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程总,或者说叫他的本名程嘉商,听到唐承安略带讽刺的称呼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我警告你...”

    但这种微妙的心虚也是转瞬即逝的,他显然意识到了两个人现在身份的差异,转而又恢复了自己风度翩翩的假仁义模样:“你也不想那位记者出什么事吧?想在港城混的起来,还是要看程家的几分薄面愿不愿意给了。”

    唐承安的手指指节开始隐隐有些发白。

    如果不是那封信里意有所指地提到了她的小姨和余曼,她早就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了。

    小程总看出了她心里所想,有些得意地摊开手,指甲修长圆润,指节分明甚至可以称得上好看。

    但唐承安清楚他这双手上沾了多少血。

    她原本以为他们两个人的人生的交轨在那场离别的雨夜后就彻底结束了。

    唐承安已经快记不清年少时的自己是什么样了,总而言之,应该是愚蠢又犯傻的,不然也不至于自己的才华被自己的父亲和未婚夫充分地榨干。

    她抬起头,面前的男人依然游刃有余、光鲜亮丽,但说的话就跟了毒一样:“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天真的要死,还是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人抓住把柄,劝你老实点,乖乖在我手下做事,天才操盘手我不缺你一个也不少你一个,但我不会让你在别人手上做事。”

    原本余曼的出现让唐承安看到了新的可能性,她本以为这位未婚夫对自己的监视已经没有了。

    唐承安的天赋就这么在这几个人手上轮转,只有和余曼一起做事地时候才会让自己得到片刻的舒心和久违的动力。

    很难去形容那种感觉,但总比现在程嘉商招呼着几个小喽啰过来“请”她去她的房间住下好。

    唐承安甩开了那几个小喽啰的手,晃了下头把挡眼睛的头发甩到后头,冷冷地说:“不劳费心,我自己会走。”

    程嘉商还准备冷言冷语几句时,就听见唐承安转身说的话——声音完全不复年少时两人初遇时的机敏和娇俏。

    “程嘉商,你演的完全不像你的大哥。”

    程嘉商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了,周围的下属瞬间都低下头,冷汗往下掉个不停。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小少爷面前提他大哥的事情了。

    而小少爷一旦心情不好就会去找老爷和夫人吃晚餐...

    这样的晚餐,吃完后大概率会神秘消失一些人,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老爷和夫人的旧下属。

    果不其然,下属听到了程嘉商阴雨密布的声音:“备车,回程家老宅。”

    下属想起小少爷经常见面约会的那位徐小姐,斗胆说道:“徐小姐还说想见您...”

    “让她滚。”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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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家老宅是一栋历史悠久的别墅,庞大,阴沉地蛰伏在半山腰,象征了某些权力和制度,二层楼高的落地窗却一直被厚厚的窗帘遮住,阳光透不进来分毫,为这间宅子更是增添了一些阴森的氛围。

    程家向来是分餐制,仆人井然有序地把餐上好,碗碟磕碰的声音完全消失,他们就像一群统一制服的幽灵,安静地完成自己的使命后就悄然退场。

    程嘉商举止斯文地切开五分熟的牛排,里头的血丝清晰可见,切开后还流出了血水。

    他瞥了眼对面枯瘦的老人:“父亲?你今天胃口不好吗?”

    老头子一把年龄了还要被自己的亲儿子这么折腾,他手指颤抖着拿叉子叉起一块肉:“没有...没有!我胃口很好。”

    “母亲呢?”

    程家夫人恶狠狠地切开了牛排,刀刃和铁盘的摩擦在安静的餐厅刺耳而尖利。

    但她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吃下牛肉,昧着良心,干巴巴地夸赞一句“很好吃”,就像不得不接受程嘉商他这个程家仅存的硕果。

    程嘉商的心情突然变好了许多。

    吃完饭,程嘉商一步步踏上二楼,老旧的楼梯已经不足以支持他和他的哥哥像幼时那样跑动了。

    程嘉商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书桌上有一张倒放的照片,程嘉商把相框翻过来,垂下眼看着照片里两个笑得灿烂的年轻人。

    程嘉商在程家一开始是并不受宠的,他的家庭只是外表上看起来是个正统的、标准的,属于上流阶级独有的温馨表面。

    但实际上他挂在大伯名下的表哥是自己的亲生哥哥,当初程家大部分的资金来源都是通过一些不正当的黑色手段,他的父亲实际上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白手套,家族里真正掌权的是大伯。

