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空仿佛被厚重的铅云压得极低,阳光难以穿透,只在地平线上投下淡淡的余晖。夜幕降临后,战场上便只剩下了一片死寂。唯余草丛中被举起的火把燃烧发出的噗嗤声。

    在紧张而沉重的氛围中,一位威严如山的中年男子,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权威,猛地拽起一旁失魂落魄的年轻男子,强迫他面对那倒在血泊中的年轻女子。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狠狠地敲打着年轻男子的心:“一个只知道逃避的懦夫,连自己的妻儿都保不住!你还有什么资格称为男人?”

    年轻男子被这番话刺痛,他奋力挣开中年男子的束缚,不顾一切地手脚并用地爬向她,眼中闪烁着不甘与绝望。

    望着年轻男子那痛苦的背影,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沉声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会敛起锋芒,暗自成长。不是逃避,也不是盲目地冲锋陷阵,而是要在沉默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成熟,给敌人以致命一击。”

    说完这番话,中年男子转身,与他手下将士一同骑马离去。

    男子的身形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他的衣襟上,衣袖间,甚至是指缝里,都沾染上了怀中女子温热的鲜血,那鲜艳的红色如同最刺目的讽刺,将他紧紧包裹。

    怀中女子努力挤出一丝苍白无力的微笑,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轻轻地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庞。她的声音虽微弱,却充满了无尽的温柔与信任:“妾已无憾,愿公子能得偿所愿,佑百姓免于战乱。”

    随即仿佛被某种沉重的思绪所笼罩。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暗淡无光,缓缓地将手从男子的脸庞移开,轻轻地抚上了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眶不禁湿润:“阿娘对不起你,愿你....能早登极.....乐。”

    痛意袭来,她无力地阖上了满溢泪水的双眼。带血的嘴角只是轻微颤动,再也分辨不出言语。

    “芝芝! ! !”

    ***

    兰芝刚结束高考,便和自己的好友云青相约去洛阳白马寺祈福。

    她一直噩梦缠身,医院也去过不少皆是无用。原本只是听闻白马寺极其灵验,颇受信徒推崇。所以她也只为求些心安。

    没想到刚进寺庙,只见寺内香火鼎盛,信徒们络绎不绝。排队等待许久才得以成功进入大雄宝殿。眼前香炉中的香灰也早已堆积如山。

    兰芝和云青虔诚地在蒲团上跪了下来,开始默默向佛祖表达自己祈愿。只是待兰芝闭上眼时,耳边熙熙攘攘的热闹人声却突然消失不见。大殿内安静地都能听见殿外的梧桐树被微风拂动时沙沙作响。

    兰芝不安地睁开眼睛四下逡巡,却见跪在自己身边蒲团上的好友也不见了踪影。大殿之中香火之光在微风中摇曳生姿,与殿内的烛光交相辉映,营造出一种既神秘又庄重的氛围。

    兰芝却觉得有一股无形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尽管她平日里自诩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那些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嗤之以鼻。但在此刻,那些古老的传说、恐怖的故事却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的理智之堤摇摇欲坠。她不敢再停留,脚步急促朝外疯跑。

    只是当她一口气跑到殿外时,却发现刚才还络绎不绝的人群全部都消失不见。寺庙古朴厚重的钟声依旧缓缓响起,不远处的梧桐树挂满了信徒们祈愿的红绸带。

    当她缓缓靠近梧桐树时,细微的声响和树叶间漏下的光影让她察觉到树下似乎有人影。

    待她走近些时,梧桐树下一位中年男子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他身着一袭织金锦镶嵌藤纹绛纱袍,头戴一顶璀璨夺目的金冠。

    她刚想上前仔细辨认男子面容,男子却突然转身直直地撞上了她的目光。他的瞳孔不自觉地放大,眼神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兰芝却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无数丝线紧紧缠绕,心口一片绞痛,然后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待到兰芝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正跪在蒲团上。眼前还是熟悉的大殿,耳边依旧是嘈杂的人声,甚至面前的香炉中的香灰也是早已堆积如山。

    兰芝只以为刚刚自己走神做梦一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学习果然很费脑,我可得好好补眠才是。”

    只是这时身边传来云青好奇的声音:“云芝,你在嘟囔些什么?”

