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七月末,春城才终于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雨。

    东北没有梅雨季,但今年的第一场雨,比往年要晚了许多。

    蒋言站在自家二楼的屋顶,穿着宽松的睡衣,伸了个懒腰。

    雨后的空气清冷又新鲜,大城市待久了,这么清新的雨后空气,她贪婪的深吸了几口。

    门口的旱柳浸满了水珠,远处的小山也蒙上了一层水雾,远远看去,格外飘渺。

    正在厨房做午饭的妈妈郑英拿着手机跑过来,“言言啊,”她一脸焦急,“南南班主任刚来打电话了,说他在学校跟同学打架,让家长去一趟。”

    蒋言听了皱眉,弟弟蒋嘉南三好学生一个,怎么会跟同学打架呢?

    “那他人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哎呦,我一着急忘问了。”

    郑英不经事儿,这会已经急的跳脚了。

    “妈你先别急,我这就去学校看看。”蒋言边说边跑回房间换衣服。

    郑英追过去,“那我去不去啊?”

    “我自己去吧,”蒋言飞速换好了衣服出来,抬手拢起头发,扎了一个高马尾,“放心吧,老师既然让去学校,应该是没有人受伤。”

    她戴好头盔,骑上电动车便出了门。

    郑英在后边扯着嗓子喊,“你慢点。”

    学校在市里,离偏郊区一点的蒋言家不算远,骑车十几分钟的路程。

    她一路上都很焦急,直到到了学校,看见蒋嘉南好好的站在老师办公室的那一刻,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姐你怎么来了?”

    班主任张老师也跟着看过去。

    “老师您好,我是蒋嘉南的姐姐。”

    蒋言走进去,跟老师打了招呼,同时也瞥见了站在旁边的另一个男孩。

    他长得高,留着寸头,右耳上带了一个银色环形耳钉,没有站直,整个人透着一股流里流气的痞气。

    蒋言恍然了下,心里瞬间有了些是非对错的预判。

    蒋嘉南个子也很高,但明显要瘦弱许多,他长得很清秀,皮肤白皙,跟蒋言有几分相似。

    两个男孩站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像有些痞气的社会青年,一个是清秀俊朗的学霸。

    蒋言知道不能以貌取人,但是她了解弟弟,是觉得不会无缘无故跟同学打架的人。

    张老师看蒋言有些着急,快速说明了下情况。

    起因是祁天课间跟同学打闹,撞到了正在认真做题的蒋嘉南和几个女同学,教室里摔倒一片,两人就此起了冲突,好在及时被过来上课的老师及时制止了。

    “嘉南后腰被桌角磕了一下,我觉得还是应该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

    蒋言朝弟弟看,“腰没事吧?有没有磕到?”

    蒋嘉南摇头,“没事。”

    “老师,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受伤没有?”

    张老师瞥了祁天一眼,气愤道:“你还好意思说,一天到晚给我惹事儿,我说过多少次了,课间不许打闹,不许打闹......一会等你哥来了,我跟他好好说一说。”

    男孩脸色瞬间变了,“老师,你不说不叫我哥来吗?”他说着就想往外走,“老师你不讲信用,我先走了。”

    “你给我站住......”

    张老师话音未落,就听见了敲门声,几个人同时朝办公室门口看去。

    男人身材高大,五官立体清秀,肤色有点偏小麦色,看上去很健康的那种。穿了一件墨绿色的工装裤,上身是一件黑色的短袖。

    短袖已经不算太小,但还是能凸显出他结实的上半身和手臂。

    蒋言有一瞬间的恍神,觉得眼前的人很面熟,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怔了片刻,心里在打鼓,也不知道这男人是不是个讲道理的,要是也跟他弟弟一样,那今天算是遇到真的麻烦了。

    “祁天哥哥来了?”

