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朋来酒馆。

    靠窗的一张桌子,姜新禹和雷朋相对而坐,桌上荤素搭配摆着四个菜,外加一壶老白干。

    喝了一巡酒,雷朋叹了口气,说道:“新禹,掏心窝子的说,我是真羡慕你,从心里往外那么羡慕!”

    姜新禹吃了一口菜,说道:“羡慕我什么?”

    “姜太太贤惠漂亮咱就不提了,接连给你生了两个宝贝千金,这还不让人羡慕吗?再看看我家里那个,一到夜里叫的可欢实,就是不下蛋,你说气人不!”

    “生孩子这种事,别强求,有早有晚,中年得子老来得子的例子还少吗?”

    “你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年纪轻轻,整天操心啥时候生孩子,你是不是闲得慌?”

    “唉,不瞒你说,我还没那么着急,主要是家里俩老的着急,我爹看见我就问,大朋啊,爹进棺材之前,还能抱上孙子吗?每天一问,问的我脑瓜仁都疼。”

    想起父母左一遍又一遍催自己回去,姜新禹倒是能够体谅雷朋父母的心,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雷朋叹道:“不怕你笑话,每次去父母那儿,我心里都怵的慌儿……唉,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喝酒!”

    两人碰了一下酒杯,一饮而尽。

    雷朋为了家庭琐事闹心,姜新禹因为和组织上联系不上发愁,两人各怀心腹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雷朋嘴里吃着菜,忽然诡秘的一笑,说道:“新禹,你最让我羡慕的还有一件事!”

    “还有啥事?”姜新禹心不在焉的说道。

    “本以为乔站长退位,你肯定受影响,没想到吴景荣对你也不错,仕途一帆风顺,谁也奈何不了你,这还不让人羡慕吗?”

    “我工作勤勉任劳任怨,换成谁都能对我不错。”

    “得了吧,少在我面前吹牛,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你知道什么?”

    雷朋放下筷子,回身四处看了看,然后压低嗓音说道:“站里最近风传,吴景荣之所以不敢动你,是因为你搭上毛局长的关系了!新禹,你跟我交个底,这事儿有没有?”

    “有个屁,别听风就是雨!”

    “在北平的时候,毛局长请你吃饭了吧?”

    “哦,合着依据就是毛局长请我吃了一顿饭?”

    “那可不。毛局长啥身份,咱们站里除了乔站长,谁有这么大的面子!”

    “那你说,我到北平干嘛去了?”

    “……抓马汉三啊?”

    “马汉三在北平根深蒂固,万一要是有点闪失,后果不堪设想,毛局长找我吃饭,那是商量保密措施!”

    “哦,这样啊……对了,马汉三现在咋样了?”

    “在总部看守所羁押。”

    “毛局长没说咋处理?”

    “这么大的案子,毛局长也做不了主,最后还得看委座的意思。”

    “那就是够呛了……”雷朋拿起酒壶晃了晃,回身对伙计说道:“伙计,再来一壶酒!”

    姜新禹心里有事坐不住,想早一点回家,说道:“还喝啊,差不多得了。”

    “最后一壶!”

    “几个最后一壶了?”() ()

    “诸葛亮都说过,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老兄,那是曹操说的。”

    “曹操?曹操也说过?”

    “……对了,下午你去哪了?”

    “我还能去哪,奉命采购又便宜又好的大米!听听,还得便宜还得好,这他吗不是难为人嘛,我转了一下午,也没找到符合条件的大米!”

    “我家附近新开了一家米行,都是今年的新米,价格也还算公道。”

    “是吗?明天一早我得去瞧瞧,完成不了采购任务,黄处长那张驴脸都要拧出水来了……嗳,新禹,你猜我下午遇见谁了?”

    “谁?”

    “老秦。”

    “红桥警察局的老秦?”

    “对。不过,老秦早不在红桥了,调到便衣队去了。”

    “一晃儿有两年没见了,他还好吧?”

    “好着呢,我跟你讲,堰津这些警察部门,就属便衣队的油水最多,大到杀人放火、查谍查匪,小到走私贩毒、抢劫盗窃,他们啥案子都管!”

    “便衣队的眼线遍布全城,而且办案手段灵活,效率自然会高一些。”

    “可不是嘛,昨天他们在北洋大学抓了几个学生,我估计,保释金又是一大笔收入,唉,羡慕啊……”

    姜新禹心里一动,刘德礼曾经透露过,北洋大学的地下组织正在秘密筹备阶段,会不会他们出了事?

    “老秦在几分队?”姜新禹伸手拿过酒壶,给雷朋的酒杯满上。

    “四分队。”

    “我记得,四分队队长姓洪吧?”

    “姓洪?好像是吧……他爱姓啥姓啥,跟咱们一点关系没有,来,喝酒!”

    七钱的白瓷酒杯碰在一起,两人一饮而尽。

    …………

    凌晨两点钟。

    警察局监狱。

    徐文绣蜷缩在一角,鼻子上系着手绢,盯着沉沉入睡的疯女人。

    牢房里一股刺鼻的尿骚味儿,在一个疯子的世界里,没有多少羞耻概念,这女人根本也不用便桶,脱下裤子就方便。

    徐文绣哪受过这样的罪,她虽然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是也一直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要不然家里也不可能送她去读书。

    徐文绣焦急的盼着天亮,盼着梅姨赶紧想办法,让自己早一点离开这个让人精神崩溃的地方。

    “吱吱……”

    裸露的脚踝处,忽然感觉有东西磨蹭。

    借着昏暗的灯光,徐文绣定睛仔细一看,一只大老鼠正趴在自己脚边,啃吃着地上的饭粒、

    “啊——”

    徐文绣尖叫了一声,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身体紧紧贴在墙上,双手胡乱的在身上拍打着。

    老鼠受了惊吓,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撞,在徐文绣脚下乱窜。

    徐文绣感到浑身冰冷,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慢慢软倒在地上,她吓昏了过去。

    不怕豺狼虎豹的女人很多,不怕老鼠的女人恐怕是万里挑一。

    不知过了多久,徐文绣悠悠醒转,她缓缓睁开眼睛。

    一张看起来巨大的脸,距离徐文绣的脸最多两公分,甚至连呼吸都能感受到,一双阴森森的眼睛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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