    “云青,你是不知道我刚刚.....”兰芝转过头刚想跟自己的小伙伴吐槽自己刚刚的经历,只是看到云青的穿着打扮她突然顿住了,疑惑问道:“云青,你怎么这样的打扮?”

    还不待云青回答,兰芝便状似想到什么似的接着说:“怪不得我刚刚在殿外梧桐树下见到一位穿古装的中年男人。原来是这旁边有汉服租赁店吗?”

    只是待兰芝起身想仔细看看云青的装扮时,她发现了自己穿着的裙裾,不确定地问道:“我........刚刚也跟你去汉服店了?”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头,懊恼道:“我还这么年轻,记性就这么差了吗?”

    云青却觉得兰芝作怪得很,忙示意她禁声道:“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小声些。”然后拉着兰芝的手将她带到柱子旁:“这次大公子大病一场一直昏迷不醒,大夫人本就忧心不已。你既跟着出来伺候,可不许再如此不知分寸,仔细大夫人责罚。”

    兰芝虽然云里雾里,但是也被云青郑重其事的语气和神情唬住了,一时脑中一团乱麻,根本无暇思考。

    云青知兰芝最是性子不拘的,眼见她此时乖巧不发一言,语气也和缓起来:“大公子自然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要太过担忧。”

    云青的话让兰芝更加迷糊了,‘她担心谁?大公子和大夫人又是谁?’兰芝定定地看着云青,企图从她的表情中分辨出说谎的痕迹。

    “嘶.........”云芝轻抬手腕时上面已是青紫一片,喃喃道:“居然不是在做梦?”

    待定了定神,兰芝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状似无意问起:“我们此行要在寺院待多少些时日?”

    兰芝心想‘即不是做梦,刚刚和现在发生的事情如果都是真的话,怕不是误入剧本杀现场吧。云青居然演得这样真?那我就以不变应万变,我倒要看看她能装到几时?’

    兰芝时常行为和思想跳脱,对此,云青也未多想。只道兰芝想多待几天,温声道:“这次需在寺庙斋戒礼佛三日,每日的祝祷我们也需随行伺候夫人左右。这可不是在府中,你也莫要贪睡。”

    根据已知信息,这似乎是个推理本: 大公子大病不醒-大夫人来到白马寺祈福

    她和云青: 大夫人的贴身侍女

    那主线任务应该是需要找出谋害大公子的真凶吧。

    兰芝默默在脑中整理好已获得的信息,面上却是不显。

    兰芝只感叹云青不愧是她姐妹,浑然天成的古代侍女形象,说话做事也是滴水不漏。但是云青可不要小看了她:谁能笑到最后,谁才能笑得最好呢。

    云青自是不知身边的小姐妹的芯子已经换了一个。看到那边大夫人似乎已经祷告完毕,忙拉着兰芝就往殿中走。

    刚才只顾着惊讶,无暇关注四周的变化。却见透过殿中的金色轻纱帷幔,兰芝曾经跪着的蒲团左前方此时一位华服少妇正在主持的祝祷声中虔诚跪拜。只见她着一身平褶海涛纹软烟罗襕衫,衣袍在烛光中依旧泛着似珍珠温润的光泽。乌黑的高髻上用玉质步摇固定,行动间轻轻晃动。额前缀着的莲花式样的华胜给美艳的面容更添一份神性。

    兰芝此时大气都不敢出,却不是怕破坏如此庄重肃穆的氛围。

    兰芝觉得对方真是舍得,她也有一场“硬战”要打。所以更得主动些才能获得更多有用的消息。

    兰芝轻轻地跪在刚才自己曾跪过的蒲团上,她不由自主地偷瞄了一眼前方那位正在祝祷的贵妇人,只见对方端庄典雅,气质非凡,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深深的虔诚与敬意。

    伴随着耳边衣袍摩挲声起,她赶紧睁开双眼,跟随着右边的云青动作缓慢起身。

    前方的主持已经结束了这场祷告,只见他起身后转身朝贵妇人作揖后便道:“曹夫人如此虔诚祈求,佛祖必会感知夫人心愿,佑大公子平安。”

    大夫人望着殿中林立的诸佛神像,只淡淡地点了点头,神情疲惫道:“那便愿依主持之言,愿将军拔营归时,子恒的病便能痊愈。”

