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那双手转瞬间变得冰冷。伶鼬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把她抱在怀里。不知从哪里伸出来的尾巴灵巧地在她腰上绕了个圈儿,像一条毛绒绒的大被子盖住了腿部。

    “得罪了,王。”

    再低等的公民也不会为这点温差感到困扰,伶鼬甚至能在负两百度的低温中执行任务,但他不敢让女王冒险。

    伶鼬抱着人纵身一跃,陶初然只感觉眼前一花,几秒钟内两人就跳进了别墅里。知道女王莅临,鱼渊早已在房间的控制系统中加入了恒温恒湿模块,一进入玄关,温柔的暖风扑面而来,立刻驱散了外面的寒气。

    伶鼬飞快松开陶初然,眼睛还是不敢看她。刚刚的动作太突然,陶初然伸出的手无意识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倒像是一个主动拥抱的姿势。情况紧急时来不及多想,现在两人隔开距离,伶鼬不由得心乱如麻,脑海里全是刚才那一幕。

    他当然知道女王从不喜欢人近身,更讨厌与人对视。但刚刚……确实王主动看了、抱了他,这说明什么……

    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太过虚幻,伶鼬不敢再往下想。

    “王,您现在感觉有什么不舒服吗?”他半跪在地上,首要担心的还是王的身体。少年身材劲瘦,伏下的身子姿态标准完美,规规矩矩的没有一丝逾越。但身后来不及收回的尾巴却左摇右摆,欢快得不得了。

    ……不舒服吗?

    陶初然看着自己的手。公民虽然算不上真正的人类,但是皮肤接触起来却和真正的人类没有什么不同。甚至他们的身体更趋近于完美,没有青春痘、干裂爆皮、粉刺等等问题。

    只是接触一下罢了,她的手没有任何变化。

    所以正常情况下,对方没有过激反应的话,她是能够维持普通社交的。

    前世不就是这样吗?她能做到的。

    陶初然给自己打着气。她想要改变自己的境遇,和想要改变这个世界一样久。但是尊贵的女王永远被看护得密不透风,她的一颦一笑都在万千目光之下,每走一步都举步维艰。

    如今,她离开星月宫很久了,也走过了足够多的地方。无论是公民聚集的城市,还是陌生的私人小行星,或者是自成规则的军队驻扎区域,乃至于新建立的混乱监狱……虽然走得跌跌撞撞,但总算是走出来了。

    她的近侍们拦不住她,这一路上想要阻碍她的人更是数不胜数,但都没有成功。她的受伤、疲惫甚至于恐惧也阻挡不了前进的脚步。她实在应该更有自信一些。

    有的没的想了一大堆,陶初然自觉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她刚想进一步试探一下自己的胆量,就见刚刚给两人留出独处空间的鱼渊和晗修匆匆从楼上下来。

    “王上,”鱼渊靠近,挡在了伶鼬和陶初然之间,“您没事吧?蓝海星昼夜温差约在五十度上下,夜晚来得快,我们正打算去找您。”

    晗修抱着被子站定,上下飞快打量了一下陶初然,见她好端端站在那里,便低下头收敛气息不动了。

    陶初然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伶鼬这么着急抱她回来是为什么。但其实气温的变化并不碍事,这一点她还在星月宫时就考虑到了,小普身上搭载了温感系统,能够第一时间控制她的周身温度,另外她穿的衣服也是蓝幻特制的,可以克服约一千度的温差变化。

    她原以为,伶鼬带她回来,是天气变了。

    因为寒冷,岸边的海水立刻结冰。留驻在空气中的潮湿气息遇到低温,化成了碎雪落了下来。短短几分钟时间,就已经在庭院中覆盖了薄薄一层,并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对于公民来说很普通的环境,对于人类却是致命的。鱼渊和晗修因为习惯,反应慢了半拍,错过了第一时间赶到女王身边的时机。

    外面的探索暂时陷入停滞,陶初然跟在他们身后上了三楼。温暖的房间中点上了安神的熏香,隔音的玻璃阻挡了冰雹撞击的噪声。伶鼬神思不属地站在鱼渊身后,难得乖巧了一会儿。

    谁也没有率先提出离开的打算。

    外面狂风骤雪,屋内却无声寂静。柔和的灯光散发出朦胧的暖意,少女姣好的容颜在灯下愈发惑人,让人想就这么陪着她,直到宇宙毁灭那一刻。

    “……说好了今天是我陪着王。”

    渐渐地,伶鼬回过神来,提出了异议:“你们两个没有事情做吗?在这里烦着王做什么。”

