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离开的消息炸出了许多人。从陶初然和紫菀说明自己的去向,并答应接受神奉的帮助时,她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局面。

    “渎神”是刑狱管理系统中白云的犯罪记录,而将女王当成神明信奉崇拜的,唯有辉光教。

    白云其实没有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情,能够被称之为“亵渎”的,只能是因为他违背了女王想要孤身一人勇闯宇宙的想法,“想要留下女王”对身奉、行奉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观念,唯有神奉会考虑到另一个主体的意愿,所以,陶初然很确定,管理着刑狱的必然是神奉一派。

    再看天曙、东锦被监视、被禁闭的处境,就知道神奉对身奉的态度。她想要离开刑狱,光靠紫菀一个人的力量显然是不可能的,无论是管理者还是犯人,都会为了她的决定而行动起来。无论是帮助还是阻止,在此时来到她面前的,都必定与外界的纷争有关。他们的反应能够清晰地表明立场,那些被刻意遮掩起来的矛盾在陶初然的刻意设计下一览无余。

    “我没事。”少女维持着一贯冷淡的脸色,光脑上慢慢蹦出一个又一个字符,“你看到东锦、参苓来找我了?”

    “没看到,不过连金环都来了,动静很大,大家都在议论。”罗英把菜篮子放在旁边,眼珠盯着两人眼前的屏幕,撇了撇嘴,“你记得他们两个的名字。”

    ……不是,这两个人不是你刚才提到的吗?

    “你都没有叫过我的名字。”

    这又是怎么联想到的?

    “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说不出来,就让她写。罗英期待地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明明灭灭好像陶初然难以描述的心情。

    ……虽然是她故意而为,但今天,是不是所有人都有些太过关注她了呢?

    陶初然头疼。罗英并非刚才那三人一般浑身戾气、针锋相对,也并不歇斯底里、胡搅蛮缠,这种带着几分天真的渴求总会让人心软几分。

    但前提是他并非公民。只要是宇宙中的公民,就没有不发疯的。

    “他们在议论什么?”陶初然不理会罗英突如其来的胡搅蛮缠,转而问起了另一个话题。

    “听说典狱长有意赦免你的罪过,大家都不太同意。”罗英轻而易举被转移了注意力,“这是真的吗?金环真的这么说了?”

    自然没有。且不说金环刚刚还隐晦地劝说她留下,就是真的要走,以神奉对她的性格的了解,也不可能如此大张旗鼓。

    他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回答?

    陶初然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这事。

    “那就好,那就好。”罗英露出一抹笑,浅绿色瞳孔如同初春新芽绽开,“只有王能赦免罪过,金环他凭什么——你说对吧?”

    “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疯了,总觉得王在看着我。”罗英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小刀,开始为陶初然削萝卜,“你有这种感觉吗?我曾得到过,就总觉得以后也能得到。”

    花花绿绿的萝卜皮掉落,他捡了一块干净的叼在嘴里:“你说,王会为谁留下来呢?”

    “她会有想留下来的一天吗?”

    脆生生的萝卜汁水四溢,最顶级的特产被精心切成一块一块,整整齐齐码在碗里。

    “吃吗?”

    少年笑的灿烂,把碗捧到她嘴边。

    很显然,他也注意到了陶初然不愿与人接触的习惯,并且把它记在了心里。

    “你想吃吗?”

    陶初然想了想,把碗推向他,反问道。

    “不是所有人都想吃的。”罗英收回了手,“想吃的,吃多少都不够。不想吃的,为了后面可能有的奖励,就算不爱吃也会吃下去。”

    罗英不是个喜欢说谜语的性格,他的比喻也并不高明,但陶初然听懂了。

    身奉也并非铁板一块,毕竟辉光教信者、仰者和奉者的信仰程度都不甚相同。罗英应该是那个“不想吃的”,为了一些原因,有可能是为了和女王重逢,不得不加入身奉。

    他曾给关禁闭的陶初然送过吃的,那时候还曾有一搭没一搭地打探消息。他可是甲级,有谁能逼迫他选择不想做的事?

    陶初然看了看各色萝卜,在物产贫瘠的刑狱能吃到这样新鲜的蔬菜并非易事,之所以罗英能拿出来这么多,是因为萝卜生产线是整个刑狱唯一被陶初然勉勉强强认可有在“劳动”的区域。

    虽然这里也每天三小闹三天一事故,用的也不是什么正经土壤和正经种子,但总归播种、培育、收获都做得有模有样,产出也不算少。在刑狱都保持着松涛殿的工作习惯,罗英算是非常尽职尽责了。

    他的上司……是谁来着?

