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这本就是在口死井下修出的地窖,所谓步梯不过是随意挖出来能供人踩下的泥坑,大大小小,形态不均。甬道狭窄且湿滑,走下来时鞋底必能积一堆湿泥,若不注意还得滑上一跤。更何况沈梨云是头朝地,那么直直地摔下来,衣裳背面均沾上了泥,厚厚一层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就连头发也未能幸免,这一路摔下来头发丝扯得她头皮疼,原本整齐干练的发髻此刻也被泥土糊得交错成一团;背后一片火辣辣的刺痛,不用想定是蹭掉了一层皮。

    “什么人!”这声大得仿佛在沈梨云耳边炸开,她一时弄不清状况,抬头看去只见一蒙头垢面,满身污垢的男人带有防备地盯着她。

    地面下的空间逼仄,堆积的缸罐占用了大部分面积,地窖里的温度要比外面低些,骤然的温差使得沈梨云瞬间生出了许多鸡皮疙瘩。

    那男人挪着脚步朝她走近,从他的动作不难看出他的戒备。他眼神迅速将沈梨云上下打量一番,眼见是个女子,他的戒备心看似松懈些许。他大力揉了下鼻子,“呵呵,竟又丢下来个女的。”像是没想到这个当口村中还有人敢掳外面的女人进来。

    沈梨云撑起身坐了起来,白净的手心此刻被蹭满泥垢,尽是又黏又腻的触感。她嫌恶地往身上擦去,随后摸到别在腰后的刀把,忐忑的心稍微安定了下来。

    男人见她闷不吭声,又朝前走了两步,抬起腿准备踢两脚试探下。

    忽而一道单薄的身影冲出来把男人推开。

    男人似乎没想到女子会对他动手,表情瞬间变得不耐烦,吼道,“你这是干什么!我又没动她!”

    方才沈梨云背对着她没瞧见,此刻才端量起这个在她身前的女子。同沈梨云差不多,该女子的衣衫布满泥泞,裙摆有撕裂的痕迹。也许是被关在地窖半月的缘故,使她本就纤细的身形此刻看上去更是薄如纸片。可她并未呈现出弱不禁风的姿态,挺直的背脊如同无声的反抗,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般,不蔓不枝,亭亭净植,丝毫看不出畏惧之色。

    她手中紧握一块锋利的瓦缸碎片,以纤薄之躯挡在沈梨云前面,将碎片对准了眼前的男人。

    “娘的,我最看不惯你这个样子!”说完,男人立时暴起,准备伸出手去拉女子。

    眼见形势不妙,沈梨云立马将女子拉到自己身后,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踹在男人胸口。男人因这一脚来得突然,没能站稳摔倒在地。沈梨云也不由得踉跄了一下。

    “你就是王土根?”

    坐在地上的王土根猛然抬头,脸上凶狠带有疑惑,“你怎么知道我?”

    没想到辛辛苦苦寻了两日的王土根不在别处,就在这井口底下,沈梨云杏眼怒瞪,正想冲上去揍这人,又想起身旁的女子,急忙转身去看她。

    相比起身上的狼狈,女子将秀发理得整齐,青丝柔顺地搭在胸前,哪怕是在昏暗的地窖也能看出她不俗的容颜。可见即使在此处,女子也极力维持自身的干净。因此只这一眼沈梨云就分辨出此人与画像上是同一人。

    那边王土根见沈梨云不搭理自己,气的呲牙咧嘴,“老子问你话没听到吗!”

    沈梨云不及回话,地窖口处传来“咚!”地一声闷响,猝不及防将三人吓了一跳。

    王土根急忙往地窖口跑,因太着急一脚踩在湿泥上摔了个屁墩。他不敢耽搁,咬牙爬起来,“谁在外面!现在村子啥情况啊,来个人跟我通个气啊!不能让我在这躲一辈子吧!”

    接着又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地窖口的泥沙随之抖落在王土根脸上。他抹了把脸,用劲推地窖口,“说话啊!丢啥玩意呢!”

