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紫菀给她发来信息。

    “事情顺利,娃娃可以开门了。”

    东锦的事似乎让紫菀非常警惕,在那之后发过来的消息口吻都相当鲜明,“娃娃、娃娃”叫个不停,绝对不给东锦一点可乘之机。

    陶初然倒是无所谓。因为她已经在小普的系统中做了备案,再发现类似的信号直接屏蔽。

    所以她安心地打开门。门口是一辆很高的推尸车,除了一侧开口,其他五面全是金属板。底下有一排便于移动的滑轮,在推车一侧,银环正板着脸,双手握着后面的把手。

    陶初然有些诧异。她把这件事交给紫菀,银环可并非神奉的人,她不觉得紫菀能支配得了他。

    银环也并没有向她搭话。他深深看了陶初然,闭了闭眼睛,进来一把把陶初然抱了起来。

    他今天心情显然不怎么好,浑身上下都泛着冰冷的气息。陶初然僵硬地躺在他怀里,就好像被蛇缠住绞紧,凶残的冷血动物居高临下俯视着她,久久不愿舍弃近在嘴边的猎物。

    说来也是巧合,陶初然来到刑狱是被银环抱进来的,如今又被他抱出去。

    看似单薄的少年双臂却极有力,抱着陶初然和抱着轻飘飘的棉花没什么区别。竖直的银色蛇瞳凑近,蛇信也伸了出来,不知有意无意地舔过朱红色的唇边。

    “外面人多眼杂,别出声,也别动,闭上眼,一会儿外面有人接你。”他用气音在陶初然耳边说。“嘶嘶”的声音划过耳边,惹得陶初然想往外躲。

    “不要动。”银环轻易地把她按住,似乎有些不满,“刚刚才说过的。”

    她离自己的胸膛太近了。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如此靠近她。

    一想到这里,银环不由得抱得更紧,在原地平复了很久,才慢吞吞把陶初然放到推车上。

    慢慢帮她伸直身体,将手放在腹部,又替她整理好衣服。犯人难得的乖巧让银环一直阴霾的心情柔软了几分,趁着她眼睫轻颤、看不到他的时机,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虚虚亲吻了一口,蛇信从指缝里飞快穿过,在主人还未察觉到异样时又及时收回。

    明明做过比这更过分的事,但银环却感觉心脏砰砰乱跳。隐秘的窃喜终究遮蔽了离别的怨愁,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另外的挡板放下来,完全遮住少女的身影。

    车轮慢慢滚动起来,陶初然感受到身体在移动。被放在这里后,她才察觉到身下是柔软的,用手捏一捏,是相当丝滑的绸缎,下面似乎还垫着几层软软的棉花,和上次在禁闭室里坐过的触感有些相似。

    包裹住身体的金属板似乎并不隔音,一路上,她听到银环和其他熟人打着招呼。“处理尸体”这项工作大概本来就是银环要做的,但路上的人还是对此表现出十足的诧异。

    “什么东西?”车突兀地停住了,那个声音有些熟悉。

    “和你无关,天曙。劳动时间不要乱跑。”是银环,他的声音比之前冷了一百倍。

    “我的劳动就是吃掉你们眼中的垃圾。怎么?什么东西不能给我们吃,还要你亲自运出去?”

    银环没有说话。但是车也没动。

    “自从刑狱建立开始,就没有犯人能出去。活着的都被抓回来,死了的是我们的食物。”天曙的语气似是单纯的疑问,“这车里的……是什么?”

    看上去有些不好对付。

    银环刚想说什么,刑狱里彻夜通明的灯光忽地变成了红色,警报声长鸣,整个刑狱似乎都在晃动。

    他皱着眉头第一时间扶住了推车,用了些力气把陶初然感受到的颠簸降到最小。

    “警报!警报!负十八层犯人暴动,请执法队立即前往负十八层维持秩序!警报!警报!负十八层犯人暴动……”

    坏了。

    周围的人突然变多了,空气中某些污浊的气息开始蔓延传染。厮杀声搏斗声武器相撞声此起彼伏,混乱似乎就在一瞬间。

    “怎么回事?”银环似乎找到了可以询问的人。

    “不知道。好像是从食堂开始的。”陶初然听出来了,是金环的声音。

    “不管了,先走再说。”车子又动了起来。

    “看断罪官的意思,好像并不意外?这次暴动不会和你们有关吧?”

    “金环。”

    “嗯。”

    车子的移动并没有停止,血肉互搏的声音似乎就贴着耳边传来。很显然是金环暂且拦住了想找事的天曙,这一刻长相相同的兄弟俩终于齐心协力,为了相同的目的站到了一起。

    可是这条越狱的路似乎并不顺畅。因为陶初然在那之后就感觉到车子很不稳,虽然能感受到银环的努力,可有的时候还会撞上什么东西,或者突然卡顿一下,速度也忽快忽慢。

    各种声音也不绝于耳,利器刺入肉的声音,受伤时发出的闷哼声,互相咒骂、武器破空……她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来到了自己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

    “这边!”她听到了紫菀的声音遥遥传来,车子停了一下就调转了方向。陶初然点开小普刚刚通过定位记录的路线,比对地图,发现前面是一条通向电梯的暗道。

    但是飞速行驶的推车很快停了下来。

    有人慢吞吞地问:“她……死……嗯?”

