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时安,一个出身贫寒的学子,家里虽穷却父慈母爱,这样的生活很安详舒适,我也在父亲母亲的期盼下入了学院,开始读书识字,我天赋不差又兼之努力,因而书院的夫子待我极为宽容。

    若是没有意外的话,我会顺理成章地考取功名,走上仕途,让父亲母亲不再劳累辛苦。

    可意外却来得突然,来得毫无声息...

    那是个如常的夜晚,父亲田间劳作许久未归,待我欲出门巡时,里正面色戚戚地出现了,他说,“时安,你父亲去了...”

    当时的我如同五雷轰顶,神魂不全,只茫然无措地看向村长,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里正怜惜地摸了摸我的头颅,眼中神色复杂,很多年后他才明白那是怜悯的神色。

    “时安,你母亲呢?去唤她出来。”

    “母亲...”随着话落,母亲匆匆忙地跑了出来。

    里正道,“时安他父亲是被山里出来的野猪咬死的,村头的二牛发现人时1已经断气了,人如今在祠堂里,你...”

    村长的话还在说着,母亲去哭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祠堂的方向跑去,连鞋子掉了也不曾察觉。

    哪一年我十岁,那一晚的夜色黑得下人,很多年后的我都清晰地记得那晚的夜色,黑压压的摧人心魂。

    “母亲,喝药了...”自父亲去后,母亲如同被抽走了脊梁般病倒了,小小年纪的我担起了家中的担子,跟着里正处理父亲的后事,照料母亲,还有读书。

    读书...

    或许也不成了,因为...我交不起束修了...

    与此同时,大伯三叔他们也上门了,那是父亲去后他们第二次登门。时安对于这两位亲人原本是有着濡慕之情的,尤其是父亲死后,他更是对对方多了丝依赖,可是...利益能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他们不是来看望我们母子的,而是为了争夺田地和房屋而来...

    母亲气急攻心险些昏厥过去,事情闹大了,里正出面了,这才保住了父亲留下的田地。母亲也被激起了心性,逐渐坚强了起来。

    她买了部分田地,由一个温养的妇人变成了田间的能手,一点点地支撑起了家,也让我安心地读上了书。

    读书考取功名,是不是有了功名母亲就不会那么辛苦了,他们孤儿寡母也不会再任由他人欺辱了。

    十一岁时安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不辜负父亲母亲的期望。

    十五岁那年他下场科考,榜上有名,十六那年他考上了秀才...生活逐渐好了起来,身边的人也变得和颜润色了。

    权利真是个好东西,能让人趋炎附势,也能让人变得和善友好。可时安很清楚一旦他失败或倒下了,此刻奉承的人刹那间就会变得面目可憎,落井下石。

    他唯有更加努力,站得更高,才能掌握更多的话语权。

    十七岁那年他中举了,并带着母亲搬离了村落,随后便是跟随恩师做学问,埋头苦读以待秋闱。

    十八岁那年他将家中一切都变卖了,带着母亲上京赶考,这个决定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如同孤注一掷,因为他已经没退路了...

    京都的明争暗斗,波诡云谲更为激烈,有时候你连为什么被算计都不知道。

    时安一开始也是小心谨慎的,可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尤其是他这种出身低微的寒门子弟。尽管他已经小心再小心,低调再低调了,还是中了计。

    科考前夕母亲被盗贼撞到了,伤重在床,而家中的银钱更是被一劫而空。母亲的伤势不容乐观,尽管会难堪会卑微,时安还是踏进了药房求医。

    可人心...总是凉薄得很,他的苦苦哀求不过是哪些人的一场笑话,他珍重如命的母亲的性命在哪些人眼中更是低入尘埃。

    “大夫,求你救救家母,银钱我一定会想办法偿还的...”

    “滚滚滚,没钱看什么病,若是人人如你这般,这方仁堂还要不要开下去了,快走别在这里挡道了。”

    “求你了,家母病重,真的等不及了...”

    “你没钱我也无能为力,这个先例不能在你这里开,你与其在这里为难我,浪费时间还不如早些回去想办法...”