    张老师招呼男人进来,又看着蒋言介绍道,“这位是蒋嘉南同学的姐姐。”

    男人朝蒋言看,点了点头,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蒋言感觉到他也明显有些微怔,眉头蹙了下,沉吟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转而又恢复了平静。

    张老师又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男人认真听完,面露不悦,直接朝男孩去了,“臭小子,又欺负同学,我平时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着就要过去打人,祁天吓得往老师后边躲,“我不是故意的。”

    蒋言在旁边看着,男孩不再是刚才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样子了。

    她有些无措,但刚才还忐忑的一颗心这会却落了地。

    看得出哥哥是个明辨是非的人,教训起弟弟来不像是做做样子的。

    “祁天哥哥,有话好好说,不能打孩子。”

    张老师站起来拦着,两人明显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话语间很熟稔的样子。

    接着道,“今天你们过来,一来是想让孩子当面道个歉,毕竟以后还要在一个班级学习,二来,蒋嘉男同学撞到了腰,也应该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

    “回去再收拾你。”男人看着弟弟,语气强势,“过来道歉。”

    “我不是故意的,再说他也打我了,凭什么只让我一个人道歉?”

    他叹口气,似乎是太了解弟弟了,不许需要听他辩解,冷言道,“你过不过来?”

    办公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片刻后,祁天不情不愿的挪着步子走过来,头也没抬,一脸漫不经心的说了句,“对不起。”

    “好好说。”

    蒋言朝男人看,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更加确信自己是在哪里见过他的。

    两人并不是同学呀,但为什么会感觉如此熟悉呢?

    她在脑海里想了一圈,也不得其解。

    祁天顿了顿,这才欠了欠身,一字一句的说,“对,不,起。”

    男人历声,“还有呢?”

    “以后不在教室里打闹了。”

    张老师点了点头,“这就好,希望你说话算话,”接着又问,“嘉南你也表个态。”

    蒋嘉南瞥了祁天一眼,喃喃道,“我今天也有些冲动了,不过......你以后要是还还课间影响大家,我还是会制止的。”

    祁天嘟囔了句,“真能墨迹,跟个女孩似的。”

    “你说什么?”

    不等蒋嘉南说话,男人就呵斥道,“再给我说一遍。”

    他说着又来了脾气,张老师怕他又动手,赶紧起身拦着。

    祁□□男人瞥了瞥嘴,然后直接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门。

    男人看着,一脸无奈,转头对蒋言道,“对不起,我弟弟从小就比较调皮,但是人不坏,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蒋言心疼弟弟,但也不想让矛盾在激化了,“嗯......你对他也别太严厉了,这样他反而会产生逆反心理。”

    男人点了点头,又道:“我车在外面,现在带你们去医院看一下吧?”

    “不用了,没那么严重。”

    蒋言看蒋嘉南不想去,也同意,“不用了,要是有什么问题,我自己会带他去的。”

    “那我们就先走了,”她说完又跟张老师打了招呼,就带着蒋嘉南出门。

    进了走廊,刚走了几步,男人就赶上来,“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要是后续有什么问题,你随时联系我。”

    蒋言想,那也好,那个叫祁天的男孩一看就不是个省心的,以后要是再有什么事也可以直接跟他哥哥沟通了。

    她点头,然后掏出手机来加了微信。

    “祁牧”

    他没有网名,微信名赫然写着这两个字。

    蒋言一愣,思绪瞬间飘到了十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天。她因为低血糖在学校操场晕倒,那个把她背到医务室的男生就叫“祁牧”。

    那种有些熟悉又说不出来的感觉终于在此刻有了答案。

    她抬头看他,兴奋道,“你是祁牧啊,春城高中,我是你隔壁班的,我叫蒋言。”她顿了顿,题醒道:“有一次我晕倒了,还是你帮了我。”

    祁牧怔了下,笑笑,“刚才就觉得像,但是没敢认。”

    蒋言惊喜,“你竟然还记得我,我以为你都没印象了呢?”

    “记得,你还送过我围巾和一瓶护手霜感谢我。”

    往事突然浮现在眼前,她们仅有的交集就那么几次,但发生过什么,甚至说过什么话,好像都愈发清晰起来。

    “这你都记得......真是太巧了,没想到我弟跟你弟竟然是同学。”

    祁牧笑着点头,沉吟了片刻,又问,“你这是......从外地回来的吗?”

