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紫菀的眼神又恢复了清澈。但是清明底下又隐隐藏着疯癫,他认真打量着自己怀里的新人偶,全副身心都在那个还未完成的作品身上。除了捏着针线的右手,身边还有几条从他的衣缝里伸展出的枝条,上面卷着各色丝线,似乎是一会儿要用到的工具。

    “别太靠近我。”紫菀提醒她,“娃娃,我忍不住。”

    究竟忍不住什么,他也没有说得很清楚。但陶初然仍然听从了他的建议,不再往前一步。

    从陶初然出现开始,紫菀就没有动过了。怀里人偶甚至被他捏得有些变形,如果仔细观察他手中的针线,会看到针尖都在不规则地颤抖。

    欲望与规则在极限拉扯。紫菀忍住自己叫嚣着想要抬起的头,把白色的骨针握在手心里。刺破皮肤的痛感终于唤回了理智,紫菀闭上了眼睛。

    “娃娃,”他说,“你如果真的是娃娃该有多好……算了。”

    他惫懒地靠在椅子上:“找我有什么事?”

    陶初然其实并没有找紫菀的想法。在-1楼的这几个犯人里,她最放心的就是他了。因为按照经验,女王的血液能够维持很长一段时间,至少大概半个月内,紫菀不会再有狂化的风险。

    找错人了。陶初然摇了摇头,打算把门关上,就当自己没来过。

    “没事?你……”骨针几乎要刺穿手背,紫菀才将将忍住想要睁开眼睛看她的欲望,“好吧,我不管你。”

    可是少女还伤着,就算不看,也能想象得到她是怎样的狼狈。禁闭室没有食物,也没有可供休息的空间,她这样,是怎样坚持到现在的?又该怎么度过接下来的几天呢?

    一想到这些,紫菀如坐针毡。这种焦灼的心情甚至瞬间突破他的心理防线,让那些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信仰变得不堪一击。

    他到底该怎么做。

    “等一下。”

    在门完全合上之前,紫菀终于出声叫住了陶初然。他的声音紧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与妥协。但是目光却仍然聚焦在怀里的人偶身上,不曾离开分毫。

    “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他说,“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你救了我是事实。我想你刚来这里有很多事情不太明白,作为报答,我允许你提三个问题,我会在我知道的范围内回答。”

    缓慢合上的门停止了移动。紫菀松了口气。

    少女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门口。虽然行走的时间不长,但承受压力的脚踝仍旧隐隐作痛。紫菀操纵着自己的枝叶,扔了一团半人高的棉花在门口,洁白光滑甚至散发着光泽的棉花一看就是“特产”,支撑感和手感都很好,正是紫菀怀中人偶的填充物,当然也可以临时当做沙发来用。

    “坐一会吧。”紫菀说,但是还是没有看她。

    紫菀的这三个问题可以说是意外之喜了。陶初然自从来到刑狱之后,满脑子都是问号,正愁没有地方能打探消息,她又不太擅长套话,这种时候正是瞌睡来了枕头。

    她迫不及待向紫菀发送了第一个问题。

    “关于辉光教你知道什么。”

    这是她最迫切想知道的事情,她被冠以辉光教的身份,也因此入狱。在外面的宇宙里辉光教也兴风作浪,无论现在还是未来,她都离不开和这个组织打交道。

    光屏在眼前拉开,紫菀并没有丝毫讶异。他和罗英不同,他甚至没有问陶初然为什么不说话。紫菀轻扫了一下问题,余光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乖巧坐在棉花团子中的少女,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发现对方微微瑟缩的表现之后,他又回过神来一样,很快移开了视线。

    “辉光教是全宇宙最大的民间组织,虽然是由蔷薇阁阁主红蔷创立,但教徒遍布五门,几乎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公民都是、或者曾经是辉光教的教徒。在教派内部,虽然红蔷是教主,但大家真正信奉的‘神’却是女王——其中缘由我想你应该明白。”

    是的,这些辉光教的基本信息陶初然还算了解,当初红蔷也是这样和她说的,因为狂化问题始终存在,大家对王的追求太过狂热,堵不如疏,不如成立教派,也许会对社会治安环境带来有益的影响。

    “一开始,大家只是固定在蔷薇礼堂中聚会,歌颂王的功绩,表达自己的向往和期待。但是在第一次岁祭之后,很多甲级公民见到了真实的王,他们觉得王的状态很差。关于如何对待王、解决王的问题,辉光教内部因为理念不同,分裂成了三个派系。”

