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阳春三月,隆化帝都会带着后妃以及皇子皇女出城狩猎。

    帝王出行,身边随侍人员众多,王公大臣常伴左右,争先恐后服侍帝王。

    去岁澜意与慕琛才刚成婚,夫妻俩正是蜜里调油如胶似漆的时候,一刻也离不开彼此,所以慕琛主动推拒了,反正他隆化二十二年的春狩也没参加,隆化帝见怪不怪。

    原本这一年,慕琛也打算窝在楚王府,不参加这种场面。再者,澜意即将临盆,去不了人多的地方,慕琛怕她磕着碰着早产伤身。

    哪知澜意对他翻了白眼,嘴里嘀咕一两句,说慕琛这是在咒她。

    澜意也说了其他道理,直接把慕琛说得哑口无言,慕琛也就答应了。

    她的话很简单,不过三两句,就分析了当前的局势。

    慕琛如今是隆化帝亲封的楚王,太子大有失势之势,他必须在此次狩猎大放异彩,夺得隆化帝欢心。

    这样,他们离那个位子,就会更近一步。

    怕慕琛不放心,澜意又解释自己身边有暮云和拒霜等人随侍,且一直在他的视线范围内,绝不会有事。

    城外山林空气清新,隆化帝命人在这里扎了好几个帐篷,空出一片草地给年轻少壮的武士比武。

    阳光正好,澜意瞥眼端坐在正上首的郑皇后,以郑皇后为中心,分别摆着两条席面,离郑皇后最近的是李贵妃和陈如妃,紧接着再是延庆长公主和晋阳公主以及后宫其他妃嫔,王妃们和三公主是晚辈,座次在妃嫔们之后,剩下的位置才是官眷所坐。

    三公主慕玥鲜少出过宫城,虽与澜意是表姐妹的关系,但二人见过的面屈指可数,关系也不算特别亲近。

    也许是彼此身上流着几分相同的血,三公主对澜意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离开自己所在的席面走向澜意那边,看着澜意大如锣鼓的肚子,眨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坐下来问:“表姐……不对,六嫂,我可以摸一摸你的肚子吗?就轻轻的一下。”

    三公主这段话令澜意收回视线,与坐在自己身边的三公主四目相对,点头道:“当然可以呀。”

    “那我就轻轻地摸一下,绝不会吵到六嫂的孩子。”三公主嬉皮笑脸道。

    她小心翼翼伸出手,在澜意肚子上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

    澜意掩袖轻笑,“临安,你方才摸的哪里是我的肚子呀?分明是我身上穿的褙子。”

    三公主五岁时有了封号临安,皇室之人称呼她时,皆以封号代称。

    “我怕我笨手笨脚的,会弄疼嫂嫂。”三公主如实道。

    澜意抓住三公主的手腕,将其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问:“你是不是听说过,身怀有孕之人的肚子,不能随意碰?”

    三公主心满意足收回手,点点头。

    “对!”她的声音洪亮有力,“不知道是哪位嬷嬷告诉我的,我也记不清了。”

    三公主冥思苦想,终于回忆起往事,左手拍右手,道:“想起来了,是二嫂怀宪儿的时候,一位嬷嬷提醒我的!”

    澜意莞尔一笑,“无妨的,只要不太用力,或者故意朝某个方向摸,一般都不会有事。”

    “嗯,那我就放心啦!”三公主道。

    三公主东张西望,眼神落在了晋阳公主身上,向澜意介绍晋阳公主:“六嫂,坐在母亲身边的那位皮笑肉不笑的复人,便是晋阳公主。她是前朝公主,皇祖父收她为养女,保留她的公主封号,还给她选了一门极佳的亲事。”

    说到这里,三公主止不住地摇头。

    “晋阳姑母与驸马是恩爱不假,可惜驸马身体差,英年早逝。”三公主用惋惜的口吻说道,“从那以后,晋阳姑母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身边的男宠有了一个又一个,跟他们夜夜笙歌,喝得烂醉如泥。”

    这些事情,澜意或多或少都了解过。

    听到三公主说晋阳公主年轻时的事迹,又提到了所谓“男宠”,澜意便记起乐陵县主的身世了。

    乐陵县主的生父,是晋阳公主的一位男宠。具体是哪位男宠,晋阳公主自己也不清楚,当时天太黑人太多,晋阳公主喝得神志不清,难以分辨。

    晋阳公主才不管乐陵县主的父亲是谁,她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乐陵县主是她怀胎十月所生,是她的心肝,任何人都不能轻看了乐陵县主。

    的确,无人敢轻看这位乐陵县主,因为她的生母是晋阳公主,身上流着一半前朝的血,定锦帝若想让大荣有个“正统”继承前朝的名声,必须善待前朝唯一的公主,以及公主唯一的子嗣。

    这些事情,都是郁家大嫂告诉澜意的。

    郁家那位大嫂最爱打听奇闻秘事,嘴皮子很碎,时常将自己打听到的秘事第一时间分享给她听。

    如今回想起来,澜意反倒要感谢郁家大嫂,让她知道了这些皇室秘闻。

    前世的乐陵县主看上了明年春闱的探花郎,晋阳公主为让探花郎心甘情愿娶乐陵县主,费了好一番功夫。

    大荣如今的官场,是有不少前朝旧人的后裔,若她与乐陵县主交好,说不定能让前朝旧人成为她的党羽,协助她与慕琛夺嫡。

    澜意心里有了谋算,感叹道:“正因如此,乐陵县主便成了晋阳公主唯一的软肋。”

