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片在镂空鎏金的香炉里慢慢燃烧，翩飞的烟雾如同画中的云层，飘散向虚无之境，整座宫殿空旷冰冷，似乎连地面都结上了薄冰。
如若不是有人低咳了一声，倒是根本不能察觉寄云台上聚集了那么多人，众人面色焦灼，屏息凝神坐在殿外，似乎在等待什么。
“这次……似乎比之前更久了。”其中一名老者摸着胡子坐下，满脸忧虑，不住叹息。
黄虎身子一震，脸上那道疤痕也跟着哀恸，他搀着师傅坐下，反复确认问道：“……上次国师入眠，持续了多长时间？”
“一日又七个时辰，我记得是第二日辰时三刻醒的，”另一人回道，“国师醒来，十七盏莲台灯尽灭，我看到他吐了血，然后……然后就说了那句话……”
室内昏暗，大雨骤下
明台上环绕着十七盏熄灭的莲灯，沈原半边脸影藏在黑暗中，光圈模糊了他半睁开的双眼。
他周身的仿佛笼罩着化不开的迷雾，身上雪白的衾衣还挂着点点血迹，捏指催燃一盏灯，看着它忽明忽暗的星火。
他突然一口血喷出，瞬时浇灭那刚燃起的火苗。
“妖星降世，大楚国运衰败，储君恐为奸人迷惑。”
话语落下，身后电闪雷鸣，白光照亮整个房间，将他身影拉长如同一只结甬的蝉。
要知道殷帝尚未立储，哪来的储君！？
侍奉在他左右的人都战栗连连，不敢出声，只当做没听到，妄图想就这样将事情掩盖下去。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沈原再一次晕厥了。
而这一昏厥，就是整整七日。
“诸位，请回吧。”
久雨钻出，照常掩上木门，众人瞧见久雨出来，便已经能猜到今日沈原怕还是没醒，便只好互相搀扶着起身，收拾准备明日再来。
他接着说，“国师已醒，无需担忧。”
众人闻言接停下脚步，他们都是沈原在外的私交和幕僚，自从他第一次昏迷以来便时刻关注着他的动向，如今听到他无虞的消息，总算送了口气。
“久雨小弟，那……可否让大家见一眼国师？”黄虎上前一步说道，一句话道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
久雨为难地回头朝屋里看一眼，得了指令后摇摇头，说道：“国师刚醒，不宜见客，还望各位体谅。”
众人无法，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寄云殿内的烛火一直烧着，屋内不时还传出几声咳嗽声，久雨将所有人都送到门外，才锁上殿门回到室内。
男人一身玄色外袍上嵌满银饰，手指的银戒上浮雕刻着狰狞兽头，刺青从手腕中心一直延伸到小臂，连带着耳骨上的银环也莹莹发亮。
沈原坐在桌前，烛光将他眼底的疲惫照亮，他专注地盯着手中的案册，笔尖的移动快到连成一条线，他闻声头也不抬。
“都走了？”
久雨点头，看着沈原的动作道：“国师明日上朝还要继续告假吗？”
沈原停笔，声调低沉：“不用。”
他搁笔轻捏了一下额角，如若仔细便可看见他耳垂上的异族刺青，鬓边的发缕弯曲，是常年编发的痕迹。
沈原不是中原人的事，从来不是一个秘密。
他是羌族质子，七岁背井离乡来到楚国皇宫，拜倒在寄云宫下，作为异国质子，本是无缘参政，可他十岁承师衣钵，十四岁在长野之战中神断天相，十六岁代掌寄云宫，年纪轻轻便被殷帝收入内阁，坐上国师之位。
成为大楚历史上，第一位异族国师。
但沈原也从未让人失望，在他执掌寄云殿的十六年间，他曾预言过六次举国大难，拯救数千黎民于水火，殷帝唤他“承天”，授他府邸、爵位、妻妾美人，他却从来不收，只住在这宫里的寄云殿中，不外出，不问世事。
“让你请的十方道士，人来了吗？”
“十方道士仍在云游，怕是要等到来年开春才会回来。”
沈原一动，身上的银饰便碰撞作响：“来不及了，你把这封信送到殷帝桌上，然后再去查一个人。”
他修长的手指夹了一张纸递过来，上面是一个人的画像，“在南军。”
久雨接过，利落答道：“明白。做掉。”
沈原皱眉，语气无奈说：“……我什么时候说让你动他了？”
久雨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将纸张收好，说：“国师的意思是，只是查这个人的背景和家室？”
沈原颔首，挑明道：“你看不出来？这是个女人。”
南军中混进一个女人，沈原觉得匪夷所思，还有齐晴天那日跟自己说的一番话，更是莫名其妙。
莲灯熄灭与星象预言息息相关，妖星横世将祸国谗众，齐晴天出现的时间和位置都恰好与妖星相对，这才要查一下齐晴天的家室和来处。