    陶初然听得很认真,这些在她的知识盲区之内。因为察觉到紫菀一直没有看她,又自信于小普的伪装功能,她甚至大着胆子偶尔抬头看几下紫菀,身体前倾,做出侧耳倾听的姿态。

    紫菀的嘴角微微勾起,看向怀中人偶的眼神中,又流露出了和他本身不太相符的温柔缱绻。

    “这三个派系是身奉、神奉和行奉。顾名思义,身奉以身奉之,希望王能够享用他们的身体。他们认为,相互蚕食、适者生存是宇宙间的规律,王作为食物链的顶端,应该享有最顶级的食材。当然也有一部分身奉是因为认为特产是好东西,推己及王,希望王能通过进食改变精神衰弱、身材瘦弱的情况。”

    似乎察觉到了陶初然的不适感,紫菀适时转移了话题。

    “当然,身奉的看法是基于兽性的本能做出的,只有野兽才会进献食物讨好人。所以身奉的理念在辉光教内也算得上是小众,甚至因为闹出过乱子而被其他两派所排斥。不过狂化本来就是兽性压倒人性的体现,现在女王不在了,狂化的公民又这么多,身奉一派也有了更多机会,所以这次外面的叛乱也是由身奉而起。”

    听到身奉算是小众,陶初然松了口气。狂化的问题早晚解决,到时候应该身奉也没有什么生存空间了。

    应该吧。

    紫菀停了一下,余光观察着陶初然,看到她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这才继续往下说。

    “和身奉针锋相对的是神奉一派。和身奉截然相反,神奉认为王的旨意应该无条件遵从,她的意志就是前进的方向。王不需要任何改变,无论是隐藏自己的样子,还是拒绝和公民接触,她的选择就是最好的。哪怕她气息奄奄,哪怕她选择永远离开,公民也只能改变自己,而没有资格质疑她的判断和决定。”

    这不就是极端脑残粉吗?但有了身奉的对比,好像神奉也不是不能接受了呢。

    陶初然木着脸听紫菀继续往下说。

    “但是太难了……能够做到这一点几乎要无时无刻和自己的本能抗争。”紫菀的脸上露出苦笑,“短暂清醒的时候,还能劝说自己坚持这样的原则,可是一旦狂化,或者是……总之,神奉一派在辉光教中也并非主流,且流动性很大,可能前一天还在参加神奉的祭典,第二天就加入其他两派,这样的事情也很多。”

    “最后就是行奉。行奉一派希望女王能做出改变,但又并不像身奉那样疯狂。他们更希望通过自己的行动来影响女王,让女王感到幸福。行奉是辉光教当中的大多数,但事实上因为根本没人成功过,所以这种看不到希望的追求反而让很多公民陷入狂化当中。包括所谓的‘辉光五子’,虽然除了红蔷,他们都不算教徒,但实际上和行奉做的事情也没什么区别。”

    听他这样说,陶初然觉得这一派她还勉强能够接受。但她总觉得这里面也有什么大坑。果然——

    “这两年,身奉被王厌弃,神奉又从不主动出现,行奉在占据主流之后,进行了很多尝试。但是王最后还是选择离开了星月宫,加上之前几次岁祭,王的状态越来越差,所以宇宙之内对行奉的质疑和声讨也越来越高……再加上狂化,越来越多的公民脱离了行奉一派。现在,除了一些理智尚存的奉者,底层几乎见不到行奉的存在了。”

    “说到奉者。”紫菀接着这个话题,又简单介绍了一下辉光教内的阶层体系,但很显然,对比于不同理念的派别,这些对他来说并不算是很重要的常识。

    “辉光教虽然分为不同派别,但是组成基本一致。按照信仰的程度来划分,从低到高分别是信者、仰者和奉者。那些经常改变信仰、甚至退出又加入辉光教的算是信者,坚持在一个教派一年以上的算是仰者。奉者是每个派别比较核心的成员,除了要求信仰不变之外,还要求必须是甲级以上。”

    紫菀的介绍可以说是非常详细,基本上解答了陶初然关于辉光教的大部分疑问。但是还有一个名词,陶初然在银环那里听到了,紫菀却并没有提到。

    “什么是殉道者?”看着紫菀没有了继续的意思,陶初然操纵着光屏,追问道。

    紫菀在说话的时候一直小心关注着陶初然的动向。他在说起辉光教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能不带情绪地客观陈述,但是此时,他愣了一下,罕见地犹豫了。

    “你从哪里知道殉道者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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