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淮枝看了眼碧苹,知道她在害怕,于是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担心,你先走吧。”

    魏斩越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说:“你还关照起人来了?”

    “我想给她一个改正的机会,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魏斩懒洋洋抬眼,目光落在她指尖一抹猩红上,顿了片刻,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你找我什么事?”

    祝淮枝眨了眨眼,让自己显得乖巧,既然魏斩越都这样说了,那他一定是同意了!

    随后她开口,将话题切入正题:“之前你还欠我一百两银子,你什么时候给我?”

    魏斩越一听这话,反问道:“欠?”

    魏斩越的表情就像是在说,我欠你什么了?

    祝淮枝咬牙:“你不会像赖账吧?答应我的,借我一百两银子,然后……”

    “跟我过来。”

    魏斩越率先走在前面,身后是漫天大雪,厚厚的雪夜之中,脚印一深一浅。

    祝淮枝看了眼旁边的碧苹,她连忙道:“你先回去收拾收拾,我一会儿就来找你。”随后她还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祝淮枝连忙跟上魏斩越的脚步,不过她到底是没想到,魏斩越会把她带到他的房间里。

    他俯身坐下,看了眼桌上堆积成山的书信,又抬起细长的眼眸,冷声说道:“祝姑娘,请。”

    这忽然正式起来,祝淮枝一时间有几分不适,她连忙说道:“魏将军,我呢是个粗人,你直接把银子给我,咱们事后该如何便如何,就不用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了。”

    魏斩越冷冷笑了一声,收回目光,话锋一转问道:“我倒是想问问,祝姑娘用这一百两银子,是想做什么?”

    祝淮枝老实回答:“创业。”

    她抬起眼,见魏斩越蹙紧了眉,于是她又道:“就是,我想去开一家戏馆,然后慢慢还钱给你,张家那边,我还有银子没还呢。”

    魏斩越长长哦了一声,“不过——我已经替你还了,你现在最大的债主,是我。”

    祝淮枝连忙抬起头,脸上的惊讶藏匿不住:“你替我还了?”

    不过,她很快又捕捉到魏斩越后半句话,她现在最大的债主,是他?

    果然,祝淮枝就知道魏斩越不会这么好心,她叹了口气,一副要怎样就怎样的架势。

    反正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祝淮枝没辙,她摊开手:“魏将军,既然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把银子给我呗?”

    当务之急,还是先去汴京城内看看,早些日子将钱还清,这样就能不欠他的了。

    祝淮枝见眼前的男人轻轻阖上眼,苍白的指尖在长桌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圈,像在思考。

    见他这副模样,祝淮枝不知为何,第一反应是,他是不是不想给她钱了?

    祝淮枝心里微颤,那可不行啊,她嘴唇翕合,正要开口,谁料对方从不知道何处拿出一个钱袋,扔入她怀里。

    “若是日后你在王府中遇见问题,不要找我,即便能帮你,但我不会帮。”

    祝淮枝咬了下唇,僵硬地扬起一个微笑:“放心,我也不会找你。”

    祝淮枝掂了掂手心里钱袋的重量,没想和他多说,转身便要离开。

    她刚走到门前,身后又悠悠传来一阵声音:“开戏管可以,亏损皆由你来负责。”

    祝淮枝回过头,看他的眼神都带了点杀意,咬着牙说:“好!”

    “若是欠钱还不上了,便用别的东西抵债。”

    祝淮枝问:“什么?”

    魏斩越:“你有的。”

    她有什么?祝淮枝一脸问号,倒没有多想,毕竟她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自己会亏。

    不就是重走一遍之前的路吗?祝淮枝积累了这么失败的经验,总不能一条路子走两遍吧?

    祝淮枝切了一声,回去找到碧苹,让她与自己一同上街。

    “小姐,我真的能去吗?魏将军同意了?”

