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阴暗逼仄的城中村,坐在车上,又回到了两人独处的尴尬氛围。

    把灰扑扑的泥水和灰扑扑的楼房抛到身后,逐渐靠近市中心,城市变成了彩色的。

    想到身边的人刚帮自己脱困,苏忆鸢硬着头皮找话题。

    “刚才真是太感谢你了,你怎么跟着上楼了?”

    “路窄,找地方掉头”,听出她话里的试探,池以渊解释:“开到路口被一队车堵住了,看他们一群人进去你住的那条小巷子,不放心又回去看了眼。”

    毕竟如果不是受到胁迫,正常人不会急到随便找人结婚领证。

    观察挺仔细的,苏忆鸢对对方的印象转变了些,还挺有责任心。

    “那我们现在是去哪?”

    “去我住的地方吧”,余光看见苏忆鸢坐直进入警惕状态,池以渊又解释:“我住的酒店套房,还有个空着的房间和独立卫生间。”

    出差一个人住酒店套房,那他跟苏母说自己是京市池家的人,难道是真的?

    苏忆鸢侧身观察他的表情:“你真的是京市池家的人吗?”

    微妙地觉察出她语气里的抗拒,池以渊玩味的笑了下:“我可没说自己是京市池家的人。”

    “那你从京市来云城跟苏、林两家谈合作,而且你还姓池。”苏忆鸢追问。

    池以渊漫不经心:“代表池家的集团来谈合作是真的,跟他们谈合作还不用池家人亲自出马。”

    苏忆鸢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她上辈子也就是走到了娱乐圈的金字塔尖,经纪人才会有搭上池家的念头,由此可见这个家族是多么高高在上。

    他们没必要千里迢迢来云城这个偏远的地方,就为了个还没敲定的合作。

    “你呢?为什么跟家里闹成那样”,池以渊反问:“看刚才苏太太的反应,你以后在云城不会有好日子过。”

    苏忆鸢想了下,简单地概括了下自己的处境:“我其实是苏家的养女,马上要代替他们的亲生女儿联姻,联姻对象喜欢真千金讨厌我,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她顿了顿:“反正已经成年了,不如干脆点,跟苏家一刀两断吧。”

    反正身体里的人已经换了,不如干脆点,跟过去的一切磨难都做个了断吧。

    池以渊觉得她的语气有些事不关己。

    叙述完全是置身事外,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他瞟了苏忆鸢一眼:“不像是发生在你自己身上的事。”

    “对吧,就不像是现实中会发生的情节”,苏忆鸢双手抱胸,转头看向侧窗外:“所以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嘛。”

    ·

    酒店顶层,总统套房。

    池以渊推开房间门:“这个房间之前没人住过,你要不放心就叫人上来打扫下。”

    看着房间窗外的城市夜景,苏忆鸢没想到他住的酒店就在明天要跟经纪人赵苒见面的地方附近。

    “这应该是云城最高档的五星级酒店了吧”,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还是总统套房,你们公司的出差待遇挺好的。”

    “都是沾池家的光”,池以渊退后一步关门:“不打扰了,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酒店客房管家。”

    “诶等等”,苏忆鸢还有个一路上都没想明白的疑惑。

    “你既然能代表池家来云城谈合作,又住在这里,职位应该不低,那薪资应该也很可观,为什么会缺钱到答应我的雇佣?”

    听她第二次提到自己缺钱,想到被邀请结婚前打的那通电话,池以渊意识到她可能误会了什么。

    “当时在说工作上的事”,他没多说,又强调了一遍:“我不缺钱。”

    “那你还收我的雇佣费!”

    苏忆鸢觉得的这人有点过分,在池家旗下的集团上班,领着高薪、住着豪华酒店,竟然还心安理得收下一个离家出走、入不敷出人的钱。

    “钱早就退给你了”,池以渊关上门离开,走之前向她普法:“买卖婚姻违法。”

    苏忆鸢打开微信,果然看见对话框里退还转账的信息。

    好吧,她习惯性把不重要的人都设置成消息免打扰了。

    点开池以渊的详细资料,头像是一把放在河边的双人椅,背景模糊看不出是在哪,微信名一个单字母Y。

    想到今天对方表现不错,答应结婚领证、借着身份阻拦苏家人、提供住处,这么算下来,确实帮她摆脱了刚到云城时面对的绝境。

    而且从言行举止来看是个正常人。

    苏忆鸢解除对他的消息屏蔽,等找个机会,她要好好感谢下这位助人为乐的好同志。

    ·

    酒店套房的另一个房间,池以渊也在看着手机里苏忆鸢的微信资料。

    微信名单一个字鸢,头像是一只吐舌头的小狗。

    她也喜欢这个品种的小狗,池以渊陷入回忆,他曾经见过另一个人对着剧组养的同款小狗一通乱撸。

    苏鸢、苏忆鸢,相似的名字、相似的相貌,甚至是相似的爱好和表情。

    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查下云城苏家的苏忆鸢。”