    白玉曾说松壑和身奉有联系,松涛殿是提供公民生活资料最重要的部分,成员遍及宇宙。辉光教叛乱影响如此之大,身奉进入刑狱如入无人之境,其中是否有松涛殿的手笔呢?

    身奉,神奉,参苓,又来了一个松涛殿。

    陶初然已经对蓝海星的混乱有了一些不太妙的预期。

    “不爱吃,就不吃。”

    罗英还在等一个回应。他喃喃读出了光幕上的笔迹,低低笑了一声。

    “你说得对,不爱吃就不吃。更何况我已经得到了我的奖励。”

    今天的罗英性格莫名变得沉稳了一些,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你最好快一些。参苓是刑狱的核心,如果没了他,这里也会很危险。刑狱其实是……”

    “罗英,工作时间劳动不足,按照《刑狱管理办法》禁闭一周,并扣除补给。”

    一个声音冷冷响起,执法队迅速进来把罗英带走。银环出现在门口,和金环一模一样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往常恶劣的笑容也不见了。

    “能命令紫菀做事的,据我所知只有一个人。”

    陶初然安静地坐着,听着他的下文。

    他的唇翕动了两下,往常总爱带着恶意和嘲讽打量人的眼珠转了转,终究没有落到陶初然身上。

    “你不打算陪我们继续玩下去了,是吗?”

    他靠近了。

    “有什么问题问我吧,我什么都会告诉你。”

    笔挺的军装横亘在眼前,就如同当时他在垂露星上突然出现一样。

    “无论金环、我、参苓,或者什么别的人,只要你想知道。”

    他的手捏紧又松开,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白玉楼第五军所属,银环,非辉光教成员。如果您决定好了,请命令我。”

    他在陶初然面前单膝跪地,将手放在胸口,低下了头。

    高傲的断罪官摆出驯服的姿态,想要把控制自己的绳子交给他亲手捉住的犯人。银色的眸光波澜不惊,也许是早有猜想,在这个时候反倒显露出了几分属于公职人员的严肃坚定。

    刑狱里两个最高管理者,正职是神奉,反倒副职才真正隶属于尺玉楼。

    这不太正常。刑狱本就是尺玉楼负责,她不在,典狱长应该是白玉亲自任命,当然是要找自己人。可是想想白玉现在的情况,似乎也不难理解。

    这其实也陶初然的预想之中。正是因为基本上摸清了刑狱中的人员构成,她才敢于做出和紫菀联络、求助于他们的选择。

    经验让她在作出选择之前,已经把利弊放上天秤反复称量,直到确认自己能够接受每一种结局,才敢于孤注一掷。

    “你是长官。”陶初然提醒道,“做你该做的事。”

    这便是不打算公开自己的身份了。

    银环于是站起身来。他明显有些无所适从,随着和她相处时间越来越长,他当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异样。有些东西不去深想还好,一旦意识到了,蠢蠢欲动的心思就再也无法控制。

    正如此时,看守与犯人的身份对调,他反倒是像是知错自首的犯人了。

    一会儿想着她在此时引发骚乱的目的,一会儿又开始思考怎么瞒住她的身份,让刑狱看起来正常一点儿。脑子乱糟糟的时候,就听到一个他从未听到过的、因为不常说话而有些迟钝的声音传来。

    “白玉呢?”

    这次,陶初然收起了光脑,直接对他说。

    刑狱里人多眼杂,她的特点太过明显。如果到了蓝海星还装哑巴,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因此陶初然决定跳出自己的舒适圈,这几天趁着和紫菀相处的机会勤加练习,现在在一对一的时候也勉强能开口了。

    前提是对方不是精神病人,不会突然发疯。

    紫菀身为神奉一般不会勉强她做不愿意的事。而银环知道了她的身份,还愿意像原来那样对她,也算是通过了考验。

    三个字出口,陶初然感觉到一束目光短暂地打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又匆匆离开了。她有些紧张,按照经验,她的言语也会产生影响。她无法真正相信银环能克制自己。

    哪怕是紫菀,虽然还不算到了异常的程度,这些天也有越来越多引着她说话的趋势了。

    但银环终究没辜负陶初然的信任。

    “不见了。还记得上次打扰你,问过是不是见到过一只猫。那之后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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