    碧苹话中带着试探,不可置信她能上街。

    碧苹自从来到将军府,素小姐身边一直带着的都是玉喜,而从未引她上过街。

    碧苹已经好久没有出过将军府了。

    祝淮枝遁着她目光朝外望去,发现她的目光落在将军府外面的街景之上。

    她抿唇:“我能出去,我想带着谁就带着谁,不用他同意。”

    碧苹一听这话,直直愣在原地,她的记忆中,素薇安可都不敢这样做,之前她在王府中一举一动都要看魏将军的脸色。

    而她眼下这位小姐,却这般自由烂漫,而且魏将军当真从未束缚过她。

    祝淮枝迅速拉着她的手,连忙往将军府外走:“在这里面待了这么久,想必你也觉得无聊,今日就随我一同去外面透透气,看看新鲜事物。”

    祝淮枝笑着回头,随后对上了玉喜试探的双眼。

    意想不到啊。

    祝淮枝还能在这看到玉喜。

    碧苹察觉后,连忙松开了祝淮枝的手心。

    她下意识地跪下来,颤颤巍巍道:“小姐……小姐……”

    玉喜脸上的笑容很淡,祝淮枝从中看出了几分敌意,她垂眼看着匍匐在脚底的碧苹,只身将其扶起来:“你不必跪她,跟我走便是。”

    祝淮枝扭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玉喜。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里会对玉喜有一种下意识的讨厌,她在的地方,总会让她觉得不适。

    一路上,碧苹还在问她:“我们就这样出来,真的没事吗?我担心素小姐若是怪罪起来,会连累你。”

    祝淮枝哎呦了一声,正想要安慰她,结果转角看见了一个不错的地段,这里直通三条大路,是人流量最多的地方。

    祝淮枝说:“诶,这里不错哎。”

    她走上前,恰碰一位男子从里走出。

    她连忙拦住他问:“请问你们这家店,还卖吗?”

    对方上下打量祝淮枝一眼,见她身上穿的朴素,挥了挥手:“不卖了。”

    祝淮枝蹙眉:“我出五十两银子,卖吗?”

    他一听五十两,眼睛都瞪圆了,很快收拾好表情,一脸严肃道:“小姐,这可不是我不卖啊,只是早有一位裴公子在我们这定下了这件铺子,你若是想要的话,还与那位裴公子商量商量。”

    他担心祝淮枝为难,又连忙解释道:“这是别人先到,我这也是答应让出去了,这一下子我也不好反悔,您说是吧?所以依我看,若是您当真想要这这间铺子,待那裴公子来了,可好生与他谈谈,若是他愿意了,将地契给你,我也就当此事过去了。”

    祝淮枝没想为难他,可他忽然说这么多,让祝淮枝刚想出口的话哽在喉里,她讪讪一笑,缓缓转过头,而后听见身旁的碧苹说道:“那等那位裴公子来了,还麻烦您来魏将军府上找我们,我叫碧苹,我身边的这位小姐,名叫——”

    “祝淮枝。”

    她刚才都没想到要让对方来将军府找她,碧苹一番话将其点醒,祝淮枝转头冲她微微一笑,仿佛是在说无声的谢谢。

    对方一听是魏将军府上的人,就连腰都弯下来几分:“原、原来是魏将军府上的人,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她说道:“你快请起,我无非是府上一个不起眼的家丁,还不用行此大礼。”

    说着,祝淮枝与碧苹并肩往回走,直至将军府。

    祝淮枝朱红大氅被风吹得鼓起,寒冷的冬,她刚一进门,莫名的感受到身上一股炽热。

    这种奇怪的注视,祝淮枝之前感受到过,在玉喜身上。

    她朝自己敏感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玉喜身边一位身着素淡长衣的女人,的视线正紧紧盯着她。

    若不是身边碧苹颤抖太过明显,祝淮枝还真没想到将军府口中嚣张跋扈的女人与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身边的碧苹颤抖太过明显,她知道她在害怕,于是拍了拍她的手,“没事,不用担心。”

