真地说:“做事情要有头有尾,我将这朵牡丹花绣好后,再去做别的事。”

    暮云和拒霜相视一笑,皆应了一声是。

    澜意忽然想到今日的日子,手中的针线一顿,看得暮云纳闷,问:“王妃这是怎么了?如此心事重重的。”

    澜意看着上面绣得差不多的牡丹花,用手去抚摸着,感觉没有特别突出的针脚,不会让小孩稚嫩的皮肤感受到疼痛,才回答暮云的话:“阿琛说,这几日大伯父就会回京。”

    拒霜性子直率,“这不是好事吗?姑娘怎的还不开心?”

    澜意也不知缘由,“我的心头,总有一种忧虑,担心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暮云安抚道:“王妃只是太过于想念大老爷了,思则生虑,王妃且放宽心,不会有坏事发生的。”

    “但愿如此。”澜意想笑,但却笑不出来。

    院内传来慕琛的一阵笑声。

    暮云连忙放下手中的活,与拒霜一同搀扶澜意站起身。

    “澜意、澜意!”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叫得十分急促,欢呼雀跃地走近屋内,上来就将澜意抱在怀里。

    暮云和拒霜见状行礼,退至一旁。

    澜意则是时刻护着自己的肚子,警告一声:“你注意点!”

    慕琛高兴过了头,松开了手,有些讪讪地说:“对不住嘛,方才听到一桩喜事,心里高兴,想第一时刻同你说。但是一见到你,我就想抱着你,一刻也不愿意撒手。”

    “是什么喜事?”澜意心中有一个答案,但害怕希望落空,只能将这个答案藏于心中。

    慕琛嘻嘻一笑,“长鸣将大伯父带回京城啦!”

    “真的吗?”澜意瞳孔微微张大。

    慕琛点头,“千真万确,此刻大伯父估计已经回了李家,正与家人团聚。”

    “太好了。”澜意微笑。

    “太好了!”拒霜高兴得直接跳起来,“王妃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澜意没有不放心的,“放心,我放一万个心。”

    慕琛搂着澜意的腰,搀扶她走出屋内,说:“那回家瞧瞧去?”

    “好。”澜意含笑点头。

    众人刚走出屋内没几步,澜意就看到白蔻急匆匆的身影,一看到他们便行礼,焦急地说:“王妃,大事不好啦!”

    澜意一愣。

    慕琛下意识望向澜意,稳稳当当扶着澜意,问:“怎么了?有话好好说,你别吓着王妃。”

    白蔻吞口唾沫,一口气将自己得知的消息说出:“方才奴婢听到丹桂姐姐派人来报,说大老爷带了一个女人和女童回府。”

    众人神色无不错愕。

    丹桂是沈夫人身边的一等侍女,她说的话,有一定的可信度。

    澜意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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