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她刚才听到了多少,我欲言又止,总觉得自己再开口解释只会把事情越描越黑。我该怎么说?只是他试图骗我,但并没有成功,我还没被他骗?

    还是算了吧。

    夏油杰并不恼,反问道:“任务结束了,你还不走吗?要把悟叫来逮捕我这个罪犯?”

    “你在想什么啊。”巫女不可思议地说,“看见他比看见你还折磨,我有病?”

    她把目光投向我:“我只是想问问这个被你骗了的女孩子,知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而已。”

    ……果然还是应该澄清一下吧。我真的没那么好骗啊。我扶额叹气:“我和他根本不熟。只是我朋友在这栋别墅里找他帮忙解决咒灵,我顺带着过来确认朋友安危而已。”

    “噢,”她走近过来,拍了拍我的肩,从口袋里摸出张名片,“那记得离这个人渣远点。我是这家伙以前的学姐庵歌姬,如果想做咒术师的话可以联系这个号码,刚才那个水龙卷是你的手笔吧?”

    她没等我开口,自顾自接着道:“你很强,大部分的任务对你来说应该都没什么难度……咒术师的工资条件很好,如果做自由术师也没有太多限制,有兴趣的话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夏油杰站了一旁,想伸手把名片推回去。我愣了一下,一时忘了我们现在的关系并不怎么好,下意识肘击了他一下,接过名片道了声谢。

    琉璃虽然嘴上说话难听,但实际行为看起来对他并不怎么反感,甚至比上辈子两人刚认识的时候还亲近些。夏油杰摸了摸刚刚被肘击的手臂,心里因为刚才被凶了一顿的那点不高兴转瞬即逝,玩笑般指责说:“你刚刚才说不想和咒术界扯上关系。”

    二十岁的人真是幼稚得我想笑:“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庵歌姬:……这人真的没被骗感情吗,怎么看着像已经被骗得晕头转向了啊。

    三人心里各怀心思,说话驴唇不对马嘴。最终庵歌姬率先告辞离去,她最后又说了两句类似远离坏男人的话,我点了点头,和她挥手告别。

    她人挺好的,只是咒术师……我捏了捏口袋里的那张名片,我对这些非日常的东西始终有着偏见,从拥有自己生活的自主权的那一天起,就开始有意识地反抗着。

    哪怕我对袱除咒灵、学习魔术这些事本身并不讨厌,甚至还算感兴趣,但这与我从幼年就开始给自己灌输的想法完全相悖,已经习惯性的去排斥这些东西。

    我活在这世界上,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体。

    恍惚间脑海里的杂念无声浮现,魔术回路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耳边仿佛再度听到那个声音:杀了他,他现在毫无防备,是你下手最好的时刻。

    你真的不想杀了他吗?他让你那么伤心,让你那么痛苦,你就算杀了他,难道不是他罪有应得吗?

    魔术回路痛得仿佛要炸开,我抱着头捂住耳朵蹲下,但那声音并未停止,仍在继续劝说我杀死夏油杰。他不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焦急地拍着我的肩膀,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我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也听不见森林里树叶被风吹过的晃动。

    我的世界里除了那个声音之外,万籁俱寂。

    脑海里最终只剩下一个念头:杀了他。

    术式再次发动,冰在我手心凝结成一把匕首。夏油杰几乎把我拢在怀里,忙着观察我的情况,对所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下一秒,我把匕首从背后插进他的胸膛里,两人姿势亲密得像在拥抱。他错愕地回过头,血顺着冰制的匕首淌下来,流到我手上,我拔出匕首,鬼使神差地舔了一口血,泛着淡淡的铁锈味。

    不对。我在做什么?

    我猛地从那种混沌如行尸走肉般的状态抽离出来,终于意识到重生之后那一直隐约有所察觉,却被我下意识忽略了的诡异:

    在我的魔术回路里,有什么东西正影响着我的思维。它叫嚣着让我复仇,让我杀死夏油杰。

    而我刚才真的动手了。

    耳边的空气再度流通,我听见他轻声说:“……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喃喃地说,“不是我想杀你。我不知道。”

    他几乎贴着我的耳朵在说话,连说话间的气流都变得分明:“那你会救我吗?”

    “我会的。你不要死。”我终于彻底回过神来,治愈魔术泛起清浅的绿光,“还没到你死的时候呢……起码在等七年吧。”

    此刻我无比痛恨自己的魔术水平太差,也不会反转术式,否则治愈的效果应该会好得多。好在我只捅了那一刀就回过神来,匕首被他的冈下肌卡着,并不算特别深入,但他持续失血,脸色越发苍白,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好。

    他动了动手指,叫出先前那个吐出长刀的虫状咒灵,这次吐了点医疗用品出来。我手忙脚乱地扯下他的袈裟,把他身上已经被血浸透了的里衣也脱了半边,露出大半个胸膛。被贯穿的伤口还在不断向外涌血,我给他上了点敷料,拿着纱布和绷带开始包扎,理智彻底回笼,原本发抖的手也稳定下来,耐心地绕圈按压固定。初步包扎完成,我再度发动治愈魔术,伤口仍在那里,但压迫止血和魔术还是起到了点作用,至少不像刚才完全是个血人了。