    她以为自己从未得罪过她们,素薇安也不会无缘无故来找她的麻烦,然而——祝淮枝发现自己实在太天真。

    她的视线朝素薇安探去。

    素薇安白色外衫上早已堆满了一层厚厚的雪,像是等候多时。

    来者不善。

    祝淮枝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这个。

    她睫毛微颤,收回视线,克制住内心的想法,迅速拉紧碧苹的手,往自己房舍的方向走。

    然而,祝淮枝脚步一转,素薇安却忽然拦在他面前。

    “玉喜,碧苹怎么还在将军府?我不是已经下令赶她出去了?”素薇安微微侧眸,脸上的表情深不可测,目光尖锐的落在祝淮枝身边的碧苹身上。

    祝淮枝能够明显感受到,碧苹颤抖的更加厉害,她垂下眼睫,这才看到碧苹甚至怕到嘴唇发白。

    祝淮枝拉着她的手微松,碧苹唯一能牵着的依靠没了,一瞬落空,她惊恐地连忙牵住祝淮枝的衣角。

    “祝小姐,您救救我,您救救我。”碧苹手心颤抖,她手背上的疮痂崩裂,在雪白的地面上显得格外渗人。

    “这双手看起来真是恶心。”素薇安嫌弃地瞥过头。

    玉喜一下领会意思,于是前来说道:“来人,把这双手砍了。”

    祝淮枝一听这话,蹙紧眉头,她不曾想玉喜一句话竟然能说的这么平静,身后几个奴仆猛扑过来,作势要从她身边将碧苹押走,祝淮枝连忙道:“这是我手下的人,她怎样应该由我来罚,不劳烦素小姐了。”

    祝淮枝以为这话说出,素薇安就不会拿她怎样,可是对方的眼神变得更加锋利,一抹讥讽的笑容浅浅扬起,让祝淮枝也难免心里不安起来。

    “祝小姐的人?”她与玉喜双双对视,而后将目光放在祝淮枝身上:“既然是祝小姐的人,那不妨,两个人都赶出去?”

    她原本无害的脸脸上瞬间扬起一抹阴翳的微笑,身后的奴仆动身很快,壮汉们瞬间将祝淮枝桎梏,想要将她往外扔。

    祝淮枝几乎用尽浑身力气挣脱他们,她出声询问:“魏将军若是问起来,素小姐,你恐怕不好解释吧?”

    素薇安抬起手,饶有趣味地看向祝淮枝:“你拿将军威胁我?”

    她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祝淮枝。”她忽然叫她,仿佛是在提醒她:“魏将军本身就是一个护短的人,他若真在乎你,还能轮得到这些人伤你分毫?”

    祝淮枝垂下眼,她知道魏斩越不会来救她。

    他今日便已经说的够清楚了,不论她在将军府出了什么事,他都不会管。

    祝淮枝唇角勾出一抹残笑,她倒也不失望,毕竟她也从没想过他会来。

    素薇安能在将军府这般猖獗,无非是他允许的。

    只是她的放任与骄傲,是包裹在魏斩越的羽翼之下,而祝淮枝每一次叫他的名字,都是她有求于他。

    一瞬间,祝淮枝又一次陷入了曾经的那种无助感,可不一样的是,那日官兵将她束缚,他却逆光朝她走来,不过一句话便救下了她。

    而今日,祝淮枝喟叹了一声,今日他不会来了。

    苍茫茫的雪愈大,祝淮枝不知为何内心出现了一丝感伤。

    就在她全然不抱希望时,抓住她的手忽然松开,祝淮枝的眼睫上挂满了雪花,她抬起眼,眼下氤氲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像是哭过。

    头顶埋下一大片阴影,遮盖了天光,堪比冰雪般的声音悠悠升起,像是嘲讽,也像诧异。

    “这次怎么不报我名字了。”

    是陈述句。

    祝淮枝抬起眼,看见魏斩越的瞬间,原本死寂一片的眸色忽然燃起亮光,她心里微颤。

    他不是说,不会管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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