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薄雾,苍舒音站在窗前摩挲着手中令牌,上面一个裴字,不是大理寺令牌而是城林军掌管者,裴氏令牌。

    裴家身为戍边将军世家,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军队城林军,只不过城林军早已经在北渭战中全军覆没,这令牌成了摆设。

    大理寺的大门沉重而庄严,苍舒音站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了过去将手中令牌交给守门人。

    “烦请通报,四夷馆译字生苍舒音,求见大理寺少卿裴忍裴大人。”

    她被引到了裴忍的私人书房,只见裴忍正埋首于一堆文书之中,周遭全是红色笔墨勾勒的纸张。

    “裴大人。”苍舒音不疾不徐走上去,轻声喊道。

    裴忍淡淡抬眼,随即又低头继续勾画,苍舒音站了足足一刻钟他才放下笔墨,慢条斯理走到桌前:“苍舒小姐,请坐。”

    苍舒音走到裴忍的桌前,只见桌上堆满了各种文书和卷宗,看着杯中晃晃悠悠的茶水不免担忧那茶水会不会着湿卷宗。

    裴忍倒是悠哉,闲情雅致为其斟茶,问:“苍舒小姐,那晚你说四夷馆中有通敌之人,你可以证据或者怀疑之人?”

    苍舒音摇了摇头:“并没有。”

    “既然没有证据,那你又是怎么确定馆中有人叛国的?你可知如果馆中并无这人,流言会造成多大的惶恐?”

    “知道,不然也不会来与裴大人见面。”苍舒音对裴忍的质问毫不慌张,说完还喝了一口茶,抬眼示意裴忍继续说。

    裴忍似乎并不意外,他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书,递给苍舒音:“你看看这个。”

    苍舒音接过文书,这是她和父亲在突厥人死亡事件中翻译的那份文书。当时她与父亲翻译出来也很诧异,那外语居然组成了一首诗,仔细地看着,却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苍舒音问:“这诗有故事?”

    裴忍见她一脸疑惑,便故作神秘地说:“你试试将这首诗对角连成一句话看看。”

    苍舒音依言而行,将每句的首字摘录出来,拼在一起,竟然是一句线索:

    阴风吹雨血,

    夕阳连积水,

    高宴下阳池,

    飞埃结红雾,

    大如方尺砖。

    苍舒音心中一惊,这诗还有异样,一字一句连起来读:“阴阳下红砖?”苍舒音停顿片刻继续问,“这是何意?与那突厥使节的死有什么关系?”

    裴忍见她神情变化,便解释道:“不知,但我大概知道阴阳为何?”

    “为何?”

    “我猜阴阳是指京城东边的阴阳市,传言京城东过去是密林,百年前密林发生动荡,居然塌陷成巨大的坑,那坑直通地底绵延几十里,是亡命之徒躲藏之处。听闻阴阳市下有一砖厂,而那砖并不是用作建房屋。”

    裴忍故作神秘的停顿勾得她很是好奇:“砖就是砖,不用做建房还能做什么?”

    “祈福。”

    苍舒音听到裴忍的话,心中更加好奇:“祈福?砖头如何用来祈福?”

    裴忍微微一笑,似乎对苍舒音的好奇感到满意,他继续解释道:“一般建房屋所用砖块是为青砖,可在阴阳市所求砖块是为红砖,传说中那里的砖头具有神奇的力量,那些走投无路或者心怀愧疚之人,会以重金购买那些红砖,然后在砖上刻下自己的愿望或者罪行,将其投入窑中焚烧,希望以此得到神灵的宽恕。”

    苍舒音眉头微蹙,她从未听说过这种古怪的习俗,但京城之中,各种奇闻异事层出不穷,也不足为奇。她更关心的是,这些红砖与他们所追查的通敌案件有何关联。

    “裴大人,即便这红砖有祈福之说,又与我们查找的通敌之人有何联系?”苍舒音直言不讳地问道。

    裴忍站起身带着她到证据库,将托盘递给苍舒音,里面纸张上盛着一点红色物质,缓缓说道:“这是在先前突厥使节身上找到的。那些红砖千金难求,可是需要三块金饼才能买到,不是一般人能够负担得起的。能负担得起的无外乎京中权贵。”

    苍舒音接话道:“裴大人是怀疑有人借红砖祈福来传递信息,那些通敌之人,可能也利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

    这的确是一个巧妙的方法。在祈福的名义下,即使是最机密的信息,也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传递,而不引起怀疑。

    还记得当时她和父亲一起去为裴忍翻译突厥人死亡事件时,无意间发现的那些细碎红色粉末,应该是砖块粉碎留下来的。

    裴忍点头:“我正是这般想的,我已派人去探查,今夜变会有消息。”

    ——

    两人天黑还未等到阴阳市消息,却先一步传来了又有人死亡的案子。死者身旁还有类似于红砖碎块的东西。

    裴忍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凝重,他转过身对苍舒音说:“苍舒小姐,不如你以译字生身份陪我一起去看看。”

    苍舒音点了点头,她明白裴忍的用意。这接连死亡的人与那红砖有着密切联系,可能也与她想要查的四夷馆通敌之人有关联。

    两人一同前往案发现场,这是一个位于京城边西市的客栈,死者的房间内充满了压抑的气息,苍舒音上前看,被熏得连连作呕,那人的眼睛被残忍地挖走,留下了两个血淋淋的空洞。

    裴忍仔细观察着死者的伤口,沉声说道:“这人居然也是突厥人?可真是巧啊!死者与之前那个突厥使节的死法相似,眼睛同样被挖走。”裴忍捻着尸体上的红色粉末,“也有红砖,只不过这红砖去哪里了?”