    池以渊拨通电话,站在窗边盯着楼下广场上的太极图案:“还有云城苏家,也再仔细查一遍。”

    他从不信鬼神,自从看到苏鸢的新闻后却无比奢望人死可以复生。

    这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疯魔了,所以才借机来云城散心,没想到遇到这样的巧合,心越散越乱。

    天知道看见苏忆鸢露出和记忆中几乎分毫不差表情的时候,他用了多么大的意志力才勉强控制住自己。

    即使理智清楚地知道这些祈盼都是幻想,他依然想抓住些什么。

    ·

    “一代传奇、娱乐圈著名女星苏鸢近日被发现在其住所死亡,警方已排除他杀,疑似获奖后压力过大服药自杀。

    苏鸢女士无父母和配偶,也没有子女及任何亲人,葬礼由经纪人操办,业内好友和粉丝纷纷赶来吊唁……”

    苏忆鸢刚梳洗完,准备放松下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打开电视就弹出了这条新闻播报。

    她坐在床上,平静地看完了这条新闻。

    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看到关于上辈子的消息。

    这条新闻播报完,主持人转换哀悼的语气,继续播报下一条新闻,画面变成了新晋流量CP的粉丝线下约架。

    电视里播放的苏鸢葬礼场外画面仿佛还停留在她眼前,苏忆鸢伸手拿杯子想喝口水,发现自己的手在不自觉地颤抖。

    好吧,也没有那么平静。

    有幸能在还有呼吸的时候,看见自己的葬礼画面,也是一种意外的体验。

    从苏忆鸢身上醒来的第一天,她就知道自己还在原来的世界。

    苏鸢以前在云城短暂地生活过一段时间,这座城市的很多建筑还跟她记忆里一样,无声伫立着,像一个个钉住时间的锚点。

    偶尔还能在街边看见没来得及换下的海报,上面印着曾经每天都会在镜子里看见的脸,平等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所有人和事,也直白地告诉她:记忆里的那些经历真实发生过,这个世界依然有苏鸢存在的痕迹。

    但她不敢去搜关于苏鸢的新闻,害怕看到“自己”还如同往常那样工作生活,就仿佛现在这个顶着别人身体、苟且偷生的灵魂是多余的。

    苏鸢一辈子孑然一身,能够倚靠的只有自己。

    她享受在演戏中完全融入的感觉,控制身体每一块肌肉的细微动作,走位时带起来自四面八方的光影,无论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对戏的演员是谁,她都是这场戏的画面焦点。

    她不在乎别人背地里称呼她“无情的演戏机器”还是“演技仿生人”,拒绝一切采访和访谈,只跟经纪人有工作上必要的沟通。

    她用一个个角色、一场场戏编织出“苏鸢”这个演技超绝、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像一个理应供在神坛上的艺术品。

    所以害怕躲在艺术品里的灵魂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但没想到苏鸢已经死了。

    算算时间,苏鸢的死亡时间和苏忆鸢撞墙自杀的时间几乎相同。

    她上辈子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参加完电影节回到住所,因为用终身成就奖把“苏鸢”这个形象塑造成了更符合她预期的样子,难得有些真实情绪外露的开心。

    睡前的一切也都很正常,没有什么压力过大,也没有什么服药自杀。

    也是,新闻报道能有多高的真实性?

    苏鸢哪来的业内好友和粉丝会赶去葬礼吊唁?

    跟她竞争同个角色的明星会庆幸少了个竞争对手,把她取得的荣誉当成炫耀工具的粉丝会去找下一个潜力股,就连帮她操办葬礼的经纪人都只是公事公办的同事而已。

    世界上少了被捧上神坛的苏鸢,多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苏忆鸢,没有人会因此难过太久。

    挺好的,皆大欢喜。

    苏忆鸢扶着床沿站起身,眼神放空地走到酒店的落地窗前。

    盯着窗户倒影里那张和苏鸢神似的脸,印在茫茫黑夜和闪烁的灯光之间忽明忽现。

    苏忆鸢,她在心中默念,从今以后,我就是你。

    是自由的你。

    ·

    苏家别墅。

    “你终于回来了!”

    苏父刚进门,就被等待已久的苏母拉着到客厅坐下。

    “今天上午跟池家的合作谈得怎么样?”

    上下打量了一眼满脸关心的苏母,苏父疑惑:“你怎么开始关注这个了?刚见第一面,能谈出些什么。”

    “那池家这次来的代表是什么人?”苏母追问。

    原来重点想问的是这个,云城的年轻小伙已经满足不了她了吗?

    苏父掩饰住心底的鄙夷,不愿意多说:“来了一个年轻人,姓池,应该是池家人。”

    看见苏母还想继续打听,他打断起身上楼:“忙了一天,我先上楼休息了。”

    “老不死的,跑这么快。”

    苏母恶狠狠地盯着苏父上楼的背影。

    等过几天晚宴,她要给苏忆鸢准备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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