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里,除了皇宫内的观星台,那就数黄鹤楼是最高了。黄鹤楼的最高层处站着一名男子,年二十五左右,身姿挺拔如松,棕褐色的头发仅用黑发带束起,琥珀色的眼睛在太阳底下闪着细碎的光。

    “主子,陛下让您去接管北疆。”

    “嗯。”

    “主子,姜家三人均处以腰斩之刑。”

    “嗯。”

    “主子,姜二郎托关榆阳送来一封信。”

    “念。”

    “吾知君从未忘记小妹,自知全家皆无幸免,而小妹年幼无辜,恐有心人亦不会放过她,请君念与小妹幼时情分救她一命。”

    “川乌,你还记得她吗。”

    “属下记得。”常年面无表情的川乌嘴角意外露出一丝微笑,“多善郡主很活泼可爱。”

    “太久了,终于熬到剩下她一个人了,这下没有人可以抢走她了吧。”他压低着声音在嗤笑着,整个人控制不住的颤抖。

    -

    忏悔台是京城里最大的死刑台,能在那里处死刑的犯人一般都是皇帝亲自下旨处刑的罪人,邢台很宽阔,有人说那上面最多一次处死了十五个人。尽管每天都有人清扫,但由于常年被血浸渍,还是染红了邢台上的木板,恶臭的血腥味经久不散。

    邢台上跪着三个男人,他们在锦衣卫的折磨下已经不成了人样。

    来观刑者神色各异,有的人唏嘘,有的人幸灾乐祸,有的人害怕,有的人惋惜……

    姜家家主姜琥年少时便和当今开国皇帝祁诃征战四方,二人同吃同住亲如兄弟,祁诃登基后封姜琥为一等公爵,良田千顷,赐予姜琥京城中最大的府邸。这样殊荣,开国后除了姜琥再无第二。

    姜琥共有二子一女,大儿子姜勇接替他留下的军队,为祁国开疆拓土,年仅二十便成为五国最害怕的战神。第二子姜桦年仅十八,面若冠玉,文采斐然,一举入探花,是翰林院最年轻的御史大夫。年纪最小的女儿才七岁,在皇宫住过一段时日,皇帝太后喜爱她,早早就封她为郡主,早些年挺闹腾的,后面听说生病了就没有人再见过她。

    姜家在祁国百姓的眼里是神一般的存在,因为只要他们在,他们在祁国永远安全。

    可谁能想到呢,守护他们的神也会陨落。

    就在一个月前,渝州城突发蝗灾,农民颗粒无收,每天有数千人因饥饿死去,姜琥奉皇命带着十万粮草前往渝州城赈灾。就在姜琥走的半个月后,来了一个自称是渝州城的灾民击鼓鸣冤,他拿着三米长的白布,上面密密麻麻的用血写着对姜琥的控告。

    锦衣卫前去姜家搜查时,在底下挖出黄金万两,珍宝无数,经调查是姜琥常年贪污受贿得来的钱财。不久后姜烨被曝出与年贵妃有染,姜勇带着数千的军队从边疆赶回来的时候与锦衣卫发生冲突,被以造反之名关入天牢。

    一时间,姜家三位男人全都被关进天牢。

    百姓们不信,他们在官府门前敲鼓鸣冤,在街上游行。尽管锦衣卫到处抓人,但是他们依旧不放弃,因为他们信姜家。

    过了半月,姜家三位男人全部招供,而后就是祁帝下旨满门抄斩。

    所谓的满门,也就只有姜家三个男人,因为姜家是草根出生,没有其他亲族。至于那个小郡主,皇帝念她年纪小且不曾参与,废掉她郡主之位,永不回京。

    “时间到了,姜国公。”刽子手说。

    判的是腰斩,在祁国,只有罪恶深重的囚犯才会处以的极刑。

    刽子手将姜国公按在铡刀上,“对不住了。”邢台上的人被齐腰斩断的那一瞬间血了一地,唯独姜国公没有流血,只有留了一地干瘪的肠子。

    -

    “关郎,是下雪了吗。”玉晚秋伸出手,一片雪落在手掌心,关榆阳抬头看,清晨还是万里无云,艳阳高照,午后时的天被层层乌云笼罩着,炙热的太阳隐藏在乌云身后,灰暗的天空笼罩整个京城,满城飘着像棉絮一样的白雪。

    可他并没有感觉到寒冷,关榆阳抓了一把落在木栏上的白雪,掌心中的雪没有任何温度,久久不化。

    “晚秋,这段时间不要出门,京城又将来一次血洗。”

    -

    “阿飞,给我多洒辣椒粉,对对对就是这瓶,多撒点。”

    竹林下飘着一阵烤肉香,刚才那说话的小孩用红发带扎着个短马尾,看起来就只有六七岁,脸蛋肉肉的,嘴里塞满了烤兔肉。

    “小姐,这个兔肉拷完我们就回去吧,不然会被寺里的僧人发现的。”现在正是三伏天,龚飞坐在土堆那边烤兔肉,热的满身大汗。

    龚飞话刚说完,竹林中走来一个面色不悦的光头和尚,直奔着姜多善去。

    龚飞咳嗽了好几声,眼睛转的都快抽筋了。

    奈何烤兔太香了,姜多善一心都扑在烤兔身上,啃着她的大鸡腿,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危险,直到一双冰凉的手按在她肩膀上,她转头看到一张含着怒气的脸。

    “多善,你身在佛寺一日就是佛门中人,怎么可以贪一时口腹之欲就翻墙去寺外,跟着侍卫捕杀野兔,还,还,吃的满嘴都是油!”

