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走进了刑房,在法制社会私设刑堂当然是一件见不得光的事情。

    所以这间刑堂很暗,青石垒成的房体。纵横不过五六十步,没有蹩脚电视剧里的各种刑具,只有一台青石凿刻而成的石桌,数尺方圆,几方石凳。

    四周石壁架着几丛火把,明灭的火光映出墙上岁月的驳痕。

    彤阁始建于唐初,这间刑堂也是那时就立了。算起来要比朱阁苍阁资历重的多,古往今来不知多少豪杰进过这里,时过境迁后獐头鼠目之辈倒也来忝居其中。

    李寒脸色还很苍白,他倒是一直是这病殃殃的肤色,不过神色倒还健朗,一进来后就径直坐到了石桌边。龙观一言不发站在他身后,通常情况下只有李寒龙观时龙观极少会坐到李寒身边,李寒私下和他说过几次,拗不过他也就算了。

    赵奉宁航脸色各不相同,但都目露凶光的看着李寒,眼见李寒坐下,赵奉冷笑道:“你倒是命大,居然还没死。”

    李寒想过无数个对付赵奉和宁航,哀求恫吓威逼重刑,他跟和尚彻夜长谈总是拿不定最后主意。和尚已经先他一日找过两人,把他观察总结后得到的全部线索都给了李寒。

    剩下,就看李寒怎么做了。

    赵奉的眼里是轻蔑,带着一种邪恶癫狂悍不畏死。宁航反倒有些犹豫不决,目光躲闪和李寒对视后马上避开。

    李寒没有答话,他只是一脸冷漠的看着两个人,视线逡巡着两个人。

    “要杀要剐大爷挺着,有种的你倒是动手啊。”

    李寒摸了一下鼻子,他手上戴着黑色的皮手套,露出的半截手指瘦削粗糙。

    他还是没说话。

    赵奉趾高气扬的看着李寒,像是得胜的将军,不可一世。

    他自然是有恃无恐,自己孤家寡人没有亲人害怕被要挟,反正早晚难逃一死,死了落个英勇不屈的名声也算没白活一世。

    李寒逼视他,赵奉丝毫不怯。顾盼间神态睥睨。

    李寒开口说了进来后的第一句话。

    “薛浅作恶的时候,有没有你。”

    “有本爷爷又怎么样?老子就是骑了那个*怎么…”

    他话没说尽龙观已经一拳头打落了他满嘴牙,赵奉双手被绑在身后直挺挺朝后栽倒,剧痛还没传回大脑之前他的脑袋已经被龙观一拳打的快要和身子分家了。盛怒之下的龙观这一拳头要了赵奉半条命,一旁的宁航吓得体如筛糠,一声惨叫好像挨打的是他一样。

    李寒就在这时候制止了龙观,他站起来轻轻摘下手套,他手背上隆起团结的各类疤痕刺目狰狞,他只是慢条斯理走到赵奉眼前,慢慢蹲下去。

    赵奉还在嘿嘿冷笑,嘴里含糊不清的咒骂着。

    李寒微微皱了一下眉,赵奉混着唾液血液的口水喷溅在他脸上,李寒脸色有些阴暗,神色也萎靡不振,他声音有些低沉,像是在道歉一样自言自语道:“我今天心情不太好,所以对不起。我可能会选择相信你的话。”

    他缓缓掏出毒牙,赵奉的视线盯着那把黝黑见不到光的匕首,火把明灭的光晃的李寒的脸虚化的像是恶魔。

    赵奉眼里的愤怒化成惊恐,叫喊声还没发出来龙观已经一脚踩在了他嘴上。起码他现在看不到了,李寒的毒牙刺向了每一个男人最致命的地方。

    他骟掉了赵奉。

    梦拓捏着卷宗眉头紧锁,司空在向他汇报那些二代弟子这次的行动。良久梦拓把卷宗放下,看了司空一眼,他们两个眼里的担忧一样深沉。

    司空汇报完就住口不再讲,梦拓也沉默半天,才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司戊大人殉阁前是不是已经把所有事情都跟你交代过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虽然尚未证实。但是上次碧阁之祸或许真的和我们之前推测的完全不一样。老爷子可能真的没有骗我们。”

    梦拓眼中忧色更深,叹道:“老阁主以两代阁员性命相赔,还是没办法让他们停止对麒麟阁的迫害啊。”

    司戊说道:“是又有什么征兆了吗?”

    “这群年轻人才在辽东闹完,江左,淮左就有动乱了。两处分阁叛乱,十三个暗舵舵主拒绝执行命令。”

    “我会叫战麟去处理。”司戊神色冷漠,“倒是打的好算盘。想趁这时让我们内斗,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如果某些人真有意染指麒麟阁,你要怎么做?”

    梦拓考虑良久,说道:“现在情况较之三年前已经好了许多,他们要真的下手也该是三年前才是,那时阁主仙逝不久,群龙无首现在我已经执掌大权,如果他们当真要如此…”

    梦拓犹豫不决。

    “绝不能让麒麟阁千年历史断送在我手里!”

    他虽然铁骨铮铮,却委实没有一点办法。从古至今,历经各个朝代麒麟阁总能化险为夷,而来到二十一世纪之后一切骤然改变,他们能做的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多。

    “那十三个参与这次行动的人?”

    “重赏!”