    三公主心思单纯,以为澜意是听到她这样的话,才会发出如此感叹,不以为意道:“做母亲的,看自己的儿女看得比性命还重,我母亲就是如此。”

    澜意颔首,“世上的母亲,大抵如此。”

    她的母亲沈玉瑶一心为她,前世担心她嫁入郁家会受委屈,日日担惊受怕,瘦了许多,连手上的那对镯子也能随意取下来。她那时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全然没发觉自己母亲横生许多白发,眼角之处长了不少皱纹。

    所幸,她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改变了自己与身边人的命运。

    “六嫂日后也会如此!”三公主道。

    澜意回归正题,问:“临安,你与乐陵县主关系如何?”

    三公主转动眼珠,噘嘴道:“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就那样吧!晋阳姑母常年不在京城,我也见不着乐陵表姐啊!实话跟你说,要不是今日乐陵表姐坐在晋阳姑母身边,我都不知道那人是她。”

    澜意若有所思。

    三公主一刻也闲不住,站起身来向澜意行礼,指了指不远处的草地,说:“我想去别处玩玩,要是母后和母亲问起,六嫂,你记得帮我说一声,别让她们为我担心,我可听不了唠叨。”

    澜意答应她,“那你当心一些。”

    “六嫂放心吧,我这么大的人了,出不了事!”三公主拍着胸脯道。

    话音刚落,三公主便兴高采烈走了。

    澜意不由自主偏头望向晋阳公主所在的方向。

    晋阳公主身侧,坐着位穿粉红色对襟小衫的女子,正语笑嫣然地与晋阳公主谈话。

    见澜意看过来,她眉眼弯弯,冲澜意点头微笑。

    这个笑容过分和煦,像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

    澜意心中一暖,也向她点头微笑。

    “没想到乐陵县主倒是个温和性格,看着是个性情极好的女子。”暮云见状说道。

    拒霜轻“啧”一声,问:“你怎么知道她是乐陵县主?万一是别人呢?”

    暮云轻轻戳着拒霜的额头,“能与晋阳公主这般亲近的女子,除了乐陵县主,我可想不到其他人。”

    拒霜点点头,“我想也是。”

    她余光看到了慕琛的身影,连忙提醒澜意:“王妃快看,殿下在那呢!”

    澜意并不用拒霜提醒,早在她们二人说话的间隙,她就看到了慕琛的身影,他正和慕琦、齐王等人入场,准备比试武艺。

    慕琛从一入场,他便在寻澜意,一眼便看到澜意,与她相视一笑。

    澜意眼底笑意愈发浓郁,“我看到他了。”

    第一轮比试的是射箭,几位皇子与年轻的臣子、勋贵子弟分了几批比试,慕琛是第一批上场的,他侧身拉长弓箭,凝视前方的靶子,拉长弓箭,屏息凝神射出一箭。

    几乎正中靶心。

    慕琛耳边弓箭声不断,有的射中了靶心,有的偏离靶心,更有甚者没有射中靶子。

    紧接着比试的是武艺和剑术以及马术,几场比试下去,综合来评,最优者是顾维之、慕琛以及慕琦。

    隆化帝从头看到尾,见自己的亲信和两个儿子如此优异,喜不自胜,抚掌笑道:“好,不愧是朕最喜爱的儿子和最亲近的臣子,康世昌,赏!”

    康内侍弯腰行礼应声是,再吩咐底下的宫婢内侍将赏赐给慕琛三人。

    慕琛三人沐浴更衣后,一齐站在隆化帝面前拱手行礼,谢过隆化帝的赏赐。

    隆化帝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看着坐回澜意身边的慕琛,郑皇后含笑道:“五郎、六郎武艺精湛,日后定能在战场之上建功立业,为万岁爷分忧。”

    隆化帝龙颜大悦,颔首瞥眼郑皇后,说:“皇后此言有理。”

    郑皇后弯腰应声是,其余妃嫔、王妃纷纷应和,说着祝贺词。

    郑皇后夸的人,皆与李贵妃是至亲,李贵妃按理说应该笑容满面才是。

    但她只能苦涩一笑。

    近来她也猜测隆化帝有废储之意,眼下见隆化帝如此赞同郑皇后的话,她瞬间明白了,太子地位仍然稳固,别的皇子就算再优秀,日后也只能是臣子罢了。

    太子听不出来这话中的弦外之音,眉目紧锁,跟太子妃道:“这两个谄媚之人讨好父皇也就罢了,怎的母后也要讨好父皇?”

    太子妃汗颜,敷衍道:“想是父皇喜欢听这样的话吧。”

    太子嗤笑:“他若喜欢,我天天说给他听!”

    太子妃本不想回话,但见太子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她便仔细斟酌用词,正准备回话时,看见了一个行色匆匆的内侍走上正殿,直接给隆化帝下跪。

    他是三公主身边的内侍小福子。

    “万岁爷,不好啦,三公主方才不慎从马上跌落下来了!”小福子浑身颤抖,带着哭腔禀告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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