    主持又宽慰了曹夫人几句,然后便引着一行人去后院禅房休憩。

    只是跟在身后的兰芝却落后于众人一步。

    “着深衣大袍,战国时期姓曹的将军?-公元196年,曹操迎献帝北上,迁都许昌。曹操则“挟天子以令诸侯”,独掌大权。被封为司空,代车骑将军。曹大夫人长子曹丕,字子恒。”兰芝觉得她似乎能够窥见这个故事的时代背景了。

    只是云青见慢一步的兰芝自顾自的似乎在走神,怕她被大夫人责怪。忙落后一步去寻她,却只听见她嘴中一直在喃喃自语些什么。待近些也只听见将军的大名,吓得连忙看了一眼渐远的众人,立马拉住她:“你今日怎么了?这会子居然敢直呼将军名讳,莫不是得了癔症!”

    兰芝这时也回过神来征征地看着云青:‘将军的名讳’按耐住自己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只假装慌忙无措道:“大公子病了这许久,我也是.......”

    兰芝想云青前面提到“兰芝”忧心大公子,那么她表达一些对大公子的关心也是符合人物设定的吧。

    果然听见这话,云青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只是语气飘忽道:“白马寺最是灵验,要不然大夫人也不会千里迢迢从许昌来到洛阳。大公子自然会痊愈的。”

    兰芝蹙紧的眉毛更紧了几分,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语带犹豫道:“大公子的冠礼......”

    云青却会错了意,轻抚上兰芝的肩头,开解道:“还有四年,你们.....总之你不必忧心。”

    兰芝却似乎释怀开来,脸上也带上了笑意,只推拒云青道:“你先走吧,我随后便来。”

    见兰芝似乎已经整理好情绪,云青也不疑有他,转身便离开了。

    四年,那便是建安八年了。没想到居然是从许昌来的洛阳。

    只是虽然东汉瘟疫频发,却未见史书上记载过曹丕十六岁时曾经昏迷不醒过。

    也只是沉思半刻,兰芝便豁然开朗:史书上只会书写重要的事件和代表人物,自然不会将这些琐事记载在册。更何况若是剧本设定,那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是兰芝却想到,既然曹丕大病于曹府之中,那在这寺庙又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天,除了按时早起跟随曹夫人每日斋戒和祷告,兰芝也寻遍了这个寺庙大大小小的地方,假借打扫之名搜过了大夫人和随侍人员的禅房,终是一无所获。

    兰芝这下是真的不免焦虑起来,因为云青告知她明日他们便要启程回许昌了。

    阳光尚未完全揭开夜幕的帷幔,只吝啬地洒下几缕温柔的金辉,穿透稀疏的云层,斑驳地照在林间小道上,给这静谧的世界添上一抹淡淡的暖意。在这样的清晨,兰芝随着曹夫人一群人就这样离开了白马寺。

    看着渐行渐远逐渐掩于山林的高大寺院,兰芝的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她放下轿帘,狭小的空间中只余曹夫人,云青和她三人。兰芝只好敛眉低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曹夫人似乎不太喜欢她。

    第一次乘坐这样的交通工具,兰芝也是上吐下泻,要了她半条命。

    就这样见识到一路的荒凉景象,兰芝只能无力地承认,她或许也跟随了穿越的大潮,穿到了东汉。

    没想到200公里的路程居然行了半月有余。还未进城,却见许昌城外也不见半点荒凉景象。繁忙的市集,来自四面八方的商队带着各自的特产汇聚于此,交易之声不绝于耳,展现出一派繁荣的景象。

    守城的将士知道是曹府的马车连忙恭敬放行。

    一进城内,却是比城外更加热闹。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各色货物琳琅满目,从精致的丝绸锦缎到日常的生活用品,应有尽有。商贩们穿梭其间,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在一派热闹声中马车行至曹府门前,知是大夫人祈福归来,管家赶紧出门迎接,并告知曹夫人一个好消息: 大公子半月前已经苏醒,太医看过说是已无碍。

    曹夫人听闻,脚下直像踩着风火轮,连带着搀扶着她下马车的兰芝也险些摔倒。

    然而,就在她们刚刚踏入府门的那一刻,眼前的一幕让兰芝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只见地上躺着一名浑身是血的人。

    “杀......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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