    “我...”若非走投无路,时安怎会如此渴求呢。

    “钱我出了,救人吧。”一块银子砸在了地上,那女子面容哀伤,眼神空洞,丢下钱后就走了。

    那一块银子救了他母亲,也让他渡过最艰难的时刻,如常进了考场。

    后来他才知道那日方仁堂遇到的女子是御史中丞之女,也是那个人人口中名声狼藉的女子。可那样的女子却有着一个仁善之心,也在他最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

    有时候流言也是杀人的利器,那样的女子怎么会是他们口中心胸狭隘,咄咄逼人的模样呢?况且她原该是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却被人换了命运,如何不该争,不该怨呢?

    错的明明是哪些贪得无厌之人,却偏偏哪些人披上了狼皮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仁慈模样,何其可笑。

    他关注着穆云歌的一切,渐渐的了解了对方,由一开始的报恩之心渐渐地变得入了心。

    可她似乎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出身尊贵的郡王,明媚灿烂的性子,这样的人对于黑暗中的他们有着致命的诱惑。

    这样的人配她或许才是最合适的,尽管心痛,时安还是由衷地希望她能得偿所愿,所以他设计太傅之女偶遇状元了。

    更是在太傅考究学问时,让状元郎出尽风采,因为他知道那样的人对于博读诗书,才学敏捷之人有着天然的欣赏。

    果然太傅属意状元为女婿了,这样...云歌便能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时安以为事情会顺遂发展的,可他还是忘了人心难测,更没想到世间上还有那样薄情寡性的父母。

    穆府和明远伯府定下了婚约了,明远世子他认识,才情浅疏,流连烟花之地,府中更是有个暗通款曲的表妹,这样的人怎堪为良配?

    时安看着事件发展渐渐失控,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贪欲,既然这些人不护不住她,不会珍惜他,那为什么他不去夺呢?

    他一点点专研发展,步入了安王的视线,成功投靠了对方,让穆家看到了他的潜力和价值,又顺利成章地与穆家定下了婚约。

    虽然谈婚之时定的是穆家那个养女,可他知道那是个贪婪浅薄之人,所以你故意对来探听的人展露了时家的贫苦之处。

    果然穆云熙闹了,穆家那对眼盲心瞎的夫妇在交换庚帖时换了人选,他如愿以偿地与心仪之人定下了婚约。

    时安暗腹着,他一定会竭尽所能给云歌最好的生活,他会一点点往上爬,让哪些曾经羞辱看轻他们的人低下头颅。

    他在为着这份美好在奋斗着,可随着婚期逼近,云歌却要逃婚了。

    时安慌了,他不惜暴露自己窥探的心思,将人堵在了城墙外,“穆姑娘。”

    真正见到人时,时安是紧张的,可他隐藏得很好,对面的女子没有看出分毫。

    “你怎么来了?”穆云歌露出诧异的目光,神色间并无陌生和抵触。时安莫名想到她是不是也曾探寻过他的事情,那...云歌对他是什么看法?

    心中百转千回,但时安并未显露半分,他扬起温和的笑意,润如无声地道,“来给你送行。”时安将一个包裹递过去,叮嘱道,“里面有干粮、护膝、披风和一些膏药,路途遥远,这些东西或许能帮上忙。”

    穆云歌怔愣地看着对方,不解地道,“我昨日让人送去的信你没看到吗?”

    时安眼底闪过抹意外,她竟然给自己送信了?可他并未收到啊!时安不动声色地与之交谈,“穆姑娘情深义重,时某心生钦佩。”

    穆云歌盯着人看了半晌,对方依旧面不改色,她索性将话摊开来讲,“这桩婚约本就是父母之命,你我之间并无情义,原本你该娶的是穆云熙,她才是荣宠一身的穆家女,但显然她看不上你,将我推了出来。

    由此可见,我在穆家并不受重视,你若是想娶个能在仕途上帮助你的妻子,我劝你趁机脱身,早觅良人。这次就是你机会,新娘子缺席婚礼乃是大错,你尽可将一切过错推到我身上,我绝无怨言。”

    “说完了吗?”时安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许多,也猜到了她信中要说的话了,可这桩婚事本就是他汲汲谋求而来的,又怎会轻易反手,他看向穆云歌的幽深了几分。

    那样的目光太过深邃了,穆云歌强撑着不怯场,点头道,“我说完了。”

    时安再次笑了起来,既然默然做事得不到回应,那不如...袒露一些,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效果,“那该我说了。”

