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单刀直入的一问,方远知脸上笑意顿时淡去,唇角虽还勾着,却又少了几分本就不多的真心实意:“此事关系甚大,恕在下不能告知。”

    季含光笑容依旧:“既然如此——”

    “我却没什么顾虑,尽可将目的示与道友。”

    峰回路转的一句话,叫方远知眸光一凝,眼底真真切切有了讶异。

    “我费尽心思来此,为的是一本名叫《水月心经》的秘籍,道友来得比我早些,可听说过么?”

    方远知思索片刻,摇摇头道:“九仙山的秘籍皆贮存在三言阁,结丹期以下的秘籍我已阅遍,绝无此书,便是元婴期的秘籍我也过手了几册,之中也未有这个名字。”

    季含光轻啧了一声,但也说不上有多失望——若是太过顺利,她才要觉得小心,于是定了定神又接着道:“也许此书改换过名号也未可知,我先将前因后果说与道友。”

    她诚意在前,方远知也不好再虚伪客套,便收起了那不值钱的笑,正声道:“在下洗耳恭听。”

    “此经本是我派开山祖师明月仙子飞升前所著,但经年战乱,如今库中只余上册,我便是为此经的下半部而来。”

    “修界曾传言,明月仙子与九仙山赤焰剑尊乃是道侣,我派藏经洞中也有九仙山的秘籍若干,故此我才推测,九仙山或许也藏有这本经书。”

    “既如此说。”方远知轻轻颔首:“可能的确不小,道友可否将前半册经书与我看上一段,日后就算遇着改名换姓的此书,也不至于错过了。”

    这意思就是愿意帮忙了。季含光心中按喜,立刻抬手在储物袋上一按,取出一枚玉简递去。

    以他长老身前红人的身份,找起来必然事半功倍,自己这一局总算是没赌错——早先那三年同修时,她便对这人性情有了个大概猜测,若要耍心机玩算计,他是必定奉陪,但若对方诚恳以待,若无必要,他也不会有意辜负。

    啧,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这个性子。

    方远知接过玉简,往眉心一贴,阅览其中内容的同时,心里也在思索犹疑——当年同修时,这女人简直和自己是一路货色,心防极重,一句话恨不能拐上千八百个弯,甚至比自己还过分些。后来熟络了,也只是省却无用的试探,现在怎么这般坦坦荡荡了起来?

    他却不知,季含光本性便不喜饰伪,只是当年实在生死关头,一不留心便要葬送兄妹二人的性命。现下季成州已死,天宽地阔,她就算拿不到水月心经,大不了和兄长一起散功重修,左不过再耽误二十年功夫,又何必再委屈自己?

    身上尽是枷锁负累的人,想不出打破牢笼后,自由的味道是何等甘美。

    将经书内容大致看过,他放下玉简,对季含光道:“今后我尽力留意,一有消息便知会道友,若我行动有需要遮掩的地方,也还望道友帮忙一二。”

    “自然。”短暂的口头盟约结成后,季含光瞧着不再假笑客套,自然冷下一张脸的方远知,眼波忽然一动:“不过方道友,可有想过另一件事?”

    “何事?”

    “你我皆已到元婴,那第二层《乐空诀》,是否可以修炼了?”

    冷不防被提起这修到一半的功法,方远知表情难得显露出几丝尴尬,刚想要说些什么,面色又忽然一凝,季含光也微微眯了眯眼——十里外,有人朝着这绣夏峰来了。

    师徒二人顷刻间都变了脸色,方才冷若冰霜的方远知又挂上了那春风细雨般和气的笑,季含光的表情则是瞬间谨慎小心起来,整个人都紧绷着,正是个新徒弟在师尊身边该有的姿态。

    指着那大片花丛,方远知做足了良师的架势,温声道:“你当这是寻常山花?这是为师特地从南边移来的玉茯苓,药效——”

    “方老弟!”

    不过两息的功夫,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喊便打断了绣夏峰上这幕好师父传道授业的戏码。紧接着,一个巨大的赤色酒葫芦狠狠砸到了地上,葫芦上坐着个赤眉赤髯的大汉,一看便知是火爆脾气。

    方远知于是顺理成章地住了嘴,朝来人走几步,作出个欢迎的姿态:“许师兄,如此焦急是出了何事?”

