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楠目光看向窗外,缓缓地说着那些不为人知的事。

    “二十年前,还没有这么太平,先皇在位时便一直在打仗,当今皇上刚继位那几年,别人看我们皇上位置不稳,便一直来骚扰,虽比不上先皇在位时的战争庞大,但也给这个刚刚开启新时代的王朝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边城许多人逃难过来,我爹娘当时行走江湖交了不少好汉,他们在城外遇到逃难来的百姓。”

    “官兵不让那些难民进去,他们一合计便带他们上山了,当时世道难,先皇时连年的战乱国库空虚,钱财都集中在世家贵族手里,我爹他们找不到来钱的路子,便只能截道,不过他们武功高强,索要钱财也不多,便一直没被抓,我爹老来得女,只有我一个,我娘也在生我的时候难产走了,我都还没见过呢。”小女孩语气有些低落。

    “不过听他们说她的样子和性子都和我很像,我照着镜子,便也算见过她了吧。这些叔叔伯伯和我爹一起把我养大,我爹去年走后他们便要我继承我爹的位置,我从小野惯了,也不明白他们这些套路,已经弄遭好多次了,我看你们可怜,而且挺对我胃口的,这些我只告诉你们,不要说出去了。”铃楠又变成了方才活泼的样子。

    周柒看着她的样子,下意识的去牵她的手,想安慰她,即将碰到的一瞬间裴珏突然握住她的手。

    “弟弟,你是不是也想起来我们那早逝的娘。”裴珏眼神动容,像是想起了什么悲伤至极的事情,眼泪几乎要落下来。

    周柒愣住了,那双手很大,几乎包裹住了她的手,手心有茧子,磨得人有些发痒。

    她突然反应过来她现在是男子,要是去握铃楠的手怕是会被怀疑耍流氓被扔出去。她便点点头也装作伤心样子,将手从裴珏手里抽出来,揉揉自己的眼睛。

    铃楠看着在她眼前交握的手神色怪异,一大一小,一只手白嫩,似无暇玉,另一只手上有茧,骨节分明,看着很有力,不知为何,这样看着不像兄弟的手,倒像是对有情人的手。

    铃楠越看越奇怪,不敢再细想下去,讪笑两下,告辞道:“我还有事,你们先伤心着,哈哈。”

    说完便快步离开,在关门的瞬间,裴珏便立马站了起来,脸色微红,轻声道:“抱歉,方才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唐突了。”说着便拱手弯腰道歉。

    周柒也理解,潇洒地挥了挥手,表示不在意,“没你我大概是要被留下了当压寨老爷了。”

    裴珏又重新坐下,裴珏思忖着,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我觉得他们不是会截官粮的人,这其中必有什么误会,或许我们可以从铃楠身上下手。”

    周柒点点头,她不笑时就让裴珏又想起来昨晚的月光,好像触不可及,但她笑起来时,又让裴珏觉得他能够抓住了飘渺的月光。

    裴珏看着她,她坐在镜子前,仿佛在想些什么,安安静静的。

    裴珏好奇地望着她,却见她一直不说话,看着镜子,裴珏忽然想到周柒的娘似乎也是很早就离世了,他不太会安慰人,小时候他伤心时他的母亲喜欢拿着拨浪鼓逗他,等到再大了些,母亲也不再哄他了,只说他要长大了。

    “你怎么了?”周柒看他神色不对。

    “没什么。”他摇摇头,淡笑道:“想起一些往事。”

    “真巧,我刚才想到我娘了,她本就身体弱,生我的时候又落了毛病,我两岁她便走了,我一直不记得她,铃楠方才说她与她娘很像,可是我听父亲说我与娘样貌很像,性子却一点都不像,娘是个很温柔的人,我刚才在想着她的样子,或许和我方才的样子有些像吧。”周柒站起来,又变成了平常那样,嬉嬉笑笑的。

    裴珏笑笑,“是很像。”他犹豫道:“你如果难受其实你可以说出来的。”

    周柒笑了一下,“谁说我难受了?虽然我母亲陪我的时间很短,我也记不得那段时光了,但是我知道她爱我,我不能想起她就伤心,她是爱我的,我也爱她,想起爱的人不应该伤心,我应该要活得开心一些,这样她看到了她也能开心。”

    裴珏看着周柒,点点头,望向窗外,“是啊,我们应该要开心一些。”

    “其实我觉得我们可以把铃楠约出来的,她会帮我们的。”

    “这么相信她?”周柒以为他们这些人都应该疑心很重。

    裴珏:“眼睛骗不了人的。”

    周柒点点头,她很赞同裴珏的话,她忽然就有些好奇若是铃楠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他准备怎么办。

    “那个嘛。”裴珏摩挲着下巴,随口道:“若是不好惹那等阿璟把我赎回去了再带兵来,若是好惹就绑了大当家,威胁他们。”

    “果然啊。”周柒赞叹一声。

    裴珏一路打听,终于得知铃楠的住处,是在寨子最后面的一座房子。

    越往里走人就越少,白天寨子的人几乎都聚在前面,各司其事,寨子里的人又亲眼见到铃楠去找他们,又加上对他们的同情,裴珏与周柒顺利来到铃楠房门口,敲了敲门。

    风静静吹着,树叶作响,门内毫无动静。

    裴珏与周柒对视一眼,又敲了敲,裴珏还喊了几声,还是无人应答,但方才巡逻的人都说铃楠在这里,无法,只得推门而入。

    裴珏站在门口,周柒推门进去,环顾四周,铃楠的房间与其他女孩子似乎都不一样,里面很朴素,没有很多胭脂首饰,也不似其他姑娘家的闺房熏香,反而有一股草木味。

    周柒慢慢进去,走到床边,掀开床幔,好家伙,铃楠睡得正香,耳朵里还塞着两坨棉花。

    周柒轻笑一声,果然还是小孩子,还喜欢人呢。

    她拿开棉花,声音轻柔:“起床了,大长老找你呢。”没有刻意压低。

    床上之人突然毫无预兆张开眼睛,若不是现在是白天,若不是她身上还是热的,周柒还真会以为那样子是诈尸了。

    铃楠一骨碌坐起来,转头看着周柒,好半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你是女的!”