如果真是她，那便更不能杀，妄动妖星只会搅乱星盘，使灾难在大楚全境数处并发。唯一的办法就是劝言和监视，必须让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沈原是这样想的，但话落在久雨耳中就变了意思。
女人？这有什么问题吗？
等等……
女人！
他的好国师，竟然，也会有想女人的一天？？！
而且还口味那么重，要从南军中挑一个长相清秀的做女人！！
久雨的脸色从白变青再变红，目光落到了沈原身上又赶紧弹开，他揣着的那张小像都变得有些滚烫，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
沈原挑眉看他，问：“怎么，你认识？”
“听说过，”久雨赶紧补充，他可不想担上觊觎男人的嫌疑，“这个人已经被武尉盯上了，据说欠了很多债，还不清武尉也不敢动他。”
“……呵。”沈原轻笑，眼中闪过一丝冰冷，“那顺道替武尉除了这个心患。”
“……”
除，心患。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久雨不敢再往下猜，也不敢问，更不敢露出马脚让国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往后收一步，颤颤巍巍道：“需要去通知武尉吗？还是直接——”
沈原觉得这问题奇蠢无比，似笑非笑说：“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是不长脑筋。”
“背着他偷偷去查，查清楚后再动手。”
久雨连连点头，转眼的功夫人就已经消失在屋内。
屋内仅剩桌上一盏烛灯幽幽发亮，沈原起身，从前厅的暗道绕到后室，十尺大小的方寸屋中，十七盏莲灯按照花瓣展开程度依次排放。
中间环绕着臂展般粗的铁柱，一圈圈用深黑拳宽的铁链环绕，如同穿透天地的旋风中盘旋的黑龙，被困守钉死在此处。
十七盏莲灯同时熄灭，是国难之兆。
他沉默站在门口，替天行运，昭国之命，在他当上国师的这十四年，居住在这偌大寂寥的寄云宫中，这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
自从摆烂之后，心情好了，身体也圆润起来，现在秉持着按时上工按时下工坚决不给武尉多加一秒班的心态，齐晴天直呼自己之前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笑死，她签的又不是卖身契，凭什么让她卖命干活。
应对她这番耍无赖行为，武尉拿她没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但这南军营中，可就有好些人看不惯。
“哟，今个怎么来这么早？”
勤房记名的杨春每日都会阴阳怪气和齐晴天打招呼，因为她每天都卡着上工签名最后的点才来。
凭什么他一个记名字的要比所有守卫来的早！这不公平！
杨春咬碎了牙，眯起吊梢眼，眼白都翻出来。
“嗯？”齐晴天咬了一口手中的包子，含糊不清道：“绪有点焦。”
杨春没听清这人在说什么，看着齐晴天腮帮子一鼓一鼓，吃的心满意足的样子，又连带听见自己啥也没吃饥肠辘辘肠胃的哀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站着做什么！！？”
她站在那一动不动像是故意激怒自己，杨春记完她的名字，把笔丢进一旁的墨缸里，重重合上册子。
“赶紧进去！！”
齐晴天对他的催促充耳不闻，我行我素地慢慢咀嚼着食物都咽下，探出头去朝外看了眼天，一板一眼地说：“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她弯腰捡起水桶里的细狼嚎，将册子上的名字划掉，重新写在辰时那格的第二行，才安心地放下笔。
“别给我记早了，这种地方可不能早来，折寿。”
杨春：“……”
他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捏着拳头险些把笔撅折。
齐晴天一路走到校练场，路上遇到水池还特意照了照镜子，确保自己纽扣系了，头冠整齐，衣领没有外翻，鞋上没有泥子。
不是要把仪容仪表纳入考核吗？那就考呗，那她就改呗，那他们就等呗。
都是没办法的事。
齐晴天摊手，毕竟为了容貌上的细节，皇宫的安全看来必须得放在次要地位啦。