    穆云歌点头不语。

    时安眼中的情意缓缓流出道,“穆姑娘在穆家什么境况我再清楚不过,我从一开始倾慕的便是姑娘,这桩婚约与其说是令尊的意思,不如说是我谋求而来的。

    我眼下不能承诺你什么,但是至少平静安稳的生活是我能保证的,我对姑娘是珍之重之的渴求,也望姑娘能以待寻常男子的目光对我,给我一个机会,倘若日后姑娘依旧不喜,我也愿意尊重姑娘的一切决定。”

    穆云歌听着耳边言辞切切的话语,看着时安认真执着的神色,整个人都呆愣住了,“你、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

    看着对方肉眼可见的慌了起来,时安的笑又深了继续,会慌说明她也并非无动于衷,至少...不是厌恶,那就足够了,往后岁月,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可是你的婚约是父亲许与穆云熙的...”

    时安笑而不语,穆云歌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张口道,“时家的消息是你故意传给母亲和穆云熙知道的?”

    不愧是他喜欢的人,果真聪慧,“那是事实。”时家一贫如洗,他也确实是卖了祖田进京的,只是并非卖田的缘故并非只为了科考,还有其他的缘故。

    他也并非只会读书而不识五谷,事实上他早已在京城安置了家业,只是并未挂在他名下罢了。

    对上云歌打量的视线,时安坦然处之。

    “就算是事实,那也是你有意为之的。”想通后的穆云歌打量时安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这点我并不否认。”时安坦率地认下了。

    穆云歌不解道,“你就那么笃定穆云熙会换亲?”

    “不是换亲。”时安固执地纠正着,“姑娘不也说了嘛,云熙姑娘金尊玉贵了那么些年,又怎么会看得上在下呢!”

    穆云歌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口不择言道,“那你凭什么认为我就看得上你呢?”

    时安不慌不忙道,“姑娘若是看不上,在下再努力努力,争取让你看上便是了。”

    “油嘴滑舌。”穆云歌说到一半又觉得怪异,大致是从来没想过有人会这般大费周章地谋求于他吧。

    “明远伯府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穆云歌当时还奇怪为何穆父这般急切的榜下捉婿呢!

    “略知一二。”

    穆云歌问道,“他府上那位表妹是个什么情况?”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时安回答着。

    穆云歌不解地道,“既然情深几许,何不直接娶了她,何故还向穆家提亲?”

    时安宠溺地笑了笑,“那位表小姐身份低微,门不当户不对的,明远伯自是不允的,所以...”

    穆云歌冷然地接了话,“所以就想找个出身高贵但又好拿捏的妻子,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官家小姐正正好附和条件了对吗?”

    时安赞许道,“姑娘聪慧。”

    “哼,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穆云歌联想到远在北境的谢逸兴,不免迁怒了。

    时安摸了摸鼻子,弱弱道,“也有例外的,并非人人如此。”

    穆云歌呵呵了两声,接过了时安手上的包裹道,“你的心意我知晓了,但我一时半会的我也回应不了你,你要是愿意等待我回京了再聊,若是不愿...”

    “不管多久我都等。”时安主动道,“只要姑娘愿意给我机会,我便心满意足了。”

    “随你便。”穆云歌翻身上马道,“我该走了。”

    时安主动出击道,“我送你到城门去。”最重的是他该在某些人面前露一下面了,毕竟那人也随之出城。

    若非京都离不得人,时安是想随对方离京南下的。

    后来安王登基,他因着站对对荣升户部郎中,官至正五品。虽然这个品级在京城中平平无常,可户部是朝中重部,他更是一跃三级,成为了那届科举学子中的佼佼者。

    且陛下有意栽培于他,五品不过是起点。

    镇北侯世子再次成婚,他陪着云歌忙里忙外,悄无声息地融入她的生活中。红灯映照,美人旖旎,原该准备一番再次表心意的,可那一夜太美了,他再次与云歌表明了心意。

    云歌心里终于有了他,在二十一岁那一年他成婚,红绸花映,穿着大红嫁衣的云歌朝他缓缓走来,他汲汲渴求的人终于属于他了,再没有比者更有成就感的事情了,余生他定会护她怜她,疼她爱她...也再无人能轻视欺负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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