    季含光跟在他身后,也俨然是好徒弟该有的本分样,等他问完话了,才抬头看向来人,即便凭借元婴级的神识已经将这人里里外外扫了个干干净净,还是要恍然无措地看向方远知,等着师父为自己介绍。

    大汉很烦躁地摇摇头:“唉,掌门师叔有令,这趟去昆仑把你带着,叫你多带些好药,那小皇子若是根骨受损了,好及时医治。你先跟我上灵云舟,等到了清风驿和李师妹她们汇合,再说下一步。”

    昆仑?季含光心念一动。昆仑山地处极北,虽说有几处仙人洞府遗迹,但早已被人将其中宝物搜刮干净,只剩下一处寒潭搬不走,成了少数修炼寒冰类功法修士的宝地。

    听他们话中意思,是要去接个重要弟子,可九仙山没听说有寒冰类功法传下,何以如此兴师动众?

    方远知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就带这今天新收的徒儿随师兄上一遭,也好叫她长长见识,药我倒是一直带在身边的,不必回头去洞府中取了。许师兄,我们这便上路吧。”

    及至此时,大汉这时才想起询问季含光的来历:“今天新收的弟子?哪来的?”

    方远知答道:“今日是三年一次的龙门会,许师兄贵人事忙,把这都忘了。辛夷,还不快见过你许师叔。”

    被点了名,季含光连忙规规矩矩行礼:“见过许师叔,晚辈是师父新收的弟子,往后还请师叔多多照拂。”

    “龙门会?”大汉眉头一拧,十分不给面子道:“当初内门那么多好苗子你不挑,这会倒是选个外门的……罢了,你随性惯了我也不与你论。”

    收起酒葫芦在腰间,一挥衣袖,他甩下一艘银色方舟,那方舟见风便涨,落地时已有十数丈长短,船舱分上下两层,更有观景的望台,俨然一艘气派游船。大汉大步流星率先上了甲板,回头催促道:“快走吧,时间还有些紧呢。”

    他催得紧,方远知也不再多话,足尖轻点,一跃而上,带着季含光上了船。

    待到三人坐定,大汉掐诀念咒,在船舵上轻轻一点,灵云舟便凭空而起,一直扎到万里云层之上,又“刷”地落下帆来,再朝着极北的那一点幽蓝飞驰,其速度之快,竟能将云层破开。

    船帆分明是鼓得足足的,船上人却并不感觉有风吹来,显然在炼制时就提前刻下了阵法结界。这大汉修为不过结丹中期,却能拿出这种品级的宝物,实在不能不叫季含光觉得九仙山富得流油。

    想起自家无忧门库中那越发少的珍藏,她心中歹念乍生——等到走时,自己非得去内库好好搜刮一番带回门中,权当是劫富济贫了。

    季含光这厢摸着灵舟的栏杆思索,那头大汉已经对着方远知抱怨开来:“也不知为何师叔这么在意这小子,二十年前布下计策,十年前用还生大法将他根骨生生逆转五岁,如今又劳师动众地去接他,一个连入门功法都没修的双灵根小辈,也配?”

    方远知始终老神在在,看着灵云舟在云中滑下的尾迹笑道:“既然师父他们认定此事非你我所能知晓来龙去脉,上面怎么吩咐,你我怎么做便是了,若师叔有意将他记在门下,无论他修为如何,将来你我总要唤他一声师弟。”

    这话看似是劝慰,实则隐含挑拨,季含光垂眸暗笑,果然马上便听见那大汉冷哼一声道:“师弟?不过一介目光短浅的凡人罢了,听说当日被师叔看中时,他竟还想拒绝,迫得师叔同他父皇又许了多番好处,才叫他心甘情愿拜入山门,真不知有什么过人之处。”

    “若要师弟我推测么……”

    大汉显然极为不忿,方远知不过顿了一顿,他便立时开口催促道:“你我师兄弟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么?我知道师弟你杂学颇精,快快讲来便是,为兄必不向外泄露半分。”

    听众这般配合,方远知自然也无必要接着卖关子,当下微微一笑道:“师兄可知万年前人皇以凡人之身一统八方,身无灵根,却能与化神修士拼杀而不落下风,靠的便是其所自创的神皇宝典御使紫薇帝气。其逝去后,神皇宝典并未失传,但能修炼者却再没听闻,便是因为紫薇帝气唯有伴随人族皇者天生,而不能后天获得,寻常手段更无从察觉。”

    似乎被紫薇帝气这四个字点醒了,大汉恍然道:“你的意思是……”

    “这少年身上想必也带着帝气,能得师叔青眼,这帝气的浓郁绝不亚于凡间所谓的千古一帝,甚至……”方远知压低声音:“就是万年前那位人皇的转世也未可知。”

    “若是如此,那这般折腾倒也不冤枉。”大汉勉强点点头,脸上的不忿却半点未减,显然未曾心服口服:“可修炼一途,又岂是全凭天资便轻易便注定的,方师弟,你我修行百年,陨落的天才还见得少么?”

    方远知目的达到,当然也就哄着他说话,含笑道:“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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