    蒋言“嗯”了声,“我大学毕业就留在了北京,这次休年假回来的。”她顿了顿,问道,“你当初为什么突然转学了?后来去哪里上大学了?”

    祁牧怔了下,只是笑笑,“我没上大学。”

    “为什么,我记得你当时成绩不差的。”

    他看出了蒋言眼里的惊讶,“说来话长......我在城郊有一个生态园,改天过来坐坐?”

    蒋言觉得自己不好多问了,点了点头,“一定。”

    -

    回家后蒋嘉南一直揉着自己的腰。

    趴在沙发上,疼得龇牙咧嘴的。

    “什么情况?我看看。”

    蒋言说着要去掀他的校服上衣。

    因为受伤的位置在腰部往下,蒋嘉南躲了下,笑着道,“别看,男女授受不亲。”

    蒋言哈哈大笑起来,在他的后背上打了下,“哎呦,大小伙子知道害羞了,我是你姐,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屁孩。”

    “谁是小孩呀,我都17了。”

    “17也是小孩。”

    蒋言今年27岁,整整比蒋嘉南大了10岁,在她眼里,弟弟可不就是个孩子吗?

    她说着掀开蒋嘉南的校服上衣,又把裤子裤子往下拉了点,看见一整块淤青。

    “怎么这么大块淤青,骨头没伤到吗?”

    “就是皮外伤,你别大惊小怪好不好?”

    “是谁疼得龇牙咧嘴的。”

    蒋言说着起身去拿药酒给他揉。

    “哎呀,疼疼疼,姐你轻点。”

    “还男子汉呢,这点疼都受不了。”

    蒋言嘴上轻松,心里还是心疼,“你们是尖子班,祁天成绩也很好吗?”

    蒋嘉南“嗯”了声,“他不怎么学习,但是人很聪明。”顿了顿,“自己不学习还打扰别人,这种人真的很讨厌,整天惹事生非,除了他哥哥,没人能管得住他。”

    “他很怕祁牧吗?”

    “很怕,他哥是特种兵退伍回来的,一只手就能把他制服了,能不怕吗?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这么嚣张的,反正整个学校都没人敢惹他。”

    蒋言喃喃道,“原来没上大学是去当兵了......但是当初为什么突然转学了呢?”

    她还记得高二那年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一次下晚自习,爸爸有事来晚了。天很黒,回家的路要经过一座桥,走到桥下时,迎面走拦几个小混混揽住了她的路。

    当时她吓坏了,桥下路灯坏了,时暗时灭,天黑的几乎看不清人脸。

    慌乱之时,只听见一个男性的声音告诉她“快跑”。

    她就这样不管不顾的疯了一样的往家的方向奔跑,跑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打斗的声音,到了家,镇定下来后才反应过来,是有人救了自己,

    那声音好熟悉呀,她想来想去,都觉得那声音跟祁牧好像。

    那晚因为惊讶,又淋了雨,她病了好几天才从床上爬起来。

    但当她到学校想去找祁牧时却得到了他转去了隔壁城市一所末流高中的事。

    “姐你嘟囔什么呢?”蒋嘉南把蒋言的思绪拉了回来,只听见他顿了顿,“你离他哥哥远点......”

    “为什么?”

    “他弟弟都那么招人讨厌,哥哥能好到哪里去。”

    蒋言叹道,“你这想法很狭隘,再说,祁天也只是调皮了些,你以后要好好跟他相处。”

    蒋嘉南撇嘴,“反正他比明泽哥差远了,配不上你。”

    蒋言“嘿”了声,抬手戳了下他的额头,“遇到同学多聊几句而已,怎么就配得上配不上了,你这小小年纪,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他还让你去他的什么生态园呢?”

    “那怎么了?”

    “反正他看你的眼神不正常。”

    蒋言被他逗笑了,“怎么不正常了,你个小屁孩,懂什么?”

    “反正我提醒你,你可是有男朋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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