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雨水进来,雀儿将帐篷四周用干布围住,雨落在帐篷上发出砰砰的声音,姜多善天上觉得下的不是雨,而是石头。

    天空中刚飘起雨丝的时候雀儿就猜到姜多善会淋雨回来,所以她早早的就准备好热水,浴盆里的水凉了她就再去后厨烧,一直反复的做,直到姜多善回来。

    洗完澡过后,姜多善还是觉得不舒服,头发就算用布擦了也依旧是半湿的状态,她只能蹲在火炉旁边等待头发干。

    本来草原上就空气就比较潮湿,但是白日时有太阳的照耀也算舒服,可是现在雨下的那么大,帐篷里时不时就会进水,好像一伸手就可以摸到的水汽,砰砰响的雨声让她烦躁。

    以前她可喜欢下雨了。雨一来她就躲在屋子里,坐在床上打开窗户,再沏杯热茶,欣赏外面的雨景。又或者坐湖心亭上,看着雨水中飘摇的荷叶。她最喜欢的就是在下雨天的夜里闷在被子里,闻着被子里被熏过的暖香,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小姐你好厉害呀,打了那么多的猎物,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奴婢现在先把这些猎物清点后拿去后厨放着,等天晴了我们再烤肉吃。”

    雀儿清点着姜多善的猎物,碰到一团软软的黑色物体,冰冰凉凉的,以为也是小姐打的猎物,准备拿起它时,小黑豹发出微弱的叫声。

    “啊!”雀儿吓得把那东西一扔,小黑豹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在与火炉只有一掌的距离时,姜多善接住了。

    “这不是我打的猎物,是我在森林那边捡到的一只小黑豹。”小黑豹饿了几天加上淋了雨,现在虚弱的只能发出嘤嘤的叫声,姜多善将小黑豹擦干,放在火炉旁边。

    雀儿道:“黑豹是草原上最凶猛的野兽,每年在北疆被黑豹吃掉的人都有数十起,小姐还是把这只小黑豹还回去吧,这种凶猛的野兽不适合收养在身边,而且母豹会寻着小黑豹的味找过来的。”

    姜多善摸了摸小黑豹的毛发,在火炉边烤了一会小黑豹身上的毛发已经干的差不多了,“我知道呀,可是它的母亲已经被人杀死了,就算它以后会是吃人的野兽,可是它现在那么小,我要是留它在森林里,它会被吃掉的呀。”

    雀儿叹道:“真是可怜。”

    曾何时她也如眼前的小黑豹一样,刚出生不久母亲就死了,二哥也跑了,没有人可以保护她,只有陆照捡了她。

    豆子大的眼泪滴在小黑豹身上,再顺着它毛发落在地毯上,小黑豹似乎感受到姜多善的情绪,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姜多善的手背。

    “雀儿,我有事要去找提督,可能不会回来了,过半个时辰你再拿些羊奶喂小黑豹。”

    姜多善里面还穿着中衣,随手在架子上拿了件外袍披在身上,撑着伞在茫茫雨夜里寻找她的明灯。

    -

    “我要见提督。”姜多善站在门口。

    门口的守卫还是拦着:“主子说不见你,小主还是请回吧。”

    雨水已经浸湿了她的鞋袜,袍子的下摆也是一圈雨渍。

    “那我等。”

    等什么,她自有法子让他出现。

    姜多善扔掉了油纸伞,倾盆大雨直接淋在她身上。她早就想扔掉这把伞了,简直一点用处都没有,小点的雨还能勉强遮一下,像这么大的雨根本遮不住,害她来的路上缩成一条杆子。

    门口两个守卫双方对视了一眼,进去了一人。

    “你这是在做什么!”这是姜多善第一次见陆照对她发火,拽着她的手腕很疼。

    陆照脸色阴沉,双手背后,像个家长训斥不听话的孩子:“为什么要把伞扔了站着淋雨,生病了怎么办?。”

    “之前跟相府家的二公子偷跑去郊外玩,回来淋了一场雨,发了三天的高烧你是忘记了吗?”

    “我还没有找你,你自己先找上门了。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就跟天南星到处玩,还跑去绿茂那边。”

    “姜多善!你可知绿茂是什么地方,那里的野兽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就算没有被野兽吃掉,被北疆巡查的士兵见了你在那打猎就会立马绑了你去受鞭笞之刑。你是不是以为有天南星护着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姜多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那还不是因为你不见我又躲着我,我才去找天南星玩的。”

    陆照的脸色没有刚才的阴沉,但是也好不到哪去:“这段时间我在忙。”

    姜多善抱住陆照将鼻涕眼泪都擦在他腰上:“骗子,你就是后悔去救我了,想过段时间把我扔掉。”

    姜多善的话像是敲打在他心脏的锤子,一下一下让他心疼又难受,他压低声音:“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想太多了,这几天不见你是因为我被自己困住了,内心总是在害怕。我从未想过要要放弃你。”

