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琛离京的这几日,家中姐妹怕澜意担忧,焦虑不安,故而隔三差五来看望澜意。

    姐妹们三三两两凑成一桌打叶子牌,薛沅和澜舒是打牌的好手,牌运佳,总是赢钱。

    跟她们一块儿打叶子牌的是安幼黎和澜诚,澜诚从头上拔下一个发钗,赌气道:“下把再输,我就不玩儿了!”

    澜舒逗她,“怎么,我们长公主的儿媳玩儿不起了?”

    薛沅忍俊不禁,“三表姐别打趣她,省得她动了胎气,那可就不好了。”

    澜诚轻哼一声,“阿沅,你就知道咒我!”

    “好了好了,看牌。”安幼黎一左一右分别坐着澜清和薛沁,见状偏头问澜清,“李二姐姐,我该出哪张牌呀?”

    “你怎么能请援助?”澜诚记得将牌捏在一处,噘嘴望着澜清,道:“二姐,你可是我的二姐啊,你要帮我!”

    澜清扬了扬下巴,“你身边有澜心帮忙,不需要我。”

    澜诚知道自己姐妹打牌的技术,不会当众贬低澜心,让澜心下不来台。

    “不行,打牌就好好打牌,不能请援助。”澜诚瞥眼乖巧看她牌的澜心,“要像澜心一样,认真看牌,半点意见都不要说出来。”

    薛沅微眯着眼睛,侧过身去跟澜舒说话,用绣帕轻轻指向澜诚,嗔怪道:“你瞧瞧她这样,今天我们不将她头上的钗环全部赢过来,怎对得住她说的这番话?”

    澜舒掩袖轻笑,“阿沅说得极是。”

    澜心眨眨眼睛,“三姐、沅表姐,你们就这般无情啊?”

    澜诚将手搭在澜心的肩膀上,一脸欣慰,说:“好澜心,还是你对我好。”

    “我们对你不好吗?”澜清含笑问。

    澜诚有自己的说辞,“哪有妹妹贴心。沁表妹和澜心都是贴心人,不像你们,就知道欺负我,哼!”

    薛沁腼腆一笑。

    薛沅捧腹大笑,跟左右的澜舒和安幼黎说道:“你们听听,她说咱们欺负她呢!今日把长公主府的家当全赢过来,我们才算‘欺负’她!”

    澜舒和安幼黎应声好,澜清含笑站起身,轻拍安幼黎的肩膀,环视一圈,道:“你们几个慢慢玩儿,我去跟澜意她们说说话。”

    姐妹几个在外间打叶子牌,澜意和澜惠、陈月婉三人则在里屋陪着雯姐儿绣花,陶冶雯姐儿的性情。

    澜意擅书画,为了不让自己一直忧心忡忡,便寻找一些事情来做。今日澜惠都带着雯姐儿过来了,她主动提议给她们母女画一副画像。

    澜惠在闺中极擅女工,此刻正在教雯姐儿绣手绢。

    雯姐儿看着手中弯曲的线条,以及不对称的蝴蝶,皱了眉头。

    澜意刚好画到雯姐儿的表情,陈月婉见状握紧绣帕,提议道:“不如画雯姐儿展颜的模样吧?”

    澜意颔首,“听你的。”

    陈月婉跟澜意谈话家常,不禁眉心微蹙,面露紧张,绣帕提到了心口之上,说:“现在阿琦与六郎都去了战场之上,我这心总是难安,夜里也睡不好觉。这偌大的燕王府,没有了他,就显得空荡荡的。”

    澜意画好最后一笔,放下画笔,紧握住陈月婉的双手,“我去燕王府陪你可好?”

    陈月婉摇了摇头,“初晓认生认床,她离了楚王府也会睡不好,日日哭泣,还是我去陪你吧。”

    澜清过来时,刚好看见此情此景。

    她上前挽住二人的手臂,安抚道:“如今大荣兵强马壮,北凉国力式微,次战大荣必定大捷。况五郎、六郎乃亲王之尊,又是圣上钦点的副将,断然不会出事,你们二人便将这个心放在肚子里。”

    澜清安抚人的方法,从来不是用柔和的语气说些吉利话,而是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神情淡然分析局势。

    这样的安抚,的确能奏效。

    陈月婉眼神不再紧绷,身子也放松不少。

    澜意也分不清自己现在是担忧还是思念。

    自从同慕琛成婚后,澜意已经习惯身边有那么一个人,在她高兴时故意挑逗她,让她含羞带怯,也喜欢情绪低落时,有他在旁安慰。

    白日里短暂的离别,换来深夜中的时刻不离,紧紧贴近。

    她承认,这段时日晚上没有慕琛陪伴,她的确变得魂不守舍。

    一开始她想着有初晓在,自己怎么也不会无趣,但真正给她的生活带来趣味的人不在,她怎么也提不起兴致。

    好在姐妹们白日都在身侧,澜意没有不满足的,笑道:“二姐说得极是,我都记住了。”

    陈月婉莞尔一笑,点点头。

    澜惠提起薛劭和杨彤夫妻俩,“昨日我去姑母府上,听到姑母说,劭表弟当了北地那边对抗北凉的主将,还有彤表妹,她也跟着上了战场杀敌呢!”