    一个是刚越狱出来的身奉探子,一个是第二军首席医官,在双方交锋正激烈的关头,怎么看也不该这么闲。

    阵营迥异的两人只有在王面前才如此和睦,也只有王的意愿能影响他们的行动和选择。因为王说了要轮流,晗修第一个告辞离开,接着是鱼渊。

    在门打开之后,临走之时,鱼渊迅速地留下一句:“如果您想看的话,不如也看看我。”

    惹得伶鼬咬牙切齿,想追上去揍他。但和被挑衅引起的愤怒相比,当然还是女王更重要。

    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心脏又砰砰乱跳起来,伶鼬思索着要说些什么才能挽回形象,就听见女王说:

    “所以,现在优势在哪一方?”

    伶鼬身上冷汗立刻下来了。他想起在外面王问的问题,还以为用一些模糊的言辞能把这件事遮掩过去。

    ……她早就猜到了吧。

    那刚才那些……又算是什么呢?

    心绪从狂喜一路跌到深渊。纵使知道不该,但他忍不住去猜测女王的想法。

    是惩罚吗?或者是……心血来潮的玩弄?

    伶鼬定了定神,双膝跪在地上,手背在身后,老老实实承认:“在辉光教这边。”

    因为尺玉楼群龙无首,连白玉都失去意识,剩下几支军队军长也都换了无数次。没有女王,狂化的人越来越多,除了建造刑狱把其中狂化程度高、破坏性强的监禁起来,没有任何办法。

    反观身奉,狂化的公民越多对他们就越有利。无法自控的话吃了就可以,相互蚕食最后只剩下最强的那个——所以他们越来越强,加上有超甲级的帮助,更是所向披靡势如破竹,根本不是现在四分五裂的尺玉楼能抵挡的。

    伶鼬不想承认尺玉楼的无能、神奉的无能,乃至于自己的无能。但这就是事实。

    “身奉现在大多已经成为了怪物……吞噬其他公民之后,他们会获得那些人的能力,意识变得分裂,实力倍数增长。身奉的乙级已经相当于普通甲级的战力,他们又似乎掌握了很强的精神类技能,导致我们狂化速度更快、消耗更大。”

    和最初的回答一样,伶鼬的声音沉稳,表述清晰。他很快理解了女王想要的回答,并且能够迅速从刚才的迷醉中脱离出来,进入工作的状态。

    这很好地安抚了刚刚对鱼渊那句话升起反感的陶初然。

    虽然陶初然也知道鱼渊和晗修不可能不看着她,也许这个房间里就有摄像头,但这种明目张胆的觊觎还是让她感觉到危险和不快。

    “之前楼主还在的时候,曾经和缠丝坊一起把身奉逼到了渊下,后来还和身奉的首领章纹有过一战。那次之后,章纹再也没出现过,但楼主受伤过重,又遭遇了数次刺杀,加上过度狂化,一度濒临失控,后来也从前线消失。”

    陶初然觉得这可能就是她在刑狱见到白玉的原因。她甚至有点明白了白玉为什么把自己也算作犯人,他连人形都难以维持,恐怕他才是整个刑狱中狂化程度最重的那个吧。

    “现在尺玉楼由缠丝坊坊主玄络暂时接管,我们正竭力将战线控制在蓝海星附近。本来最多再坚持两天,我们就必须要后撤了,但您离开刑狱的动静很大,虽然紫菀大人和典狱长封锁了消息,身奉应该也有所耳闻。从昨天开始双方停战,坊主今天拜访了刑狱。”

    这样的发展也在陶初然的预料当中。这也是她敢于浪费一天什么也没做的原因,女王出现的消息一旦传出,双方的关注点应该都集中在她身上,先利用这一点稳定一波局势再说。

    “除了对您的计划有帮助的神奉成员,我们没把您的消息透露给任何人。如果您有需要,我们也可以传递消息。”

    所以现在,连玄络都被蒙在鼓里。不过以他的本事,恐怕很快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吧。

    上次陶初然在刑狱里见他时,能确认玄络是站在女王这一边的。不过陶初然并不想现在见他,趁着还没人追到这里,她要制作一个新身份了。

    而这一切的关键,就在于她能不能克服自己的恐惧,正常地和人交流。

    驯服的少年跪在脚边,等待着主人的命令。来不及收起的尾巴可怜巴巴地垂在身后,纯白的长毛没有一丝杂色,在灯光下显得油光水滑,看上去顺手得很。

    如果抗拒人的话……不如从动物开始?

    陶初然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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