    周柒点点头,将还处于混沌状态的铃楠拉起来,待一切都好了以后,向门外喊了一声叫裴珏进来。

    裴珏进来时将门关上,铃楠手向腰间的长鞭摸去,周柒笑着抓住她的手,铃楠灿烂一笑。

    三个人像午时一样围坐在餐桌上,铃楠两面夹击,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低着头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来干嘛的,但是我看你们也不像坏人,如果你们放了我,我保证将你们放走。”语气委屈,好不可怜。

    “我们不要你放我们,我们只问你一件事,你们去年年底可有截过一批运去北边的粮食?”裴珏倒了杯水给铃楠。

    铃楠听着似是想起来什么便道:“是有这回事,但那是官粮,要运去前线的,我们后面都还回去了呀。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裴珏将一块令牌那出来放在桌上,“我们是二皇子的属下,他派我们来调查此事,那你知道这是官粮又为何要截呢?”

    “谁一开始知道这是要运去前线的啊,好好的官道不走偏偏走这里,是我们寨子刘丸子说肴城一个大富豪收了好多粮,准备到时候高价卖出,我们这才去截的。”铃楠好像也颇为无语。

    “刘丸子现在在哪里呢?”周柒问。

    “他前几日出去了,后天才回呢,你们可以先住下。”她现在心情平复很多,知道了这两个人没有恶意就好,至于那批粮食,她正愁万一这么不清不楚的别人会把账算到她头上。

    周柒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点点头。

    铃楠看着周柒,觉得这脸无论是男是女都不影响它的好看,拉着周柒的手道:“姐姐,要不你今晚就和我睡吧,你和那个哥哥挤在一起也不好。”

    周柒没想到她会提出来,她和裴珏毕竟男女有别,先前没有办法,现在倒是可以分开了。

    裴珏也想到了,他站起身来,“我先走了。”

    “你走的时候避着点,外人看来我现在还是男儿身,我睡在这里,别让人传闲话了。”周柒叮嘱道。

    “知道了。”裴珏摆摆手。

    裴珏身影消失后,铃楠突然望向周柒,眼睛亮晶晶的。

    “姐姐,你和那个哥哥是一对吗?”小孩子直白。

    周柒懵了,立马道:“怎么可能,我与他只是合作。”

    “可是我看你们很般配啊。”

    周柒皱着眉,幻想自己和裴珏站在一起的样子,不得不承认,的确很赏心悦目。

    “没有吧。”她自己嘟囔道。

    铃楠看起来好像很失望,“那姐姐你以后一定要嫁一个比这个哥哥还好看的人。”

    周柒失笑,“行,我也不喜欢丑的。”

    铃楠很快就转移注意力,这寨子中与她同龄的女孩子很少,她父母生她很晚,大多数女孩子都比她要大很大,她拉着周柒问些其他的。

    “姐姐,你家中还有其他兄弟姊妹吗?”

    “我爹娘就我一个女儿,但我有一个叔父,生了两个弟弟,一个比我小一点,一个十六岁。”

    铃楠眼睛亮了亮,“那他们与你像吗?”

    周柒摇摇头,“不像,我像我母亲。”

    “那他们长得好看吗?”

    “那当然了,我们家无论男女,长得都很好看。”周柒有点骄傲,当然这不是她胡说,周柒父亲温润如玉,气质卓然,连到今日还是又不少人惦记,她叔父周云平虽严肃老沉,但却是个实打实的美男子,当年榜眼,天下人都见识过其风采,多少女子芳心暗许,可偏偏取了个有名的嚣张跋扈的女子,没错,当年这还震惊了姜狄父亲,连连惊呼周云明厉害。

    这婶婶别的不说,长得是真的好看,性子也是真的急躁,年轻时一言不合就开打,还好当年周月笙夫妇都是温柔的性子,不然这个家里可就真热闹了,周柒是很喜爱这位婶婶的,虽然见面不多,但两个人都很对彼此的胃口。

    周柒讲完家里几个人,隐去了周云平榜眼那段,铃楠听得津津有味。

    突然间她便有些惆怅。

    “姐姐,你知道吗?自从父亲走后这些叔叔伯伯都对我很好,带着我,可是我总是做不好,总是给他们惹麻烦,官粮那次也是,我直接就信了,要不是李伯伯多留了个心眼问了抓来的人,我就真的闯祸了。”

    铃楠语气低沉,自从那件事后她自责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村民们还往里塞了许多粮食,就是怕人找上门来,刘丸子也拿了自己的积蓄去买粮食放到里面,我蒙受父亲荫蔽才得到这一切,可是我却不能做好这一切,我知道我们不能一辈子这样度日,但村民们大多没有户籍,做不了什么事,我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叔叔伯伯们慢慢老去,总会离开我,他们一辈子守着这里,可我的武功就那样,我也不聪明,我怕到时候我还没长大不能接过他们的担子,我怕我不能让他们安稳度日,我怕辜负他们对我的好。”

    铃楠说完整个人已经完全趴在了桌子上,头埋在臂弯里,周柒轻轻叹了一声,拍着铃楠的背,安慰这个比她还小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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