她一路慢悠悠地走，还为了防止鞋底踩上泥印子专门绕了条远路，一路上赏花观鸟走走停停，但奇怪的是，走到校练场的时候，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
乖乖，她还是最早的？！！
那下次再多吃俩包子。
齐晴天找了片阴凉坐在石凳上，等了许久才见不远处走来两人。
一人白衣如雪风度翩翩，摇晃着扇子显得风情又雅致；另一人则略显忙乱，一边替对方打伞，一手握着本册，还得腾出两根手指夹住笔。
“林辞你昨日可不曾说今日日头这样大，害的本少爷又忘了带伞，”白衣男子啪得一声合上折扇，打在身边人的脑后，“你说说，该当何罪。”
被打的人手中的笔一抖，连带着在纸上落下一大坨墨迹，他也不恼，将册子收起，手中的白伞朝宋珏头顶更倾了几分。
“我有罪。”
“有罪有什么用，有罪你也不会改。”
宋珏扶起过低的白竹伞，露出一双眸子清透明亮，如雨后玉阶湿漉，让人目光漂移打滑，不忍多看亵渎。
林辞忽略他所言，指了指校练场的方向说道：“……看来他们说对了，南军没人愿意被调到三皇子那去。”
“怎么会……”
“三皇子憨厚可爱，模样又生的灵动漂亮，我见了都像收进府中当义子，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嘘！少爷慎言。”
林辞再次将伞倾斜，挡住宋珏的面容，四处看看周围没有人：“这是宫里，少爷欣赏三皇子，也不过是钦羡天子龙威，万不可说这种话。”
“好好好，知道了，本少爷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好怕的！只有做贼的人才会心虚。”
宋珏抬手不耐烦地掀开白伞，突然朝树荫下一指，目光一亮。
“你看看！那不是有一个人吗？”
林辞顺着宋珏的目光看去，也发现了穿着南军制服，坐在树荫地下哼歌的齐晴天。
如若不是有人低咳了一声，倒是根本不能察觉寄云台上聚集了那么多人，众人面色焦灼，屏息凝神坐在殿外，似乎在等待什么。
“这次……似乎比之前更久了。”其中一名老者摸着胡子坐下，满脸忧虑，不住叹息。
黄虎身子一震，脸上那道疤痕也跟着哀恸，他搀着师傅坐下，反复确认问道：“……上次国师入眠，持续了多长时间？”
“一日又七个时辰，我记得是第二日辰时三刻醒的，”另一人回道，“国师醒来，十七盏莲台灯尽灭，我看到他吐了血，然后……然后就说了那句话……”
室内昏暗，大雨骤下
明台上环绕着十七盏熄灭的莲灯，沈原半边脸影藏在黑暗中，光圈模糊了他半睁开的双眼。
他周身的仿佛笼罩着化不开的迷雾，身上雪白的衾衣还挂着点点血迹，捏指催燃一盏灯，看着它忽明忽暗的星火。
他突然一口血喷出，瞬时浇灭那刚燃起的火苗。
“妖星降世，大楚国运衰败，储君恐为奸人迷惑。”
话语落下，身后电闪雷鸣，白光照亮整个房间，将他身影拉长如同一只结甬的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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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奉在他左右的人都战栗连连，不敢出声，只当做没听到，妄图想就这样将事情掩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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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请回吧。”
久雨钻出，照常掩上木门，众人瞧见久雨出来，便已经能猜到今日沈原怕还是没醒，便只好互相搀扶着起身，收拾准备明日再来。
他接着说，“国师已醒，无需担忧。”
众人闻言接停下脚步，他们都是沈原在外的私交和幕僚，自从他第一次昏迷以来便时刻关注着他的动向，如今听到他无虞的消息，总算送了口气。
“久雨小弟，那……可否让大家见一眼国师？”黄虎上前一步说道，一句话道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
久雨为难地回头朝屋里看一眼，得了指令后摇摇头，说道：“国师刚醒，不宜见客，还望各位体谅。”