    姜多善还是抱着陆照,用着她最大的力气,“因为那天齐哈拉将军说的话吗?在我的眼里,你就是陆照,不是什么阉狗,不管世人如何骂你,你永远是陆照。”

    从绿茂回来的一趟姜多善心里已经知道已经有个大概的猜想,只是她还不是很确定,她必须亲自找陆照确认。

    陆照轻轻的推开了姜多善,“袍子湿了,我拿件干的给你。”

    见姜多善里面就穿了个中衣,陆照眉头又快拧在一起,正欲开口说,姜多善就踮起脚尖,举小手在陆照的眉头上打圈,“一直皱眉额头会长川字纹呢。”

    一不小心就对上了那双琥珀色的,与祁国人不一样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是有魔法吸引着人的魂,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姜多善下意识道:“陆照,为什么你的眼睛是琥珀色的?”

    琥珀色的眼底像是被冻结住了,陆照似笑非笑道:“我是南疆人与祁国生的胡杂啊,阿月,你真的不知道吗?”

    姜多善迷茫的看着陆照,他的表情已经开始扭曲,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胡杂,那就是跟雀儿一样吗?”

    陆照扯下发带,用匕首割掉其中一缕,握在手中的一缕头发在烛火里散发着像金子一样的颜色。

    “一样的,我和你身边那个奴婢的身体都流着南疆人肮脏的血脉,只不过我身体里南疆血更多一些,不仅我的眼睛,连我头发也都是金色的。”

    陆照将头发放进火盆里,空气中散发着难闻的头发烧焦味,“本来这些特征并没有那么明显的,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长的越来越像南疆人,明明我什么也没有做,可人人都怕我,都想驱赶我,甚至想杀了我。我为了能变得更像祁国人,就把头发染成黑色,可是我头发颜色过于金黄,最深的染料维持不了多久就会开始褪色。头发颜色可以改,但是眼睛改不了。”

    “就算我为祁国打了无数胜仗,但是他们依旧唾弃我,就因为我身上流着南疆人的血。”

    “阿月,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选择,我也想和你流一样的血。”

    帐篷外的雨还在下,帐篷内的火盆还在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只有站在的两个人各自的沉默着。

    不同于现代人对于混血儿的追捧,在这个朝代,混血儿不仅被冠有胡杂这个难听的名字,而且不会被世人所接纳。人们崇尚血统纯正,在祁国如若有女子与外族通婚,将会被家族赐予毒酒白绫,而男子则会被驱逐出境。

    尤其是与南疆人的混血。没有人敢于南疆人通婚,也没有商人敢去南疆交易,就连喜欢到处传教的和尚道士都鲜有踏足。

    因为南疆人与野兽一样会吃人,那个到处是黄沙的地方无人敢踏足,而关于南疆的谣言越传越烈,成为了长辈吓唬小孩的故事。

    “你再不听话南疆人就会把你抓你走吃掉!”

    对于像陆照这样大摇大摆的胡杂出现在世人眼前,人们自然不喜,他们怀疑却又碍于司礼监的恐怖,不敢说,但是眼睛里满是对他的厌恶。

    姜多善不知道陆照是南疆与祁国的混血吗。

    不是不知道,而是她并不在意陆照眼睛是不是金色的,更不在意他是否是祁国人。

    那么她在意什么呢?

    “陆照,若世人皆唾弃你,而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只要你也一直护着我,我们可以永远,永远的在一起。”

    陆照体内的血兴奋的在颤抖,心脏在不停地跳动,压制不住的嘴角,这几天的惶恐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真实确切的拥抱了了他的月亮,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月亮。

    姜多善看了一下四周,对着陆照道:“雨下的太大了,我就不回去了,晚上可以和你一起睡吗,就像小时候那样。”

    陆照弯了嘴角:“可以。”

    姜多善躺在床上,那像下石头的雨变了,帐篷顶没有那砰砰砰烦人的声音,而是噼里啪啦的像火盆里的木炭炸开的声音。

    本来她以为陆照会和她一起睡在一张床上,毕竟以前她被陆照收养的那段时间一直都是一起睡的。

    姜多善是不介意和陆照睡在一张床上,她并不怕陆照会对她做什么,要是真的想做什么早就做了,她怀念的是陆照身上淡淡的茶香,抱陆照的时候就闻道了,那是常年喝茶的人自带的香味。

    可陆照就只是是搬来竹床,睡在了她床边。

    姜多善内心有点小小的失望。

    陆照虽然身体冷冷的,但是真的香啊!

    “轰隆!”帐篷外响起一道雷声。

    “陆照,我可以牵着你的手睡吗?我害怕。”姜多善小声的说。

    手伸向她那边,依旧是冰凉凉的。

    “陆照,我以后可以叫你督督吗,我觉得这个名字比提督大人好听。”

    ……

    良久过后,一道声音飘过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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