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的正午,天光才挤出一丝白色,透过云层,想要展示自己,并非是这厌人的灰黑色,四月的雨,像轻透的蚕丝不疾不徐的落下,空气中的湿度在此刻达到今年的最高值。

    2020年四月,陆芙拖着疲倦的身体从破旧的楼道走下来,墙面上印着蓝色墨水的小广告,有开锁的、修厕所的、补天花板的多而广泛的出现在墙体上,空气中裹挟着铁质扶梯发出铁腥味。水泥地板的楼梯看着还算干净,她如往常一般走出这个地方,想要呼吸与这座老旧小区不同的味道。

    此时的陆母陆文静已去世两年之久,没有精神寄托没有羁绊构成了二十八岁的陆芙,回想着过往种种已觉了然无味。

    世界是个沉浸在黑色和发出轰隆大型汽车响声的世界,它保持着令人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平衡感。陆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内心当中。

    她撑着泛白的蓝色雨伞,上面跑满了晶莹剔透的小雨珠,穿着米白色的帆布鞋,发旧的v领白色长袖,藏青色的不知道穿了多少次的过膝百褶裙。

    就这样慢悠悠的路过了人群,错杂的街道、没有红绿灯的人行道汽车疾驰、过了这条要吞噬人的人行道,陆芙走到了一座植物园,付费入园后发现,这样的天气鲜少有人会来,陆芙目光开始失焦,陷入难以抽离的回忆。

    曾几何时,他们一家三口也会在不属于雨天的四月来观看植物的成长,她拥有令人称羡的家庭,和睦的父母,调皮的她,总是拉着父母到处讲解认识不多的植物。不知走了多久,她路过一条石板路,大小只能容纳三个人的来回,左右两边均是大片的杜鹃花,玫红色与淡粉色交织着,正当她看着右边的黄木风铃发呆时,她的心神又开始模糊一切事物,陆芙垂着眼皮,绝对的沉浸在此刻的风景之中,贪婪的呼吸的干净的氧气,置身于此刻的天然氧吧之中,就在这时被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碎,眼前是一对身型外貌极其匹配的男女,男的站得较远看不清切,陆芙慢慢将雾化的思绪抽回。

    看着眼前的女人逐渐走过来,能看出她的气质极佳,像是接受过很好的礼仪训练的大小姐。

    女人明媚温柔的叫住陆芙:“你好呀,请问可以帮我和他拍一张能看见这周围的杜鹃花丛的照片吗?

    她的笑容很熟悉美得像一种生命正在绽放的奇妙之感,陆芙淡淡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在脑海中极力拼凑画面,她好熟悉?脑海里不太确定的蹦出一个名字——兰澜。

    2012年夏令营跳古典舞的那位女孩,此时,陆芙因周身雨气打了了寒颤,用着略微冰凉的手指接触了递来的佳能相机,陆芙近视将近500度,抬头那一刻,可以说是十米外人畜不分,她能隐约感受到那处的视线的朝向。

    在今日阴郁的灰色调中格外特别,模糊的视线中能看出他穿了灰色风衣,陆芙很快挪动目光,看向相机,在愣神的好几秒钟之间缓过神来,只是静静的点头。

    说“好,你可以过去。”

    陆芙费劲的抬起手腕,白皙的手腕能看到筋骨和血管透出,相机抬起的那一霎那,她终于看清了女人身旁的男人。

    姜庭瑞,她年少时的一位朋友。

    姜庭瑞目光定定的看着相机,像要把相机看穿看透,看清。透过相机陆芙不得以直视看清这个男人的脸,他的脸变得成熟了很多,周身正气、浓眉、脸型优越,鼻骨挺拔,看过的人会产生持久的记忆点,女人此时恰好挽上男人结实的手臂,头部也轻轻的像□□斜,无不昭示着她们之间的关系,在刹那间,男人露出几不可查的情绪,似乎有些抗拒、愣神,目光却依旧没有从相机处挪移。

    陆芙快速的拍了几张照片,语气冷淡没有太多情绪的开口“好了,相机给你。”

    女人欣然接过,欣赏相机里的照片。陆芙很快的,往植物园的另一个方向走去,反正她不会想要留在这个地方,走到哪儿都行,离开这儿就行。

    女人喊住她“小姐姐,谢谢你啊!”

