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思岭是被不知道哪里来的脚踏声和嬉闹声吵醒的。她走出房间，发现船的蓬顶上站着两个人，正是小杨戬和沉香。
“这一次从这边到老姚房间上面再回来，怎么比？”沉香抬起胳膊转了转身体，“咱们又是平手。”
“那这次右脚不能落地！”小杨戬脚底运力，一个轻跃跳了出去，沉香紧随其后。二人一前一后，追逐到船的另一头又往回跑，最后是沉香先一步回到原点。
“思岭，早！”小杨戬踩在屋顶边缘朝思岭问好。
思岭看他摇摇欲坠的样子，直为他捏一把汗。刚想出声提醒，突然他脚下一块木板松动，他一个趔趄，思岭下意识地伸出手上前几步。
小杨戬脚步后撤稳住身形，眼睛亮亮地看着思岭，好像在说“看我厉害吧”。
思岭装作无事发生，伸出的手很自然地移到眼睛上，挡住有些刺眼的光亮：“今天早上这么有活力啊？不错，那就是快好了。”
沉香开口：“他早上起来说要跟我切磋，我自然是奉陪。”
小杨戬夸赞到：“沉香你真的很厉害！”
沉香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有些自豪地说：“我舅舅教我的，当然了。”
阳光从两个少年的身后铺洒过来，他们逆光而立，相对时的笑容却被照亮得清清楚楚，明亮爽朗。这应该是他们本来的模样吗？如果两个人都能无忧无虑地长大，是不是也应该像这样。
——
一天下来过得还算安稳，葫芦小仙看了小杨戬状态，表示大概就这一两天他就能恢复了。
到了晚上，轮到思岭去给杨戬换手背上的药，走到他房间门口，却看见沉香正坐在不远处。
思岭在他旁边坐下：“睡不着啊？”
沉香听见是她，头也没抬：“有点。”
思岭故意说：“实在不行的话，我去把你舅舅口琴偷出来，给你吹一段童谣？”
沉香觉得思岭是不是也病了：“你脑子有问题吧？我可不想跟你一起被揍。”
思岭说：“你舅舅才舍不得揍你呢！”
沉香没再说话。
思岭仰着头看天空，昨日找到的佛手莲花早就消失在一片星子中。
“我也要救我的母亲。”思岭听见他说，“如果我够强，我就能救出我的母亲，我们一家人就能团聚。那样，舅舅也会为我骄傲。”
“可是不管你是不是很厉害，你舅舅都会为你骄傲啊。”思岭第一次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沉香，你坚韧，独立，勇敢，这些在他看来就已经很好了。”
沉香把头埋在膝上：“还不够，我要变得更强大，更有能力，只有这样才不会拖累舅舅，他才会更高兴。”
思岭不赞成：“那可不一定，你看你舅舅他自己就是天之骄子，够成材了吧，可是我觉得他过得也不开心。你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要紧的亲人，他当然希望你能够成为顶天立地的人，可是比起这个，他更希望你顺遂安乐，至少能够过得称心如意，不用再像之前一样颠沛流离。”
沉香终于将头抬起来，眼睛迎着月光，晶莹闪动：“舅舅，他也是我最重要的人。”他揉了揉眼睛，看向思岭，“不过，你也是舅舅很在意的人。”
思岭没由来地慌了一瞬：“那，没错啊，我，哮天老康老姚还有葫芦仙，他都在乎啊。”
见思岭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沉香有些不高兴了：“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思岭舌头打结，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沉香接着说：“要不然，留下当我舅妈好了，反正你那么喜欢我舅舅。”
仿佛一片泡沫猛的被戳破，思岭没由来地发慌，猛地站起：“我不喜欢他！”又像是要弥补什么一样，又说，“我有喜欢的人！”
沉香奇怪她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嘁了一声：“你别是不敢承认吧，你喜欢的那个人怕不是姓杨单名戬。再说了，这世间哪还有男儿比得过我舅舅。”