    苍舒音心中出现疑问:“之前那人也被挖去了双眼?”

    先前死者被白布盖着,她只窥得一点,没想到居然也被挖去了双眼。

    裴忍点头:“二人间相似处现在有三处,一都是突厥人,二都被挖去双眼,三皆发现红砖踪迹,但红砖这点还有疑虑,需要去探查清楚才能下结论。”

    “裴大人,你派去阴阳市的人回来了吗?”苍舒音环绕着死者房间四周,想要找出些线索。

    “御聪,将怀他们回来了吗?”裴忍背着双手,眉眼间烦躁实化成皱眉,想来是情况不太妙。

    “少卿,还没有。按照约定他们在一个时辰前就应该回来,恐怕是出事了。”

    苍舒音望着那个叫御聪的大理寺司直,看着裴忍好像很信任那人,她也插话问:“他们一个也没回来?”

    御聪沉默摇头。

    “先将这具尸体带回大理寺。准备一下,明日一早我亲自去阴阳市查探情况。”裴忍道。

    苍舒音三步并作两步走进裴忍,请求说:“裴大人,我与你同去。”

    裴忍转过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阴阳市是个危险的地方,你一个女子去那里,恐怕不妥。”

    苍舒音坚定地回应:“裴大人这般就是小瞧我了,而且,如果红砖上为外族语,裴大人您也需要一个懂得外族语的人来解读可能隐藏在红砖上的信息。”

    裴忍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那你回去准备准备,我们明日一早出发。”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苍舒音和裴忍便带着几名精干的大理寺中人悄悄离开,前往阴阳市。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像是普通的旅人一样。

    “裴大人,我们为何要来的这么早。”苍舒音望着草上还没有散去的露珠,擦了擦脸颊露水。

    “阴阳市有规矩,午时一过就不可再入,戌时过后不可再出。所以我们才需要早一点来,今晚我们可能也无法返回京城,要在阴阳市宿一晚了。”

    苍舒音跟着裴忍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为防止暴露,几人分开进入,苍舒音和裴忍两人一起,并未驾马乘车而是选择步行:“这什么规定,居然管理得这样严格。”

    “苍舒小姐,我们二人装作寻常夫妻,你就不要叫我裴大人了,叫我的字阑夫便可。”

    二人昨夜商量,为更好探查,两人装作求红砖的普通夫妻,借口家中孩子生病特意来求红砖为孩子祈福。

    ——

    两人随着拥挤的人潮进入了阴阳市,市集与京城的繁华截然不同,这里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与混乱。四周的人各色各样,有的衣衫褴褛,有的满身纹身,看起来穷凶极恶,眼中透露出的是对这个世界的不满与愤懑。

    苍舒音和裴忍混在人群中,他们并没有立刻去打听红砖的消息,而是静静地观察四周。

    阴阳市中除了一群看起来就不是好惹的人外,他们好注意到一群人,那些人毫不在意他人目光,嘴中念念有词,走一步便跪下磕头,行为古怪却又带着一股虔诚。

    裴忍好奇地询问旁边一个看起来较为和善的老者:“老先生,这些人为何要边走边跪呢?”

    老者看了他们一眼,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悲悯:“这些人家里穷,没钱买红砖祈福,只能这样一步步跪拜到太一寺前,希望能得到方丈的怜悯。”

    苍舒音“这里还有寺庙?”

    老者:“当然有,这红砖就是出自太一寺,都说寺中人菩萨心肠,但这里的寺庙可是吸人血吃人肉的地方。红砖不知怎么就被传言能够祈福,且能帮你完成心愿。许多人慕名而来,宁愿花上三块金饼求这东西都不把钱花在正道上。”

    裴忍和苍舒音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沉。他们没想到,这红砖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就在两人沉思之际,忽然,一个脏兮兮的小孩从人群中窜出,他的动作极快,一把抢过一个人手中红砖,转身就跑。那人一愣,随即大喊:“抓小偷啊,我的红砖!”

    那人身边雇来的打手立马追了上去。被盗红砖的人一身金丝刺绣华服,想来就属于有钱能买红砖的,这类人两人从进来到现在看见几个,这些人身边皆有打手跟随,应该是抢夺事件频发。

    苍舒音和裴忍反应迅速,立刻追了上去。那小孩虽然年纪不大,但在市集的狭窄巷弄中穿梭自如,显然对这里的环境极为熟悉。那些个打手跟丢了,但裴忍作为曾经行军打仗的人,带着她几步就追了上去。

    两人紧跟不舍,穿过了几条小巷,终于在一条死胡同中将那小孩堵住。小孩退无可退,转身面对着他们,眼中满是戒备与恐惧。

    裴忍上前一步,眼神睥睨这矮于自己的孩子,眼神不善质问道:“你是军中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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