    此时的陆芙走了好几步远,拉开与他们的距离,头往右边微微转去轻轻点了点,步子由方才的缓步而行变成了稍微有点快的疾步,这条路上是光滑的石面,稍有不慎就可以收获一份屁股墩辣疼大餐。

    陆芙观察周围的景色,每隔四五米就种着一从竹树林,不压在一处显得密不透风,竹树竖立挺拔,干净整洁着,与野生的相比,不太需要担心会有各种蛇虫蚂兽的出现,在接近一分钟的端详之后,陆芙抬头之间看见了一座中式纳凉亭,前面还有许多穿着汉服正在拍照打卡的小姐妹。

    走近能听见她们在愉快的交谈,“我觉得这个镜头好看,你的侧脸线条超级美,妥妥江南美人一枚,氛围感拿捏。”

    随后接受拍照的女孩被夸得更加努力的摆出动作,细雨天还能穿着透明雨衣出来拍照活力大学生,陆芙很羡慕这样的青春洋溢,她的身体好像强行住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兽,行也乏力坐也难挨。

    陆芙不打扰的走到亭子旁边坐下,轻趴在石椅上,手部缓缓的放到亭子外感受雨滴的侵蚀,困意来袭的睡着了。

    姜庭瑞不知道再见到她是什么心情,就在不久之前,也是就是姜庭瑞看着陆芙离开的背影失神的那一分钟。

    他逐渐回过神来,警告的语气对身边的女人说:“你认出她了?故意叫她拍照?”

    女人被周身的寒气侵袭,存在着强烈的压制感,她只能语无伦次的解释:“刚刚,也不是很确定。”

    男人用凌冽的目光直视着眼前的女人,盯着相机里的照片,从风衣拿出烟点上,浅吸了一口之后吐出。

    不耐烦的开口道:“要么我动手格式化,要么你自己老实的删了,还有,让你母亲别再跟我母亲套近乎,我跟你没有任何可能性!”

    男人走向陆芙走过的小径,在远处默默地看着陆芙的背影,细丝般的雨水将四周浇得新绿,看着她左右观望着周身的风景,姜庭瑞贪恋的在后面看着这一幕,直到女孩在亭子的椅子上睡着。男人走过去将自己的风衣轻盈的盖上她的身体,女孩像是感受到暖意睡得更加安稳了。

    旁边拍照的两位小姐姐也忍不住停下来小声道:“哇哦,俊男美女,小说情节呀,我们来给他俩拍几张照片。”

    拍完后女孩愉快的走到男人旁边,说道:“帅哥,我俩拍了你和你女朋友的照片,你要么?我给后面回去发给你,你加我联系。”

    他眸光显示出很容易察觉的愉悦,盯着照片,他看着陆芙,眼神充满爱意,无可辩驳。

    男人扫了二维码之后认真的开口道:“记得发给我,谢谢。”

    又是这样一个午后,男人陷入过去的记忆当中,女孩在营地医务室酣睡,他守在旁边。

    差不多过了一个多小时女孩醒来,先是单手揉了揉眼睛,而后有闭目了几秒钟,睁开眼睛端详四周。

    彻底醒来后,陆芙打开口袋的手机,发觉已是下午三点,手臂又麻又酥还泛红,身上披着一件灰色的风衣没有凉意。

    陆芙心想:“等等,这个风衣是姜庭瑞的?

    她疑惑,顺着余光往左瞥了一眼,是他!陆芙很确认这个男人是记得她的,而此时的风衣在她身上很是纳闷,为了不自作多情,她还是保持着应有的社交距离。

    陆芙转身把风衣给他,“你好,请问这是你的吗?”

    陆芙手都递僵了,眼神飘忽不定的看向其他地方,见男人没接手拿过,眼神变得冷冽,像是要把陆芙看得仔细,她直接放在了男人的手臂处,提起自己的雨伞打算走,想要无视男人的目光,和他周身散发出的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那我就放在这里了!”