    地上的花影瞬间窜起,如同露出獠牙的猛兽一般扑了上去。漆黑的影子被苍白的男人捏在手里、塞进口中。

    就这么一会儿,后面又有什么追上来了。

    “太多了……”银环呢喃,眼睛中闪过烦躁。这情绪一旦产生似乎就无法止住,挨挨挤挤的犯人互相撕扯,又把嗜血狂躁的情绪传递。

    “死了……死了……”

    “没有了……不见了……”

    “痛苦……可怕……没有穷尽……”

    到后来陶初然已经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她熟悉的声音在越来越嘈杂的环境当中也听不到了,身边的金属挡板频繁被撞击,有的地方被磕碎了、被撕裂了,不知是谁的血臭烘烘地流了进来,沾湿了精心为她准备的软和垫子。

    ……这里,是安全的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陶初然不由得问出了和多年前一样的问题。

    越来越狭小的黑暗空间带给了她微妙的安全感,似乎不说话、不动弹,外面的事情就没有发生。

    但这是不可能的。

    在自己所在的地方又一次被撞击后,陶初然感觉到这次她撞到了墙边。阻力让湿滑的车子停了下来,耳边的嘈杂小了一点。

    她让小普帮忙掀起了头顶的那片挡板。

    刺目的红光闪烁着,比红光更让人恶心的是满地的腥臭。有一瞬间陶初然觉得那不是系统发出的示警,而是献血遍地的人间炼狱在宇宙中的投影。

    厮杀永无止境。

    没有人比陶初然更明白之后会发生什么。因为她已经无数次见到过——不杀到最后一个人,是不可能停止的。

    除非——

    她抬起手,摸了摸怀中昨天刚改造好的枪。

    在她下定决心想要做点什么之前,她的腿被什么捉住了。

    此时陶初然已经决定从自己的小壳子里出来。所以她爬出了黑暗的空间,但是地面实在太高了,她干脆坐在推车的边缘,双腿垂下来,打算就这么跳下去。

    下面是不知道浸染了多少层的血迹。那个犯人面目模糊,一只眼睛脱离了眼眶掉在下面,两只腿断得整整齐齐。只有一双手臂是完好的,如今正攀附在她的腿上。

    洁白的、孱弱的小腿上也沾染了血迹。

    “太好了!太好了!你没有死!”他的神情仿若癫狂,逆行的血液呛得他不断咳嗽,飞溅的血沫从嘴角溢出,尽管这样也仍在哈哈大笑,“我就知道,没人会舍得,我不允许……”

    似乎是最后的心愿也完成了,在人生末路拼命挣扎的人放弃了生命,手指从她腿上滑下来,另一只眼睛掉出来的时候还是笑着的。

    他的身体轰然倒下。

    陶初然不认识这个人。

    但她意识到这次暴动……可能又和自己有关。

    刚才这边的骚动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陶初然感受到了很多不同的目光。但在它们接触到她之前,有谁把它们挡住了。

    男人身材高挑,遮蔽住她富富有余。大地色的眼眸在红光的映衬下有一种惊人的安定柔软,耳垂上黯淡的红色朱果摇摇晃晃。

    他看着她张开了双臂,而双臂上仍缠绕着锁链。

    “别怕。”

    他的手在颤抖,说着“别怕”的他,是在害怕吗?

    陶初然不合时宜地想到。她没有轻举妄动,如同不敢落入人类手中的鸟儿,盘旋在天空上,评估着对方的危险性。

    但是,懂得克制应该能说明他还是正常的吧?

    而且,陶初然看向周围,带她来的银环,听到声音的金环、紫菀都不在视野范围内。

    尸山血海之间,她的熟人确实只有参苓。

    有理智、能交谈的似乎也只有他。

    这就没办法了。陶初然迟疑了一下,纵身一跃。

    很轻易地就被接住了。

    那双手只是托了一下她,并不借机亲近。参苓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放下她后,确认她能站稳,就松开了手。

    “没事了,不要为他们的举动迷惑,不是因为你。”他垂下眼眸,似乎知道陶初然在想什么,但却并不去看她的表情,只是把目光移开半分,盯着地上的血迹。

    他们不远处,一只狗熊把狐狸的皮毛剥下扯断,挖心掏肺,在惨叫声中享受着胜利者的飨宴。

    这叫“没事了”?

    而且,为什么在如此大规模狂化的情况下,参苓还能保持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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