“我喜欢的人虽然没有他好，但是很适合我，”思岭突然之间明白了她一直在回避的东西，“我跟他不是一路人。”
她说：“他是这世间少有的好儿郎，跟他相配，于他有救命之恩的应该是莲华秘境的那位。”
沉香想要说什么，但片刻后丢下一句“随便你。”起身走了。
思岭见他走了，推门进屋，小杨戬正坐在床上等着她来。
帮他换药时，他突然说：“原来你喜欢大杨戬啊。”
思岭第一次生出“大人的事小孩少管”的想法，伸手在他额上一弹：“今天晚上的睡前故事没了。”
小郎君的眼尾耷了下来：“你昨天没讲完，我都不知道虎豹将军和无涯王谁赢了。”
唉，多可爱的小郎君。真是任谁看了都不会再舍得拒绝他。思岭坐在他床边，将他换好药的手轻轻放下。一个时辰之后如果伤口没有什么异常，她就可以回去了。
“后来呢是这样……”
思岭原本的想法是讲一些奇闻轶事让小杨戬能快点睡着，但是他今天问题似乎特别多，一来二去倒是把她自己问得很困了。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困得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明天再说好不好啊，你现在应该睡觉。”思岭跪坐在地上，头靠在床边，昏昏欲睡。
“那你一定要记住哦。”小郎君闭上眼睛，一会儿又俯身向她，很是豪气地拍拍床沿：“你上来睡吧，这样不舒服。”
听到他这样说，思岭头磕在床沿上，瞬间清醒了三分。她撑起头，正好对上他真诚无暇的眼睛。
思岭连连摇头：“那不行，二郎真君非得把我当柴火烧了不可。”
见思岭拒绝了，小杨戬又重新躺回去，还感叹了一句：“你的仇人好多呀。”
小孩子都是这样吗？思岭同床上的小杨戬对上视线，片刻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郎君愣愣地看着她，微微张开嘴唇，情绪毫无遮拦地在眼中散开，熟悉的影子映在眼前，好像从前常去的山林溪水，涓涓细流的清泉没入心底。片刻后，他又反应过来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惹人发笑的事情，红着脸有些不开心地问：“你笑什么呀？”
思岭报复似地捏捏他的鼻子：“我在想，在想我以后要是有一个和你一样的孩子，那该如何是好呢？”
他捂住鼻子，半晌后闷闷地开口：“我很听话呀。”
“我知道，睡吧。”思岭轻轻用手蒙住他的眼睛。
小郎君似有些不舒服般哼唧几下，刻意压低声音问：“你当母亲是什么样子的呢？”
思岭没回答。小郎君的睫毛颤颤，一遍一遍划过手心。
床上的人没等到她的回答，也再没说话了。不多时，匀称的呼吸声慢慢传来。
明明早就过了时辰，她却好似丢了什么东西在这里，不舍得离开。她从前在人间住过，到了晚上，会有此起彼伏的虫鸣，可是这里没有，甚至连风声也没有。静得，她能听到自己的心声。
思岭背对着床边坐下，一个人坐了很久。而后，她起身，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前方一人负手而立，背对着她，夜风猎猎，那人的背影透着一种高深莫测。
“姚叔？你还没睡？”思岭走下台阶，老姚听到声音，仍是不动如山，“已经好得多了，您也不用太担心，他……”
老姚打断她的话：“有劳费心。之前沉香病重，也是姑娘慷慨相助，姑娘对我们，是再生之恩。”
思岭从未见过老姚这样直截了当地截断别人的话，愣了愣，只得接下他的话：“不客气。”
老姚接着开口：“霜绛子一药天下难寻，整个仙界，也只有阙草堂这一家看似无名的药店有售。”
思岭觉得有些不对劲，一转头就对上老姚锐利的眼神，常年不显露山水的冰川中，竟然藏着一只凶猛的野兽。
思岭被盯得不寒而栗。
老姚岔开了这个话题，同时也将目光移开了：“二爷返童，心智也受了影响，姑娘有所不知，你同他母亲有几分相似。”
思岭还未回过神，有些悻悻然：“他刚才还问我，要是我当了母亲会是什么样子呢。或许是我这些天一直照顾他，他将我当作他母亲一样的人。”
老姚捻捻胡须：“不，我说样貌，甚至还有些肖他妹妹，三圣母。”他微不可见地摇摇头，好似自言自语，思岭却直觉他这话更像是有意要让自己知道。