    薛劭是武将,与杨彤成婚后,去了北地生活,替保宁侯驻守北地,唯有过年那几日才带着杨彤和孩子回京。

    薛劭能够当上主将,澜意觉得并不稀奇,不过杨彤竟跟着上战场了,这可是前世都未曾发生的事。

    “彤表姐何时变得如此厉害,竟能上阵杀敌了?”澜意惊道。

    “想是劭表弟教了她许多武艺吧。”澜惠猜测。

    “北地风吹日晒,你去北地待上一两年,说不定你也能上阵杀敌。”澜清闻言打趣澜意。

    陈月婉忍俊不禁,“我们干脆全都上阵杀敌吧。”

    众人笑语晏晏。

    雯姐儿此时已将手绢绣好,还没有给澜惠过目,就拉着澜惠和澜意的手,直直往前走。

    她们二人有些不明所以,澜惠问:“雯姐儿,你这是何意啊?为何要拉着母亲与四姨母的手?”

    雯姐儿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嘴角微微上扬,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母亲和四姨母去了就知道!”

    澜惠面色微沉,澜意从雯姐儿的表情中,猜出了几分,劝道:“既然雯姐儿要我们去,我们便陪着她去呗。”

    澜心站起身,看着两位姐姐和小外甥女的身影,不安地问澜清:“二姐,四姐都不在这儿了,我们还要再这里待吗?”

    澜清耸耸肩,刚想回答,澜诚就开口道:“待!牌还没有打完,怎么能临阵脱逃!”

    “临阵脱逃”这四个字,落在薛沅的耳朵里,即刻让她打了鸡血,整个人神清气爽。

    她朗声应好,“谁都不要当逃兵,今日太阳不落山,我们不归!”

    …

    …

    府外的太阳格外刺眼。

    暮云等人皆用团扇为澜意和澜惠遮挡阳光,众人驻足远望。

    “雯姐儿,你说你有一位好友在这里,那位好友是谁呀?”澜意盯着雯姐儿晃动的眼珠,问。

    雯姐儿悄悄背过手,眼神很不自在。

    “过一会儿他就来。”雯姐儿低头道。

    澜意眼尖,在人群之中看到了苏尚卿的身影,故意问:“那这个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澜惠闻言大惊失色,“雯姐儿,你这段时日认识什么人了?”

    她转念一想,雯姐儿自从入京之后,从未单独出去过,怎么可能会遇见外面的人?

    正这么想着,澜惠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他正弯着腰拱手向她们行礼:“苏尚卿见过楚王妃、李大姑娘。”

    雯姐儿一见到苏尚卿,即刻活蹦乱跳至他面前,双手张开环抱住他。

    “叔叔!”她兴高采烈叫着苏尚卿。

    苏尚卿站直身子,轻抚雯姐儿的发丝。

    澜惠满眼诧异,“苏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雯姐儿离了苏尚卿的怀抱,退回至澜惠身边,吐吐舌,又叫了声“叔叔”。

    苏尚卿眉目平和,心情极佳。

    “今日正逢休沐,我见天色尚好,便出门游玩,不知你们可否愿意与我同游?”苏尚卿是有备而来,这些说辞,他不知在心里过过多少遍,今日终于有机会对澜惠说。

    澜意趁澜惠还未回答的间隙,忙牵上雯姐儿的手,给雯姐儿使眼色:“雯姐儿,你不是说,想吃东城王婆婆家做的荆州千张扣肉吗?四姨母带你去吃。”

    雯姐儿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呀四姨母,我正搀这道菜,王婆婆做得最正宗,我今日一定要品尝!”

    澜意才刚吩咐好暮云,雯姐儿就拉着她的手,往马车的方向走。

    澜意回眸望向愣在原地的澜惠和苏尚卿,讪讪道:“二姐,苏公子,我们先走了!你们二人一同游玩吧。”

    澜惠刚想叫住澜意的身影,苏尚卿便出现在她眼前。

    苏尚卿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问:“澜惠,你愿意与我一同游玩吗?”

    澜惠犹豫不决,最终还是转过身去,道:“我还是跟上澜意和雯姐儿吧。”

    苏尚卿生怕再没有这样的机会,“澜惠,你可否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一次机会?”澜惠停下脚步。

    “一次,让我永远陪伴在你身边的机会。”苏尚卿眼神真挚,眼底尽显情意浓浓,和声道:“我想,成为你身边那人,陪你度过岁月年华,与你共白首。”

    澜惠拧着手帕,没有作答。

    苏尚卿仍不放弃,“是我太过心急,说了冒犯的话,还请李大姑娘见谅。但是我的真心,天地为证,日月可鉴,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人,也只想与你共度余生。”

    “这几月我与你的相遇,从不是偶尔,而是我蓄意为之。”苏尚卿将实话告诉澜惠。

    澜惠心里跟明镜似的,她从不相信,在这世间会有两个人如此有缘,次次出门都能碰到一块儿去。

    “你可还记得,二月里那件披风?”澜惠问。

    苏尚卿一愣,“是……是你?”

    澜惠不置可否。

    的确,她的内心已经接受了苏尚卿,那日见他为了偶遇她而站在通风口,她便悄悄命淡风送了一件披风给他。

    澜惠微微一笑,“我给你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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