    姜多善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微低着头,看似认错态度良好,实则内心还在想没吃完的半只野兔。

    “木禾师兄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木禾简直拿姜多善没有一点办法,自从姜多善来了清源寺,不过一年的时间就扰得整个佛寺天翻地覆。

    姜多善嫌寺里做饭太过于清淡,便叫侍卫去山下买鸡鸭鱼,在寺庙里自己养了起来。每天在厨房捣鼓一道又一道肉食,做的饭菜香到路过的僧人频繁观望。大家的心蠢蠢欲动,有年纪小的小僧人克制不住本心竟然去找姜多善肉食吃。

    住持看不下去找姜多善时,姜多善还在厨房煮红烧鱼,一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让本来准备很多对姜多善劝诫话的住持哑口无言。

    住持回去翻阅很多佛经,甚至还写信去问其他寺庙的住持,都没有找到姜多善说的那句话。

    反应过来的住持很生气,严厉禁止姜多善在寺里做肉食,至于那些鸡鸭鱼便让寺里的僧人放生了。

    姜多善不仅在肉食上犯了戒,还教寺庙中的小僧人打牌,投壶,打球……

    偏偏姜多善年纪小又生的极其可爱,犯的错多但每次认错态度良好,虽然对佛祖没有什么尊敬,但在佛法上颇有心得,看过一遍的佛经就能记住,辩论佛法起来连住持都一愣一愣的,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有佛缘之人。

    要不是姜多善还是郡主,远在京城还有父兄,住持都想收她为关门弟子,将她拉入佛门。

    姜多善迅速的偷看了一眼木禾师兄的表情,见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便拉了他的衣袖,“木禾师兄我真的知道自己错啦,看我是初犯,原谅我这一次,不要告诉住持好不好。”

    姜多善怎么可能就如此乖乖听话,虽然她有皇命在身不能下山,而且就算她想偷溜下山,那守在山下以保护她为由的银龙卫也不会放她走的。

    那肉就不吃啦?怎么可能的事情,肉还是要吃的。

    姜多善打起山上的野兔子,野鱼,甚至野猪的主意。在木禾师兄发现她之前,她已经不知道跟侍卫吃了多少次野味了,很奇怪的是,之前她偷溜出来都没有让木禾师兄发现,怎么这次就被他抓到了。

    木禾叹了口气,“好了,我这次不说就是了。”

    姜多善抱住木禾的肩膀,“木禾师兄我知道你对我最好啦。”

    木禾一脸无奈,他向来是拿姜多善没有办法的,想起他原来找姜多善的事,“多善,京城里来了一位大人,说是来接你回家。”

    回家?姜多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立马拍了拍身上的土,用山泉水洗了一下脸和手,用手指沾了水将略有凌乱的头发抚平。

    “阿飞,我现在的见客还算得体吧。”

    龚飞是姜国公的得力干将,自从姜多善奉旨前去清源寺佛修时,姜国公便让龚飞带一支姜家军去跟随姜多善身边。

    “比刚才好了一点。”龚飞是个老实人说不来谎话。姜多善在京城的时候还是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但是一出京城来到清源寺,没有父兄的管教,简直野疯了,穿衣服跟个男孩子一样,一点都没有女孩子家的样子见。如今见的外客还是京城来的,那样子肯定是不得体的。

    “那就行。”

    姜多善现在整颗心都飞到京城了,那几年在皇宫里被嬷嬷教导的话全忘在脑后,得体嘛,差不多得体就可以了。

    清源寺位于清源山上,是结合道教与佛教为一体的寺庙,虽然寺庙位于山顶,爬上去至少也得两个时辰,但是因为在这个寺庙中曾经诞生过皇子,还是吸引了不少的香客前来。

    往常还没有日落时,寺庙门口来来往往会有很多香客,熙熙攘攘的,此时却安静的连树枝上的鸟也不叫了,门口也没有排着队求佛的香客,只有拿着刀围着寺庙一圈的银龙卫。

    姜多善隐藏在竹林后,看着来了那么多的银龙卫,她的内心隐隐不安。

    “小姐,估计来了三百个的银龙卫。”龚飞沉重的说。

    银龙卫是为保护祁国皇帝而生的一支护卫队,随便拿出一人便可敌十个士兵,总共就只有三千人,除非祁国皇帝调动,否则一生都不能离开京城。

    姜多善从京城到清源寺时,除了姜琥给姜多善的一百姜家卫之外,祁帝便派了十个银龙卫来守护姜多善。

    按道理说要接她回京城,只会是兄长过来接她,不然就是姜家卫,就算是父兄还有皇帝叔叔怕她路上危险派了银龙卫来,也不可能派这么多个。

    除非……

    “父兄的信有一个月没有传来了,我传过去的信也没有回音,我先前还以为他们没时间写信给我,又或许他们忘记了我。”姜多善脸色有些苍白,“京城来的那位大人长什么样?”

    “穿着蓝色的官服,脸很白,嘴唇很……鲜红。”木禾想了想说。

    是他,姜多善咬紧牙。

    “一年没见了,多善郡主有没有想我呢。”

    也不知何时,银龙卫已经悄然在身后,其中一人他手拿羽扇,脸上的脂粉很厚,嘴唇又用朱砂涂的极红,眉毛画的又细又长,淡蓝色的官服上绣着飞舞的白鹤。

    这个人就是祁国的钦天监甘霖木。

    姜多善厌恶他,原本七岁以前她在京城过得舒舒服服的,因为他的一句谶言,祁帝将她遣送到离京城有百里的清源寺,十六岁成年之前不得回京。

    而他出现在这里,绝不会是接她回京。

    龚飞将她护在身后,姜多善冷冷的看着甘霖木,“我父兄呢。”

    甘霖木张着血红大嘴阴笑,“我的小郡主呀,你再也见不到你的父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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