“这一次从这边到老姚房间上面再回来，怎么比？”沉香抬起胳膊转了转身体，“咱们又是平手。”
“那这次右脚不能落地！”小杨戬脚底运力，一个轻跃跳了出去，沉香紧随其后。二人一前一后，追逐到船的另一头又往回跑，最后是沉香先一步回到原点。
“思岭，早！”小杨戬踩在屋顶边缘朝思岭问好。
思岭看他摇摇欲坠的样子，直为他捏一把汗。刚想出声提醒，突然他脚下一块木板松动，他一个趔趄，思岭下意识地伸出手上前几步。
小杨戬脚步后撤稳住身形，眼睛亮亮地看着思岭，好像在说“看我厉害吧”。
思岭装作无事发生，伸出的手很自然地移到眼睛上，挡住有些刺眼的光亮：“今天早上这么有活力啊？不错，那就是快好了。”
沉香开口：“他早上起来说要跟我切磋，我自然是奉陪。”
小杨戬夸赞到：“沉香你真的很厉害！”
沉香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有些自豪地说：“我舅舅教我的，当然了。”
阳光从两个少年的身后铺洒过来，他们逆光而立，相对时的笑容却被照亮得清清楚楚，明亮爽朗。这应该是他们本来的模样吗？如果两个人都能无忧无虑地长大，是不是也应该像这样。
——
一天下来过得还算安稳，葫芦小仙看了小杨戬状态，表示大概就这一两天他就能恢复了。
到了晚上，轮到思岭去给杨戬换手背上的药，走到他房间门口，却看见沉香正坐在不远处。
思岭在他旁边坐下：“睡不着啊？”
沉香听见是她，头也没抬：“有点。”
思岭故意说：“实在不行的话，我去把你舅舅口琴偷出来，给你吹一段童谣？”
沉香觉得思岭是不是也病了：“你脑子有问题吧？我可不想跟你一起被揍。”
思岭说：“你舅舅才舍不得揍你呢！”
沉香没再说话。
思岭仰着头看天空，昨日找到的佛手莲花早就消失在一片星子中。
“我也要救我的母亲。”思岭听见他说，“如果我够强，我就能救出我的母亲，我们一家人就能团聚。那样，舅舅也会为我骄傲。”
“可是不管你是不是很厉害，你舅舅都会为你骄傲啊。”思岭第一次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沉香，你坚韧，独立，勇敢，这些在他看来就已经很好了。”
沉香把头埋在膝上：“还不够，我要变得更强大，更有能力，只有这样才不会拖累舅舅，他才会更高兴。”
思岭不赞成：“那可不一定，你看你舅舅他自己就是天之骄子，够成材了吧，可是我觉得他过得也不开心。你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要紧的亲人，他当然希望你能够成为顶天立地的人，可是比起这个，他更希望你顺遂安乐，至少能够过得称心如意，不用再像之前一样颠沛流离。”
沉香终于将头抬起来，眼睛迎着月光，晶莹闪动：“舅舅，他也是我最重要的人。”他揉了揉眼睛，看向思岭，“不过，你也是舅舅很在意的人。”
思岭没由来地慌了一瞬：“那，没错啊，我，哮天老康老姚还有葫芦仙，他都在乎啊。”
见思岭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沉香有些不高兴了：“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思岭舌头打结，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沉香接着说：“要不然，留下当我舅妈好了，反正你那么喜欢我舅舅。”
仿佛一片泡沫猛的被戳破，思岭没由来地发慌，猛地站起：“我不喜欢他！”又像是要弥补什么一样，又说，“我有喜欢的人！”
沉香奇怪她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嘁了一声：“你别是不敢承认吧，你喜欢的那个人怕不是姓杨单名戬。再说了，这世间哪还有男儿比得过我舅舅。”
“我喜欢的人虽然没有他好，但是很适合我，”思岭突然之间明白了她一直在回避的东西，“我跟他不是一路人。”
她说：“他是这世间少有的好儿郎，跟他相配，于他有救命之恩的应该是莲华秘境的那位。”
