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姑娘,小店有夏日解暑的凉茶,可要试试?”小二左臂搭着一条干净的巾布,忙迎了上来。

    春绾递过几枚铜板:“来一壶尝尝。”

    她与江敬月头戴帏帽,微提着裙摆走上了二楼。

    不多时,小二捧着两只茶碗,又提着一壶茶跑了上来。

    “二位姑娘喝过茶还是早些回家吧,今日这街上瞧着乱哄哄的。”

    “小哥,这怎么说?”江敬月问道。

    小二沏着茶,嘟囔着:“方才我出去倒旧茶,几个高大威猛的汉子围过来,问我有没有见一个身着黄色衣裙又极美貌的女子,话语间又有些支吾,似乎……是哪家的姑娘不见了。”

    江敬月与春绾交换了个眼神,想必是长公主殿下……

    “多谢小哥提醒,我们一会儿就走。”

    一碗茶将见底,江敬月半扶着茶碗,瞥向窗外红彤彤的烟霞,猝然间手中一空,猛得回头。

    “姑娘,在下身上未带银钱,可否讨一碗茶水喝。”

    苏映卿换了身男装,故意放粗了声线,轻快道。

    小二以为是哪来的登徒子,正欲替这两个娇弱的姑娘说句话,却听江敬月柔声道:“这茶清甜,未必合公子胃口,不如去我府上,各类好茶但请公子品鉴。”

    于是小二眼看着那男子笑着直起身,跟着那两位姑娘,施施然走了。

    “今个怪事可真多。”待三人只剩了遥遥背影时,小二撇了撇嘴。

    三人飞快钻入马车,把顾清芳吓了一跳,她清咳了一声,示意车夫驾车出城。

    “参见殿下。”顾清芳认出了男装打扮的苏映卿,赶忙一礼。

    苏映卿抓住她的胳膊,摇了摇头:“出了宫城,便没什么长公主。顾大人愿意追随我,是我该向你言谢。”

    “殿下用了什么法子躲开侍卫,我瞧他们寻人还遮掩。”江敬月适时问道。

    “皇后每逢月末会向宫外递些有关皇帝心意的消息,好让其父宁国公在朝堂上应答得当,若有些好差事,也会一并命人带出消息,多半是将人混在出宫办差的队伍里。如今宁国公歧州侵地一事闹上了朝堂,歧州流民已至京外,她更着急了,才会把传话的人塞进了护我出宫的侍卫里。”

    江敬月轻笑:“所以殿下是趁他们去向宁国公汇报的功夫跑了,他们怕皇后嘱托的事情败露,也不敢张扬,只能先自己找。”

    “七夕将至,人潮汹涌,我贪看热闹,和贴身侍女走散也没什么奇怪的。是他们觉得替皇后传话比我的安危重要,才真不跟着我的。”

    照常理说,主子说一句不要那么多人跟着,侍卫们也该远远随在身后,可惜这些人满脑子都是去见宁国公,哪还记得护卫长公主的职责。

    顾清芳直言道:“这不光自己跑了,还为出城拖延了时间。皇后怕皇帝细查此事,定要遮掩,说不定会自己私下里先寻上几日,瞒不住了才会说。”

    “可皇后要与宁国公传消息,怎么会如此麻烦,依照国公夫人的品级,循例进宫问安该是常事。”江敬月疑惑道。

    暮色顺着车帘照入,打在苏映卿的脸上。她冷笑一声:“拜我的好皇兄所赐,他对这位老丈人现在可是防备得很。听闻国公夫人每次入宫,他都要去鸾仪宫坐坐,说是送赏赐,可话里话外全是敲打。时日久了,皇后也看出来了他的疑心,递消息自然谨慎了不少,眼下二人,也算是同床异梦。”

    宁国公经历过一次谋逆之事,皇后又有皇子,苏修远这是怕他成为第二个天琛帝。可他越是疑心寡情,皇后越是要替自己谋后路,毕竟……郑皇后的例子近在眼前。

    江敬月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当真是与天琛帝当年一样,或者说,比天琛帝更甚。

    马车行至城门处,众人皆捏了把汗,近来各地流民多聚在城外,城门守卫比平日多了一倍。

    “官爷,我家主子是光禄寺少卿顾清芳,这车上有些女眷在,您看……。”车夫瞧守卫围着车走了两圈,有想挑开车帘的意思,立刻从怀中掏出了毅远伯府的令牌,又往他手里塞了锭银。

    守卫盯着毅远伯府的牌子看了看,连银子都没收,便抬手放行。

    光禄寺少卿只是正五品,可毅远伯府确是真正的勋贵,不好开罪他们家的人。

    苏映卿面露感激之色:“多谢顾大人,也请替我谢过毅远伯。”

    打着毅远伯府的旗号出城,顾清芳定是征得了其父毅远伯同意,苏修远登基后,从前亲近太子的勋贵都多多少少受了刁难,不是要他们出钱筹军费,就是要降他们的岁禄,尤以诚意伯府最甚,逼得宋锡只能称病,带着全家先回了河州老家。