    我们此时还在那间森林之中,我根本没法拖着他离开这块区域。好在召唤出来接应我的鳐鱼还停在原地没有消失,我试探性地碰了碰咒灵,它叫了一声,贴向我的掌心,看起来还能行动。

    我在本国女生中算得上高挑,但夏油杰毕竟身高摆在那里,哪怕离开高专后这几年食欲比之前更差,身材只能算得上精瘦,对我而言也还是很重。

    我艰难地把他抬上鳐鱼,自己坐在前面,把他放在后头固定住。他勉强还有点精神控制咒灵,亲昵地把下巴搁在我肩膀上,几乎是贪婪地呼吸着,嘴唇贴着我的发丝,像在吻它们一样。这次我没再说难听的话,也没再推开他。

    “琉璃。”他动了动没受伤的那半边肩膀,把我的头发和他的缠在一起,黑发交织根本分辨不出彼此,“你是不是……”

    “什么?”我转过头去。

    “没什么。”他止住话头,显然刚才的举动还是拉扯到了伤口,微微喘息着道,“去我京都的房子吧,离这里很近。”

    “好。”我说,没再留意他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专心地给鳐鱼指着方向。

    看吧,清水琉璃,你真是活该。在今晚的一片混乱里,我只清楚地认识到一点:

    我真的太想念这个人了。

    在他抽离出我的日常的那四个月,夏油杰几乎成了我的梦魇。我的生活里处处都是这个人的痕迹,家里两个人东西的占比甚至对半开。早上醒来时会怀念他做好了早饭叫我起床,上班遇到什么事都还是下意识地点开备注是男朋友的对话框,哪怕心知肚明不会有人再回复。洗完澡自己吹头发会觉得不耐烦,又想起他耐心地给我梳头给我吹发。

    以为他真的死了,在郊外给他立了一块无字碑,几乎每个周末都去看一眼,每次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来了,之后真的要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下一周却总是按时带着一束花造访。我甚至有些后悔和他吵最后那一架,也许不吵那一架他就能活下来呢?

    他确实活下来了,还没有任何理由地杀死了我。

    但哪怕他曾经杀死我,我依然眷恋着这个人。

    甚至即使是二十岁的夏油杰,我的潜意识也还是想靠近他。

    琉璃绝对也有上辈子的记忆,夏油杰想。他分明没给她京都房子的地址,她自己却认识路,因为他们曾经一起在那里住过两个月;之前那句七年之后再死恐怕也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因为他确实死在了2017年的百鬼夜行。

    更何况无论是神情、说话语气和行事风格,都更趋向于七年后的她。成熟、稳重、善于克制自己,却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会纵容她,而不是和他刚认识时始终礼貌疏离的样子。不管是什么时候的琉璃当然都很好,但她没有忘记他们在一起的回忆,这真是太幸运了。

    只是她大概还没发现自己也是重生的,还能逗着她玩玩。这一刀确实有点痛,但也没有那么严重,他故意嘶了口凉气,满意地又看见少女脸上紧张的模样,蛊惑般地问能不能亲我一下,少女恼怒地转过头去,不再搭理他这个可怜的伤员。

    好嘛,不亲就不亲,之后迟早会给他亲的。他把脑袋埋进清水琉璃的颈窝里。他受过比这还重的伤也没死掉,咒术师的身体素质相当好,她实在有些紧张过度了。实际上他只能说是五分疼,硬生生表演出了十一分而已。

    她为什么要对自己动手呢?她说不是她想杀自己,她不知道,又是什么意思?被什么别的东西操纵了?

    他死去之后虽然变成了阿飘,但却被无形的结界拦在了东京外,没能再次见到活着的女友,也不知道琉璃那段时间过得怎么样,一定会很想自己吧。她出了什么事吗?变成红色的右眼是怎么回事?时间为什么会这样逆转,他们两个又是为什么还存留着上辈子的记忆?

    有太多谜题等待被解答,但他现在一个也不关心,只想鳐鱼飞得再慢些,能多抱她一会儿。

    两人乘坐着鳐鱼离去,森林的深处,另一个人影缓缓显现出来。

    长发的女人眉眼温婉而精致,眼波流转间还隐约有些成熟女性的妩媚气质,身上的紧身连衣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曲线。然而比容貌更加惹眼的是她额前的缝合痕迹,像刚在医院进行了开颅手术,还没来得及拆线。

    一个长相和她相仿的幼童站在她身旁,神色晦涩不明。

    “不是说她会恨他吗?”女人似笑非笑道,“怎么在你的影响下还是没成功下手?”

    幼童紧盯着离去的人影:“别着急。她迟早会的。”

    “那我就期待你的好戏了。”她唤到那个孩子的名字,“安哥拉·曼纽。”

    “交给我吧。”他满盈着恶意,微笑道,“我亲爱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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