众人无法，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寄云殿内的烛火一直烧着，屋内不时还传出几声咳嗽声，久雨将所有人都送到门外，才锁上殿门回到室内。
男人一身玄色外袍上嵌满银饰，手指的银戒上浮雕刻着狰狞兽头，刺青从手腕中心一直延伸到小臂，连带着耳骨上的银环也莹莹发亮。
沈原坐在桌前，烛光将他眼底的疲惫照亮，他专注地盯着手中的案册，笔尖的移动快到连成一条线，他闻声头也不抬。
“都走了？”
久雨点头，看着沈原的动作道：“国师明日上朝还要继续告假吗？”
沈原停笔，声调低沉：“不用。”
他搁笔轻捏了一下额角，如若仔细便可看见他耳垂上的异族刺青，鬓边的发缕弯曲，是常年编发的痕迹。
沈原不是中原人的事，从来不是一个秘密。
他是羌族质子，七岁背井离乡来到楚国皇宫，拜倒在寄云宫下，作为异国质子，本是无缘参政，可他十岁承师衣钵，十四岁在长野之战中神断天相，十六岁代掌寄云宫，年纪轻轻便被殷帝收入内阁，坐上国师之位。
成为大楚历史上，第一位异族国师。
但沈原也从未让人失望，在他执掌寄云殿的十六年间，他曾预言过六次举国大难，拯救数千黎民于水火，殷帝唤他“承天”，授他府邸、爵位、妻妾美人，他却从来不收，只住在这宫里的寄云殿中，不外出，不问世事。
“让你请的十方道士，人来了吗？”
“十方道士仍在云游，怕是要等到来年开春才会回来。”
沈原一动，身上的银饰便碰撞作响：“来不及了，你把这封信送到殷帝桌上，然后再去查一个人。”
他修长的手指夹了一张纸递过来，上面是一个人的画像，“在南军。”
久雨接过，利落答道：“明白。做掉。”
沈原皱眉，语气无奈说：“……我什么时候说让你动他了？”
久雨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将纸张收好，说：“国师的意思是，只是查这个人的背景和家室？”
沈原颔首，挑明道：“你看不出来？这是个女人。”
南军中混进一个女人，沈原觉得匪夷所思，还有齐晴天那日跟自己说的一番话，更是莫名其妙。
莲灯熄灭与星象预言息息相关，妖星横世将祸国谗众，齐晴天出现的时间和位置都恰好与妖星相对，这才要查一下齐晴天的家室和来处。
如果真是她，那便更不能杀，妄动妖星只会搅乱星盘，使灾难在大楚全境数处并发。唯一的办法就是劝言和监视，必须让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沈原是这样想的，但话落在久雨耳中就变了意思。
女人？这有什么问题吗？
等等……
女人！
他的好国师，竟然，也会有想女人的一天？？！
而且还口味那么重，要从南军中挑一个长相清秀的做女人！！
久雨的脸色从白变青再变红，目光落到了沈原身上又赶紧弹开，他揣着的那张小像都变得有些滚烫，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
沈原挑眉看他，问：“怎么，你认识？”
“听说过，”久雨赶紧补充，他可不想担上觊觎男人的嫌疑，“这个人已经被武尉盯上了，据说欠了很多债，还不清武尉也不敢动他。”
“……呵。”沈原轻笑，眼中闪过一丝冰冷，“那顺道替武尉除了这个心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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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久雨不敢再往下猜，也不敢问，更不敢露出马脚让国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往后收一步，颤颤巍巍道：“需要去通知武尉吗？还是直接——”
沈原觉得这问题奇蠢无比，似笑非笑说：“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是不长脑筋。”
“背着他偷偷去查，查清楚后再动手。”
久雨连连点头，转眼的功夫人就已经消失在屋内。
屋内仅剩桌上一盏烛灯幽幽发亮，沈原起身，从前厅的暗道绕到后室，十尺大小的方寸屋中，十七盏莲灯按照花瓣展开程度依次排放。
中间环绕着臂展般粗的铁柱，一圈圈用深黑拳宽的铁链环绕，如同穿透天地的旋风中盘旋的黑龙，被困守钉死在此处。
十七盏莲灯同时熄灭，是国难之兆。