沉香想要说什么，但片刻后丢下一句“随便你。”起身走了。
思岭见他走了，推门进屋，小杨戬正坐在床上等着她来。
帮他换药时，他突然说：“原来你喜欢大杨戬啊。”
思岭第一次生出“大人的事小孩少管”的想法，伸手在他额上一弹：“今天晚上的睡前故事没了。”
小郎君的眼尾耷了下来：“你昨天没讲完，我都不知道虎豹将军和无涯王谁赢了。”
唉，多可爱的小郎君。真是任谁看了都不会再舍得拒绝他。思岭坐在他床边，将他换好药的手轻轻放下。一个时辰之后如果伤口没有什么异常，她就可以回去了。
“后来呢是这样……”
思岭原本的想法是讲一些奇闻轶事让小杨戬能快点睡着，但是他今天问题似乎特别多，一来二去倒是把她自己问得很困了。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困得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明天再说好不好啊，你现在应该睡觉。”思岭跪坐在地上，头靠在床边，昏昏欲睡。
“那你一定要记住哦。”小郎君闭上眼睛，一会儿又俯身向她，很是豪气地拍拍床沿：“你上来睡吧，这样不舒服。”
听到他这样说，思岭头磕在床沿上，瞬间清醒了三分。她撑起头，正好对上他真诚无暇的眼睛。
思岭连连摇头：“那不行，二郎真君非得把我当柴火烧了不可。”
见思岭拒绝了，小杨戬又重新躺回去，还感叹了一句：“你的仇人好多呀。”
小孩子都是这样吗？思岭同床上的小杨戬对上视线，片刻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郎君愣愣地看着她，微微张开嘴唇，情绪毫无遮拦地在眼中散开，熟悉的影子映在眼前，好像从前常去的山林溪水，涓涓细流的清泉没入心底。片刻后，他又反应过来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惹人发笑的事情，红着脸有些不开心地问：“你笑什么呀？”
思岭报复似地捏捏他的鼻子：“我在想，在想我以后要是有一个和你一样的孩子，那该如何是好呢？”
他捂住鼻子，半晌后闷闷地开口：“我很听话呀。”
“我知道，睡吧。”思岭轻轻用手蒙住他的眼睛。
小郎君似有些不舒服般哼唧几下，刻意压低声音问：“你当母亲是什么样子的呢？”
思岭没回答。小郎君的睫毛颤颤，一遍一遍划过手心。
床上的人没等到她的回答，也再没说话了。不多时，匀称的呼吸声慢慢传来。
明明早就过了时辰，她却好似丢了什么东西在这里，不舍得离开。她从前在人间住过，到了晚上，会有此起彼伏的虫鸣，可是这里没有，甚至连风声也没有。静得，她能听到自己的心声。
思岭背对着床边坐下，一个人坐了很久。而后，她起身，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前方一人负手而立，背对着她，夜风猎猎，那人的背影透着一种高深莫测。
“姚叔？你还没睡？”思岭走下台阶，老姚听到声音，仍是不动如山，“已经好得多了，您也不用太担心，他……”
老姚打断她的话：“有劳费心。之前沉香病重，也是姑娘慷慨相助，姑娘对我们，是再生之恩。”
思岭从未见过老姚这样直截了当地截断别人的话，愣了愣，只得接下他的话：“不客气。”
老姚接着开口：“霜绛子一药天下难寻，整个仙界，也只有阙草堂这一家看似无名的药店有售。”
思岭觉得有些不对劲，一转头就对上老姚锐利的眼神，常年不显露山水的冰川中，竟然藏着一只凶猛的野兽。
思岭被盯得不寒而栗。
老姚岔开了这个话题，同时也将目光移开了：“二爷返童，心智也受了影响，姑娘有所不知，你同他母亲有几分相似。”
思岭还未回过神，有些悻悻然：“他刚才还问我，要是我当了母亲会是什么样子呢。或许是我这些天一直照顾他，他将我当作他母亲一样的人。”
老姚捻捻胡须：“不，我说样貌，甚至还有些肖他妹妹，三圣母。”他微不可见地摇摇头，好似自言自语，思岭却直觉他这话更像是有意要让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