    他的哥哥出生后就被父亲献宝似的交给了多年无子的大伯。

    很幸运,他的父亲走对了这一步棋,他的哥哥自幼手段狠辣又聪明,是一个生来的笑面虎。

    要是寻常的家庭,这样的孩子可能会被谴责和教育,但他的养父选择放任他的这种性格,因为他在一个黑色产业在家族里占据百分之八十的家庭。

    在哥哥将近成年,正是意气风发,接受两个家庭宠爱的时候,程嘉商作为一个偶然的“意外”出生了。

    自然,他接受到的爱远远少于他的哥哥。

    从意识到这点开始,十五岁的程嘉商开启了模仿哥哥的进程,从举止,到说话的方式,甚至会留意哥哥在与自己相同年龄时的身高——但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十九岁那年,他最终还是被随意地指配给了另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私生女,他只是被当做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联姻工具。——也就是唐承安。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很不适合准备订婚的人,甚至当时他们见面时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是自己的未婚夫/妻。

    彼时程嘉商正因为婚约而苦恼,正在赌场一掷千金。

    在这个发出各种或欢喜或悲伤的声音的地方,程嘉商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转着筹码。

    一个清亮的声音最先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你输了,下桌吧。”

    紧接着,他抬头看到了那个长发,长靴,张扬而又自信的女人。

    她的靴子踏在赌场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手里抛着筹码,骰子在她的手里翻飞着:“还有人愿意跟我玩吗?”

    她的头发并不是像现在的枯草一样,嗓子也没有因为酒精和香烟的浇灌而沙哑。

    他们彼时都还年轻。

    未来,对于当时的他们而言是个遥远的话题。

    年轻的程嘉商走上了赌桌:“我来跟你玩!”

    最后,程嘉商差点没把裤衩都输没。

    事后程嘉商想过很多次他最先看到的到底是唐承安的什么东西,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要回答是她无与伦比的敏锐才华,但下意识地,他总是会想起下桌后唐承安叽叽喳喳的声音。

    赌场结束后,他单独去找了唐承安,随便找了个借口想跟她聊聊。

    她讲她曾经跟着母亲走南闯北,讲她看过的雪山、大漠的夕阳、讲她喝过的老北京的豆汁、讲她听过的江南水乡的吴侬软语。

    程嘉商冷眼看着对面毫无戒心的人,心里冷哼一声,想着怎么又有这么蠢的人,对刚见一面的人这么放心地交底。

    后来他们第二次见面就是在订婚宴上,很显然,这个没什么心眼的女孩早就忘记了之前的匆忙一面,她似乎对每个人都能交心,即便是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所以毫不意外,唐承安在名义上的订婚结束后依然我行我素,程嘉商也正是在她的这种随心所欲的行为中逐渐发现了她对于股市、金融市场堪称毒辣的把控。

    程嘉商第一次试探地利用唐承安是什么时候,他也记不清了。

    大抵从一开始赌场的搭讪开始,他就在利用唐承安。

    所以他们一开始就是个彻底的错误。

    而最后这个致命的错误,发生在他答应了唐承安生父的提议。

    他们的合作可以顺利地铲除掉他的亲生哥哥。

    只是需要唐承安的一点点配合,只是需要一个对股市的错误判断,只需要市场的盲目跟从。

    而他向来足智多谋的哥哥也只看到了股市的一路高歌猛进。

    程嘉商成功让自己的哥哥坠入了万丈深渊,资金链的彻底断裂让程嘉商“不得不”被程家推到幕前。

    但随之而来的是唐承安的质问和愤怒的一巴掌:“你放出去的消息害死了多少家庭你知道吗?”

    程嘉商很想说“关我什么事”,但他看着唐承安不可置信的表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因为他也相当于毁掉了唐承安在股市的名声。

    唐承安这个名字逐渐在股市销声匿迹,随之而来的是她生父的声名大噪,这背后到底是谁的功劳,天知地知,他们都知。

    唐承安一笔一划,在本子上亲手写下的经验合集就这么被别有用心的人复制了一份。

    康全房产、南港早报、程氏娱乐...诸多产业拔地而起,背后的黑暗就像无数蚊虫,叮咬着唐承安的后背让她根本抬不起头来。

    终于在一个雨夜,唐承安彻底地消失了,代价是她永远不能再踏入金融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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