    陆芙没跨出几步,就有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自己的手腕处往回拉,按照正常的力度她是不可能掉入他的怀里,可是陆芙现在生着病,食欲不振,每天都靠维生素加简单饭菜维持生命,难免就会体力不够的被拽入怀中,男人也未料想到这个女人竟虚弱至此,心疼的看着女人的面色,泛着黄气,唇色少有血气。

    这些年里,都发生了什么?

    陆芙以为男人会问出许多问题,会有一个周旋与解释的过程,男人却像从前一样耐心至极的开口,他依旧没将陆芙松开,这个拥抱持续了三十秒种,好像潮湿的四月,暖和了些许

    “天冷,怎么穿这么少,这件风衣你穿起来!”一种温柔的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口吻。

    姜庭瑞的嗓音和从前相比成熟了不止一点,轻柔但坚定低声又酥麻的在她耳边回旋。陆芙轻轻把他推开,姜庭瑞将风衣放在她肩后,示意她穿上,陆芙还是顺应的穿上了。

    而后姜庭瑞不疾不徐的开口:“这么多年,你还在阳城吗?港大你没来?”

    她尴尬的笑着试图找出少女时那种耍赖也不会被骂的感觉,可是找不到。

    只能轻声的用着黏腻的声音开口道:“家里,出了点事情,要搬走,可以先放开我的手嘛?有些疼。”

    男人像是害怕似的又紧张的松开手,最后妥协的像是用尽了自己最温柔的语气,努力的维持着现在的对话:“刚刚哪位是很多年前我们夏令营的营友,因为家里把我行程透露了,她就一直跟着我。”

    陆芙看着男人的眼睛真挚而温柔,陆芙将头转向别处看着远处池塘的风景。

    她紧接着开口道:“害,原来是她呢,我刚刚还不确定,现在有点想起来了。”陆芙目光偷感极重,也不知从哪来的奇怪氛围。

    姜庭瑞再次开口道:“你现在住哪儿,我送你回去,雨天,不好打车!”男人耐着性子好声好气的说,不愿发出更大声的音量,努力的隐藏着自己多年的烦闷情绪,不使其外露。

    陆芙努力挤出笑容:“哎呀,多年好友有空聚聚,就不用送啦!先回了”

    她自然是不愿意让姜庭瑞踏入她的破旧的小区房,清高的要命,好像姜庭瑞看不见她的处境,就还和他是一类人的清高,但现在已是着云泥之别,她把自己的思想别扭的锁在这一方之地,自己构建的铜墙铁壁,在这个牢笼坚不可摧,令人生厌。

    姜庭瑞像是看穿了她的局促不安和目光的逃避,看着这道瘦弱的背影走了良久打电话给了自家司机交代,跟上陆芙送她回家。

    姜庭瑞回到陆园附近自己购置的一处房产,这些年只要是来阳城,他都住这,现代化的装饰风格,他走到开放式的厨房拿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倒水,慢慢移步至落地窗处,目光所及——陆园。他将杯子放到黑色大理石桌面上,坐在皮质的沙发上凝视着远处的景色,千愁万绪。

    陆芙还是老实的坐了姜庭瑞的车,还好他不在车里,不然她无法回应他的种种问题,她系好安全带,她用手倚靠着车门边缘处,能闻到和风衣上相似的好闻的气味,是一种似有若无的茶香。

    再回到这个老旧的小区楼,已是下午五点整,她客气的答谢,让司机停在不远处,走了。

    回到家中,陆芙还是有一种灵魂被重重抽离的感觉,再遇姜庭瑞,对她现在的生活好像产生了巨大割裂感,就好像她家从未破产,她从未接受过某些冷眼,欺凌,家人都在身边。

    陆芙恨自己沉浸于痛苦的思绪,好多事情,都跟着一个适当的记忆曲线点,勾起她对过去的实感,所接受的经历无法剔除,像一块粘性很强的胶体一直粘贴在你的周身,只要陷入回忆,掉以轻心的时候,它就会莫名其妙的抓走你的愉悦,转变成不愿回想的某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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