    程则渊虽没供出顾清芳也是太子党之人,但在苏修远的疑心下,到底受了些冷落,他肯冒着风险来帮忙,苏映卿属实感动不已。

    “家父如今虽仍在朝中,但看着往日亲近的好友草率离京,朝野上下全都弥漫着惴惴之气与谄媚之风,心内颇不是滋味。他希望殿下能带来些改变。”顾清芳微微颔首,恭敬道。

    带来些改变,这话很是含蓄,他未必如顾清芳那样全心全意追随苏映卿,但他希望苏映卿能把苏修远从皇位上赶下去。

    马车“噔噔噔”又行了几里路,夜幕已至。

    “再往前走就是颜州城,顾家的马车去那太招摇了些,我和春绾另备了车马。”江敬月适时开口。

    几人下了马车,夜风拂过衣袂和鬓发,还夹杂着几分夏日未褪去的暑气。

    “此去山高路远,望诸君千万珍重,盼闻各位佳讯。”

    “我不能同行此路,但必与诸君共谋大业,在京都,我就是各位最好的眼睛。”

    印象里顾清芳似乎从未流过泪,京都皆知,顾家这位二姑娘快人快语,最讨厌煽情话,可临此离别境地,她已然红了眼眶。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面。

    “定不负所望!”苏映卿束发的布带飘在半空中,“我的仇人与朋友都在京都,必回!”

    江敬月与春绾亦嘱咐了几句,要顾清芳小心行事,若让程则渊察觉到他们仍有联系,怕是要生变数,更要她先护好自己。

    “夜色已浓,怕回程路不好走,顾姐姐,请回吧。”江敬月微微一笑,“总有一个夏夜,我们会再相见的。”

    顾清芳吸了吸鼻子,没再言语,平举双手一拜,转身快走几步上了马车。

    车轮碾过石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椭圆的影被拉得很长,顾清芳没敢撩开车帘。

    苏映卿向前一步,先是看了眼一路的车辙,又抬头看向被掩于层层夜色中的京都。

    整整十七载,她从未出过京都,她曾视皇宫为家,也曾恨透这个无情之地。

    她曾在这里享受过父情母爱,兄长疼惜,曾在这里活泼明艳,飞扬恣意,也曾在丧尽亲人,一无所有……

    “殿下,在想什么?”江敬月缓缓出言。

    “有朝一日,我会堂堂正正地回来。”苏映卿眼眸幽深,语气坚定,“会再次踏入皇宫。”

    江敬月抚上她的肩头,看着眼前神色坚毅的少女,轻声道:“我们都相信殿下。”

    一轮清辉缓缓升至中天,照在了乾祥殿的飞檐上。苏修远半倚在罗汉塌上,手执黑子,一双桃花眼却紧盯着徐念仪。

    “这一步,怎么连活路都不留给朕。”他用指腹抚上徐念仪的指节,缓缓滑动。

    烛火下的徐念仪越发有风韵,她嫣然一笑,不留痕迹地缩回了手:“与陛下对弈,臣不敢藏私。臣有多少本事,自然都逃不过陛下的眼。既如此,不如以诚事君。”

    苏修远轻笑一声,眼色略有几分痴迷,这哪里是对弈,分明是在说朝堂事,真是一个妙人。

    “别吃味,朕留着程则渊,是看他能让那些太子旧臣定心,好好为朕效力,也能帮朕清理些不听话的文士。不然明里暗里,总有几个自视清高的东西,写些诗词歌赋来暗讽朕。”

    “他,永远都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苏修远勾住她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眼眸微暗,“说来衍儿也满周岁了,朕得为他物色个太傅。”

    徐念仪闻言,眉睫微动,却仍然盯着棋盘。

    没等来想要的反应,苏修远有些气恼,刚想猛拉下她的头发,却又念起她最怕疼,便冷笑着问:“你不好奇?”

    “陛下的心意,臣不敢揣测。”徐念仪缓缓抬头,“可臣相信,陛下与臣亦心有灵犀。所以,臣并不担心。”

    苏修远被她这模样逗笑了:“是啊,有与我心意相通之人在衍儿身侧,朕放心得很。”

    他的手缓缓游移,甚至想要抚上她的脖颈。徐念仪侧身躲过,柔顺道:“陛下,臣今夜当值,若不在,怕是会被御史们参奏。虽不是什么大事,可被骂些难听话,总不是开心事。”

    苏修远瞧着她这模样,心痒得很,可对上她有几分委屈的模样,怎么都伸不出手,一番挣扎后,叹了口气:“那便……退下吧。”

    本以为他会再与自己纠缠上一会儿,没想到今日倒是痛快。徐念仪恭顺一礼:“臣告退。”

    才行出乾祥殿,陈纮便凑了上来,小声道:“徐大人,皇后娘娘方才来过,瞧着神色奇怪得很,听说您在里面后,直接就走了,还让奴婢别说她来过。”

    苏修远平日难伺候,陈纮在他身边动辄得咎,担惊受怕得狠,幸得徐念仪肯指点他几分。他又早有勾结朝臣之心,与程则渊有当日玉燕宫的旧恨在,当然要与徐念仪站一边。

    他清楚如今苏修远不待见皇后,所以也不会上赶着去传消息。可若是皇后要对徐念仪不利,他还是得上些心的,这棵能让他倚仗合作的大树可不能倒了。

    徐念仪眉头微蹙,皇后满心满眼都是宁家的荣华富贵,如今添了大皇子这个倚仗,她才不在乎陛下和哪个女人多呆了一会呢,今日这是……

    “陈公公,劳烦您帮我查查,皇后娘娘今日都见了什么人,又都做了些什么?”徐念仪的眼眸幽深。

    她总觉得这里面藏着些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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