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初然从苍冥的精神世界出来后,又重新把自己的伪装穿了回去。稍微清醒了一点的白玉趴在她怀里,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如此娇气。

    但是要想让他离开那个怀抱也是不可能的。白玉感觉自己的四只爪子好像被黏住了一样,说什么都动不了。

    他有些烦躁地拍拍爪子,但是连锋利的指甲都没敢露出来,拍下去的时候轻轻的,连陶初然这样的脆皮人类都感觉不到任何攻击性。

    白玉还没想明白,陶初然却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小普再一次测量了猫咪的身体数据,原本残留的药物反应已经被压了下去,这表明她和参苓的研究方向正确,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第二次注射的是新版本的狂化针对剂。小普注射之后,陶初然等了一会儿,却发现白玉还是没有变回人形的预兆。

    这也在陶初然的预想之内。毕竟真正完美的版本还没有制作出来,这次的药物只是减缓或者阻断狂化的进程,而非真正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陶初然让小普记录了白玉的反应和相关数据,机械鸟完成任务后落在她肩膀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无赖的白猫。

    “小普?小普?”

    小普没动。

    陶初然扭过头余光看它。

    很奇怪的,她竟然有一种机械也会发呆的感觉。

    “小普。”她加重了声音。

    “在的主人。”明明是很正常的回应,但陶初然却觉得和刚从星月宫出来那时候相比有了变化。

    “抽血。”她提示道。这本来是她呼唤第一声时小普就应该做的。

    现在为什么没有一点儿默契。

    “主人,不抽……不行吗?”小普迟疑着回答,陶初然的心情蓦然向下沉。

    这是第一次小普明确拒绝她的指令。

    虽然之前也有预兆,比如说拒绝她吃速食,偶尔在她废寝忘食工作时提醒什么的,但如果她坚持,小普就会让步,最终总是按照她的意思来。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陶初然很想再检查一遍小普,可是怀里的猫猫却不满一人一鸟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开始躁动起来。

    柔弱无骨的手拍了拍他的头,龇牙咧嘴的猫咪就顺从地趴了回去。没有时间再犹豫了,陶初然自己拿了针管出来,打算亲自上手。

    小普拍了拍翅膀,似乎还想说什么阻止她,但陶初然几乎立刻快准狠地将针头扎入肌肤当中,红色的液体汩汩流出,顺着针管流入透明的瓶子里。

    小普张开的翅膀忘了收回去,机械眼球中的视觉模块开始报错,红白色光芒交替闪烁。怀中的猫咪突然闻到了近在咫尺的浓郁香气,弓起身子警惕起来,只剩下的一半的心脏揪紧,似乎比剜心时更疼痛。

    等到陶初然把针管拔下来,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气氛紧张到一触即发。

    但由于这样的场景也经历了很多,饱经沧桑的陶初然并不把鸟和猫的反应当一回事。她动作非常自然地把针管随意插回猫咪身体里,看着还温热的血液流入到另一个生物体内。

    她的血是良药,但没有一个公民会心甘情愿地服下。

    猫咪显然也是如此。前面两种液体冰冰冷冷的,他觉得是换来抚摸和温暖的代价,一点也没打算反抗。甚至还觉得如果还能再在她的怀里待一会儿,多来几种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注射的是什么,死不了就可以。其实死了也无所谓,只要能换取想要的。

    他曾经漫不经心地这样想。

    但是温暖的液体流入到身体里以后,就像是火苗一般点燃了全身。这样熟悉的感觉唤醒了某些刻骨铭心的记忆,他挣扎着抬起头来,琥珀色眸子里倒映出少女真实的容颜。

    ……记忆中的容颜。

    他不知道这是否是幻觉。自从狂化开始以后,那些梦境如影随形,每一次、每一天都在吞噬他。他渐渐模糊了想象与现实的界限,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却仍会被无数次引诱。

    “王……”

    猫咪微弱地唤。陶初然松开他,他的身体就摔到了地上。

    是王啊。

    只有王会这样残忍地对待他。

    这个梦比之前的每一个梦都要真实,白玉的身体一会儿抽长一会儿缩小,两种形态交替变化,接着是长着猫耳和尾巴的人形、人的头颅连着猫的身子……

    太难看了。太丑陋了。

    白玉无地自容般地捂住了脸,心里的痛苦已经比身上的痛苦煎熬百倍。心脏在爱人面前飞快地生长,跳动的频率已经要超过他能承受的限度。

    “王啊……”