    司戊笑着看着梦拓,梦拓说道:“越是风雨飘摇之际越是需要有人站起来。老阁主和那群前辈以身殉阁固然可敬但却让麒麟阁根基全毁,我辈碌碌之人仅图自保,麒麟阁中兴的希望全在那些小辈身上了。”() ()

    “我拟了一个章子你看下。”

    司戊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东西给梦拓,梦拓扫了一眼,说道:“轻了。”

    司戊微皱眉,说道:“虽说那群小子的确有些本事,但是这已经是我超过纲纪的数量了。再往上,估计就是你也要和夜月商量了。”

    “我会和他们说的,你去写就好了。这里面…嗯,那几个苍阁的姑娘加三成,其余再加二成,另外这里面所有人,我是指所有人给他们仅次于一代阁员的权利。部分可以行使一代阁员权利。还有,把针对他们的奖赏檄文发放传达到所有暗舵分阁,要让每个麒麟阁弟子都知道!”

    司戊在确定梦拓没有开玩笑后点了点头,说道:“我马上去安排。敕令下后执行。”

    “让这十三个人最近都不要到处走动,有凤来仪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明白。”

    苏杨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苏染脸上,苏染脸上马上鼓起来五道巴掌印子。

    跪在地上的刘纵等人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们暗地里和苏染合谋,本来就害怕事情暴露,现在苏染又当众被苏杨打了一巴掌,这些人更加忐忑不安,苏杨的凶名震慑有凤来仪已有二十年之久,现在匍匐在下的这群人几乎全是听着苏杨的大名长大的。

    苏染一动不动的站着,任凭那半张脸火辣辣的疼,她甚至连脸上冷漠的表情都没有改变。被打之后马上转过脸继续直视苏杨。

    底下的几个人都为她捏了一把冷汗,但是没人敢在这时候劝阻苏杨,更没人敢为苏染出头。

    “这件事,谁叫你去做的。”

    苏杨须发皆张,声若雷霆。

    苏染表情冷漠,一言不发。

    苏杨怒不可遏,又扬起了巴掌,一道黑影闪进他和苏染之间,木讷道:“适可而止。”

    是刺客。

    他木讷的脸上也隐现怒意,一手紧抓苏杨手掌,目光如陨星*。

    苏杨看了看下面的司徒甲郭魁,还有跪在地上低着头的几个小辈弟子,脸孔扭曲了一下,挣脱开刺客,冷哼了一声。

    刺客徐徐退后,又眨眼间消失在众人眼里。

    “这就是你们培养出来的人。”苏杨怒视司徒甲和郭魁,后者二人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出。

    再之后的话刘纵孙羽他们一个字都没听到,这次突如其来的重责也没有直接落到他们头上。苏杨不至于为难一些小角色,他只是狠狠教训了郭魁和司徒甲,二人彻底成了惊弓之鸟。

    至于二人回去之后怎么处理当事者,那些苏杨丝毫不关心。

    只不过这些现在跪在地上的年轻人,这些苏杨从来没有正视过的小角色,这些现在看起来和苏杨判若云泥的后生们,在这个时刻反倒坚定了决心。做了最后的决定,他们决定同苏染一起,彻底颠覆苏杨的统治。

    这场风暴掀起的波澜远没有结束。

    李寒随手把毒牙丢在石桌上,鼻间突然嗅到一股尿味。他满手都是血,却毫不介意,十指互错架在石桌上,看着因为剧痛和震怒脸孔扭曲的赵奉,脸上表情平静。

    “放心,你还不会死。我也不会让你死。你可以趁现在好好考虑下了。”

    他转而面向宁航,宁航打着哆嗦,被李寒看了一眼更加害怕,没等李寒开口就慌道:“我没有…我没有参与…”

    赵奉又呜咽了两声,身子挣扎了两下,龙观又是一脚踩在他嘴上,这次就踏在上面没有挪下来。

    李寒看着宁航,看着他眼里的惊恐害怕,宁航抖了一阵子突然流下两行眼泪,哀求道:“我求求你,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只要你放了我。”

    他绝不是在说谎,若不是被捆的结实他肯定会跪下来磕头求饶。他不怕死,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他死是一件很神圣光荣的事,为有凤来仪捐躯是他们的宿命,他们穷其一生都在渴望一场轰轰烈烈的死亡。

    他不怕死,他怕李寒。

    李寒给赵奉动刀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手也没有抖一下,平静的就像是端碗吃饭一样。

    “你要是能让他也告诉我,我就饶了你。”

    这刑房里的血腥气已经浓到了一种让人眩晕的地步,这种最原始的气息本就可以激起人类身体里最原始的兽性本能,人类本来就是野兽的一种,撕掉表皮灵魂比野兽还要肮脏。

    宁航见到李寒的手在发抖,那是一种兴奋的,狩猎本能,虐待杀戮的天性解放。

    他看到李寒的瞳孔妖异的黑化,看着他就像看到一只苍蝇臭虫那样,人类从来不会怜悯这两种东西。

    宁航崩溃了,声嘶力竭吼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不过我要你们先出去,我要单独和他说。”

    李寒和龙观出去了,李寒手里握着那把毒牙出现在和尚面前,和尚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问道:“招了?”

    李寒摇头。

    和尚熟视他,半天才无奈的开口道:“算了还是我去吧,你想听谁的话。”

    “赵奉。宁航不可信。”

    “为什么?”

    “他不怕我。”

    和尚这次郑重打量了李寒一遍,说道:“我知道了,我会让赵奉开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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