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躯弯下去,压抑住了那些疯长的妄想。少年一如既往没什么威胁感,哪怕是和她穿同样的衣服,也不会有任何违和,只会让她感慨社恐相似的审美选择。

    “玄络。”她说,“刑狱怎么样了?”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也是玄络第一次面对面听到她的声音。

    声音轻轻软软,不注意就会从耳边滑走。她的声线甚至很熟悉,是他无数次重播视频,已经深深刻在心里的。

    当名字被提起的时候,冷血动物的心也轻轻跳了一下。

    “刑狱一切都好。”他克制着自己的视线,所以没有发现陶初然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身上。眼中仍带着些飘忽的怯懦,眼睫颤巍巍地眨呀眨,但她就是固执地不肯移开眼睛。

    “王上请放心,金环已经按照您的意思发放了药物,白玉、苍冥、参苓等伤员也都得到了救治。托您的福,狂化基本得到抑制,现在刑狱发挥了它本来的作用。”

    玄络说着,方才察觉不对。紫菀趁他一门心思都在王身上,偷偷摸摸地趴在通讯视角的边缘,本想着就看一眼,结果却和抬着头的陶初然对上了视线。

    四目相对,紫菀下意识偏过头。可是那视线却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回避,他克制着自己僭越的想法,却又忍不住回过头看。

    漆黑的眼眸如同浩瀚的宇宙,又好像一汪月辉下的清泉。对视的那一刻,紫菀觉得自己被无尽的春水包裹住了,植物受到了滋养,紫色的花儿一朵又一朵冒出来,惊醒了一边的玄络。

    “紫菀,你在做——”什么?

    玄络皱着眉呵斥,却吸引了陶初然的注意。两双黑色的眼睛撞在了一起,玄络眨了眨,又眨了眨眼。

    “王上……”

    他轻轻呢喃。这样的时刻仿佛发生在梦里,在星月宫那间纯白无一丝污垢的房间中,这样的梦他们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她快乐吗?

    也许是看了太久,波澜不惊的水面上也泛起了褶皱。紫菀和玄络回过神来,都下意识躲开了。

    心动,却又不敢心动。

    陶初然看着他们,有些新奇。虽说下定决心要改变,可是当她和别人对视的时候还是忐忑的。但玄络和紫菀反倒都退让了,是不是她的改变已经大成了?

    不过,玄络和紫菀毕竟都无法直接接触她,还要再练习练习才行。

    这样想着,取得初步成功的陶初然脸上不由得露出少许快乐的神色。唇角微微勾起,是一个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微笑。

    她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有多诱人,不自知其美反倒更美。看到她这样子的玄络、紫菀和伶鼬,以及另一个房间中正在看监控的两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怎么办呢?拿她怎样好呢?心和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恨不得全部掏给她让她肆意玩弄,让她永远这样笑才好。

    谁会忍心让她失望呢?

    “王上,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玄络忍不住凑近两步,仔细看着少女娇美的脸颊,笑问道,“您看上去很高兴。”

    好事?高兴?她有吗?

    被人这样说了,笑容就如同昙花一现般被抹去。紫菀和伶鼬立刻对玄络怒目而视,玄络也收敛了难得一见的笑容,有些后悔说了那些轻狂的话。

    但陶初然无法否认,现在她的心情确实很好。

    是因为自己确实有了超级大的进步,还是因为完整版的狂化针对剂终于看到曙光了呢?

    因为玄络的系统接入了进来,陶初然顺便看了下系统中记录的、上个版本药剂的实验数据,和她的预测几乎一模一样。也就是说,按照她的想法,只要再找到红蔷和松壑,从他们身上得到W病毒载量高的身体组织,把最后的拼图完成,她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把握能够完全解决狂化的问题。

    而红蔷和松壑应该都在这里。一切都会结束的。等到这个世界正常起来,她就也能正常生活了。

    “可能是因为外面的生活更自由。”陶初然轻轻回应。今天的她着实反常,往常的女王只有谈论政事才会回复,这句话都能算是闲聊了。

    “您如果喜欢,可以在外面多玩一会儿。”玄络又忍不住开口,他是无法接受女王离开身边的,可是、可是……出宫之后的王精神状态确实好了不少,至少脸颊上有肉了。

    “您在哪里,星月宫就在哪里,我们也都会到您身边。”玄络不善言辞,这样的发自肺腑的情话却是手到擒来,“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就去找您。”

    陶初然的心情骤然下落。

    这就是她不愿意把去向告知玄络的原因。

    “不用找我。你带着尺玉楼和缠丝坊退出蓝海星,在星域外围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出。”

    “好。那您……”

    这对玄络来说并非多难的事情。从他大致猜出王在刑狱里做了什么,他就明白王接下来的打算了。但如此一来,王一个人孤立无援地在叛军阵营,怎么想他都不放心。

    “红蔷和松壑在这里吧?”