    他念着王的名号,就好像祈求神佛垂怜的信徒。只可惜神佛高高在上,并不会插手人间的疾苦。

    小普眼中的光芒明明灭灭,系统自动运转起来,把刚刚爆裂的错误模块修好。

    “主人……”它也忍不住说,“其实您的任何体,液都可以,为什么非要用血……”

    这个问题倒是白玉也问过。她的近侍们都问过。

    如果没有经历过那些无孔不入的碰触,没有体验过唇舌相接的恐惧与厌恶,她也许还会相信那些美其名曰为了她能轻松一点的话。

    小普越来越像他们了。

    陶初然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和委屈,她曾经对小普报以厚望。在这个她无法适应的世界里,唯有自己的造物是可以依靠的对象。

    也许是感受到了她不高的情绪,小普没有再说什么了。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痛苦翻滚的白玉稳定了身形,他躺在陶初然的脚下,捂着心脏喘着气。

    少年的军装因为翻滚已经凌乱得不成样子,往常被系得整齐的扣子开了两颗,露出带着疤痕的腹肌。他的脖子僵硬地转向陶初然,因为过于痛苦,圆圆的猫瞳中像被反复洗涤的玻璃珠一样泛起模糊的潮意。

    “王……”

    声音有些沙哑。

    迷迷糊糊的,眼睛看不清人,脑子也不太清楚。白玉挣扎着半仰起身子,向着散发着香气的地方爬过去。

    陶初然很久没亲手抽过血了。也许是刚才动作过于粗暴,拔出针头的时候血珠飞溅,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痕迹。她自己或许都没有注意到,但这对刚恢复意识的白玉来讲是莫大的诱惑。

    他还以为自己是那只被人抱在怀里的小猫咪,眼睛里茫然的白雾还未散去,就趴在地上抓起了主人的手腕放到嘴边,伸出舌头一下一下地舔舐,想要把那股让人心醉又心碎的味道舔去。

    湿漉漉的舌头划过皮肤,纵使知道白玉的唾液有消炎、促进愈合的功效,陶初然还是第一时间用了大力气把手拽了回来。

    这点力道对于白玉来说不算什么,他轻易就能抵消。但是本能和习惯发挥了作用,他立刻松开手,因为刚刚被惊吓到,有些僵硬的手指大力地撞上了他的下巴,他倒没什么感觉,但是那手指却立刻红了起来。

    “王……”

    他低低地呢喃,垂着头不敢抬起,畏畏缩缩不敢再碰到陶初然。

    自从他会说话,除了“王”的称谓,他似乎什么也说不出来。有点像刚刚猫咪状态下的委屈呜咽,他垂头丧气的,因为主人从来没给过什么好脸色,想撒撒娇又不敢,只能等着主人的审判。

    陶初然沉默了。尴尬在空气中蔓延,见到了老熟人,她社恐的毛病又犯了。

    “王……”没碰到她,白玉的手蜷缩起来,努力克制自己想抱住她的冲动,但还是忍不住膝行,靠得她更近了。

    “好想你……”他小声说,没敢让心爱的王听到。

    身为为数不多能和王朝夕相处的近侍,白玉很了解王的性格与好恶。如今的距离已经是底线了,如果再进一步,她就要害怕得逃走。

    他们对王能容忍的限度把握得非常精准。陶初然把抽回来的手放到腹部,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

    这是一个防御的姿势。

    已经找回了几分理智的白玉自然能看出王的不适。新生的心脏一抽一抽的,可已经比刚才好了太多。他保持着半坐在地上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视线里那双染了灰尘的小皮鞋:“王上,这些天……过得好吗?”

    和蓝幻一样,白玉也没有控诉这些日子里他们有多痛苦。他甚至为自己不合时宜的出现让王感到不适而愧疚。明明是她先“抛弃”他们的,可是没有人会问责于她,只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陶初然张了张嘴,已经预感到白玉的反应。

    但是她总不能永远都不开口。特别是在去蓝海星之后,会有更多需要她说话的时机。

    况且之前已经练习了很多次。下定了决心,再做出行动似乎也并不太难。

    “白玉。”

    她轻轻说,比她想象中要流畅一些。

    “是。”白玉正在微微抬起一点头偷偷看她,和女王说话要想有回应,最好提出“是”或“否”的问题,这样她摇摇头或者点点头,就够他回味一天了。

    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白玉下意识回应。

    哎?刚刚王是不是说话啦?

    白玉偷偷摸摸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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