他沉默站在门口，替天行运，昭国之命，在他当上国师的这十四年，居住在这偌大寂寥的寄云宫中，这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
自从摆烂之后，心情好了，身体也圆润起来，现在秉持着按时上工按时下工坚决不给武尉多加一秒班的心态，齐晴天直呼自己之前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笑死，她签的又不是卖身契，凭什么让她卖命干活。
应对她这番耍无赖行为，武尉拿她没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但这南军营中，可就有好些人看不惯。
“哟，今个怎么来这么早？”
勤房记名的杨春每日都会阴阳怪气和齐晴天打招呼，因为她每天都卡着上工签名最后的点才来。
凭什么他一个记名字的要比所有守卫来的早！这不公平！
杨春咬碎了牙，眯起吊梢眼，眼白都翻出来。
“嗯？”齐晴天咬了一口手中的包子，含糊不清道：“绪有点焦。”
杨春没听清这人在说什么，看着齐晴天腮帮子一鼓一鼓，吃的心满意足的样子，又连带听见自己啥也没吃饥肠辘辘肠胃的哀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站着做什么！！？”
她站在那一动不动像是故意激怒自己，杨春记完她的名字，把笔丢进一旁的墨缸里，重重合上册子。
“赶紧进去！！”
齐晴天对他的催促充耳不闻，我行我素地慢慢咀嚼着食物都咽下，探出头去朝外看了眼天，一板一眼地说：“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她弯腰捡起水桶里的细狼嚎，将册子上的名字划掉，重新写在辰时那格的第二行，才安心地放下笔。
“别给我记早了，这种地方可不能早来，折寿。”
杨春：“……”
他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捏着拳头险些把笔撅折。
齐晴天一路走到校练场，路上遇到水池还特意照了照镜子，确保自己纽扣系了，头冠整齐，衣领没有外翻，鞋上没有泥子。
不是要把仪容仪表纳入考核吗？那就考呗，那她就改呗，那他们就等呗。
都是没办法的事。
齐晴天摊手，毕竟为了容貌上的细节，皇宫的安全看来必须得放在次要地位啦。
她一路慢悠悠地走，还为了防止鞋底踩上泥印子专门绕了条远路，一路上赏花观鸟走走停停，但奇怪的是，走到校练场的时候，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
乖乖，她还是最早的？！！
那下次再多吃俩包子。
齐晴天找了片阴凉坐在石凳上，等了许久才见不远处走来两人。
一人白衣如雪风度翩翩，摇晃着扇子显得风情又雅致；另一人则略显忙乱，一边替对方打伞，一手握着本册，还得腾出两根手指夹住笔。
“林辞你昨日可不曾说今日日头这样大，害的本少爷又忘了带伞，”白衣男子啪得一声合上折扇，打在身边人的脑后，“你说说，该当何罪。”
被打的人手中的笔一抖，连带着在纸上落下一大坨墨迹，他也不恼，将册子收起，手中的白伞朝宋珏头顶更倾了几分。
“我有罪。”
“有罪有什么用，有罪你也不会改。”
宋珏扶起过低的白竹伞，露出一双眸子清透明亮，如雨后玉阶湿漉，让人目光漂移打滑，不忍多看亵渎。
林辞忽略他所言，指了指校练场的方向说道：“……看来他们说对了，南军没人愿意被调到三皇子那去。”
“怎么会……”
“三皇子憨厚可爱，模样又生的灵动漂亮，我见了都像收进府中当义子，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嘘！少爷慎言。”
林辞再次将伞倾斜，挡住宋珏的面容，四处看看周围没有人：“这是宫里，少爷欣赏三皇子，也不过是钦羡天子龙威，万不可说这种话。”
“好好好，知道了，本少爷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好怕的！只有做贼的人才会心虚。”
宋珏抬手不耐烦地掀开白伞，突然朝树荫下一指，目光一亮。
“你看看！那不是有一个人吗？”
林辞顺着宋珏的目光看去，也发现了穿着南军制服，坐在树荫地下哼歌的齐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