    “红蔷在,松壑现在还没有消息。但……”

    这两位昔日赫赫有名的长官如今一个意识不清,成为了危险的来源。另一个选择与王的意志背道而驰,也许会做出伤害王的事情来。

    “把他们的情报发送给我。”

    “……是,王上。”

    几句话敲定了后续的动向,陶初然松了口气。她当然知道玄络不可能赞同她的安排,但这么长时间蓝海星越来越乱,很显然他们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如果是蓝幻、白玉他们,哪怕是现在答应她,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后面可能会阴奉阳违,搞一些事情阻止她。但玄络不会,他有些一根筋,答应了就是答应了,和她一样宅的少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更不懂那些人情世故。

    简而言之,是几个人中最好拿捏的。

    陶初然顺利拿捏了玄络,也觉得有些疲惫了。其他倒无妨,今天说得话实在太多,短短几次对视也超越了她在这个宇宙中的记录。对社恐来说,说话和互动都是消耗,陶初然积攒起来的勇气很快全部用光,她移开视线,于是身边的人就知道她累了。

    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但玄络很有眼色地向王告别。紫菀开出的花已经铺满了遍地,口鼻间全是那种恶心的香气,玄络皱着眉狠碾了几下脚下的花枝,花瓣飞溅出来的汁液让那种诱人的异香更浓郁了。

    “娃……王,晚安!”那张美丽的脸庞看上去不会再朝向自己了,紫菀却像向阳花那样,凹出最美的姿势面向她。娇美的花叶衬得男人人比花娇,他心机地用这种方式提醒熬夜的少女早点安寝。

    “嗯。”陶初然点了点头。

    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应的男人立刻笑开了花。他划拉着玄络的光屏,不愿意让这边先关掉。这次玄络没管他。

    人像晃了一下,消失了。

    紫菀的笑立刻落了下去,玄络的蛛丝也勾上了他的脖颈。身后为那个人开出的漫天花海在蛛丝的切割下纷飞,落下以后只剩下残枝败叶。

    浓郁的香变成了嫉妒的引线,勾连起不甘的欲望。

    “想杀了我?”紫菀抱起视线死角处的娃娃,有些发旧的半人高少女换上了美丽的微笑,正和刚才两人看到的如出一辙。

    “娃娃,娃娃,”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在玄络看死人的目光中又亲亲她的唇角,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发丝,“有的人呀,自己侍奉不好娃娃,还总做让她讨厌的事,这样怎么能让娃娃高兴呢?”

    娃娃只是娃娃。娃娃无动于衷。

    但玄络平息了自己的杀气。一番发泄,花枝落得到处都是,禁闭室宛如花的坟场。

    他闻到了那只娃娃身上传来的浅淡的女王气息。因为太淡了,又被人刻意用花香掩盖起来,他竟然没有发现。

    她……曾经抓过这只娃娃。

    不、不对。比那还要重。也许是用了她身上的什么……

    紫菀嗅闻着娃娃的发丝。丝丝缕缕,光可鉴人,浅淡的香气隐约传来,如同真人一般蛊惑人心。

    玄络不由自主地试图从花香中分辨出那种气息。和望梅止渴的影像不同,这是他能真实触碰到的、不为王所知、只要杀了对方就能轻而易举得到的……

    啊,紫菀开始啃咬头发了。含在嘴里,一点点品尝,试图留下已经淡得不能再淡的味道。融合了,恶心的花香。很快要散掉了,等到完全没有她的气息之后,他会把它们吃掉吗?

    吃掉……永远地融为一体……

    黑色的眼眸暗沉,似乎没有聚焦在任何一点上,又好像从四面八方环绕着紫菀。紫菀把娃娃搂进怀里,遮挡着对方的视线,慢慢诱哄道:

    “不怕、娃娃不怕……我会保护你……无论是谁……不会让他们碍事的……”

    碍事?他碍事了吗?

    思绪好像突然被从某个漆黑幽暗的地方拉了回来,那个地方,执念如同水波纹一样扩散开来,在没有介质的宇宙中穿行,不断蔓延、荡漾……

    好像有谁在大声呼唤。有谁在痛苦地嘶吼。有谁向着永远不会来的人倾诉。有谁寂寞地呢喃。

    “王……陶……初然……”

    他与他们感同身受,连唤出的名字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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