    外面依旧无人应答,王土根泄愤似地朝地窖口捶了一拳,嘴里不知念叨着啥。

    王赖心怀不轨地将沈梨云带到此处,没成想使她误打误撞地发现了王土根与画像女子的所在,王赖不敢背叛村里,只好将她推下井口,想着应该是怕她报复,又从旁背了块儿大石头压着井底,不放他们出来。

    沈梨云想明白这里,也不去管王土根在那乱吼,轻声跟身旁的女子说话:“姑娘,你不必担忧,我是天净山庄的弟子沈梨云,有我在,一定带你出去。”

    许是想起方才沈梨云踹王土根的那一脚,看出来她是个练家子,这才放下心点了点头。

    “沈姑娘称我阿袅便好。”阿袅说着低头朝沈梨云行了个礼,举手投足尽显大家风范。她缓缓抬起脸,脸颊,嘴角均有颜色不一的淤青,细颈处还有一道划痕!划痕早已结痂,但足有三寸长,看着触目惊心。

    若是平常女子,被人拐卖受尽屈辱只怕是难以维持镇定,可阿袅却处变不惊,神色淡然,坚韧不拔之心令人敬畏。

    王土根尝试了几次也无法推开地窖口,索性朝沈梨云二人走来,“你又是怎么回事?我之前没见过你。”

    “我是被王赖推下来的。”

    “王赖?那家伙能有什么本事?”不怪王土根看不起王赖,此人人如其名,泼皮癞子一个。这村中哪家哪户他没去借过钱?借来的钱不是打牌输光了就是去烟花巷柳处挥霍,还不起债就拆东墙补西墙。不止善予村,在县城中也是个臭名远扬的人物。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三人陷入了沉默当中,沈梨云挨着阿袅靠着口大缸坐着。王土根既不开口也不动作,就坐在她们对面虎视眈眈,眼神里透露着不怀好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土根没了兴趣,站起身向其中一口缸走去,他打开缸盖,伸手进去掏出把腌菜就吃了起来,“老子也是头一次碰见这种事,花钱娶的媳妇儿不能光明正大的在村里,还得躲在这破地窖,啃半个月的腌菜。”说完,他受不了似的把腌菜甩在地上,“活受罪!这日子我过够了!”

    “你自认为没有错,又何必把我带到这儿躲着呢?还不是因为心虚罢了。”阿袅不由得发出声冷笑。

    “我心虚!你是我花钱买的媳妇儿!我有什么心虚的!就因为你!给我们村带来多大祸端!”

    王土根越说越气,想起自己这十多天躲躲藏藏,顿顿只能靠吃腌菜度日的生活,他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他不是没成过亲,只是前几年媳妇儿因为难产去世,他不得不再找个续弦。可村里知根知底的,不知怎么就传出他克妻的言论,村中的女子均嫌弃他,不肯嫁给他。只能抱着得过且过的想法,将前些年做农活攒的小钱全拿去挥霍,跟着王赖在县城里玩了个遍。

    那日他跟着牌友们打牌,接连几日混在一起,与这些人也算是混得熟悉起来,打着打着就有人问他还想不想再娶。那人说是认识个人牙子,前些天带了位富千金过来,眉眼朱唇、身姿气度皆不是一般人能比。唯独令人望而却步的就是:要价极高。起初王土跟虽然有些兴趣,却仍摆了摆手表示拒绝。那人大叹口气,接着不停说:“家里啥都能没有,不能没有个女人不是?哥几个是拿不出这钱,要不然娶个富养的娇千金回家那还不得羡煞旁人!”

    这一来二去,王土根心动了。于是他将自己剩余的钱凑了起来,又去找村里的王婆借了点银两,总算是见到了这位富千金。他初次见阿袅便是在城郊一间破旧柴房里,她手脚皆被捆着,颈上系了麻绳被栓挂在窗边。她脸上写着厌恶和憎恨,可就是没有畏惧。

    人牙子说她不老实,先前跑了好几次,这次实在没办法只能栓在柴房。怕他不买,人牙子还拉着他的手在阿袅玉洁的脸上摸来摸去,“这丫头水灵得很!虽说现在是不老实,但等你娶回家好好教导教导,再怎么也会听话的。”

    王土跟本想作罢,可看着阿袅的模样和她仇恶的眼神,他突然就想试着征服这个女人。就这样阿袅被他带回了善予村。

    回村的第一天他就强迫阿袅拜了天地,王婆作为村里的老人代替他已亡故的父母坐在高堂,笑呵呵地帮他完成了这场仪式。村里的人见了阿袅都不由得对王土根说:“这女娃好啊!确实不一般!”他们乐呵地吃着喜宴,高声谈论着新娘子的外貌穿着,粗俗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却唯独看不见捆在阿袅身上的绳索和她不甘屈服的反抗。这样微小的反抗不足以引起人们的重视,因为村中已有好几个同阿袅一样被买来的新娘子,他们不会同情她。在他们眼里:这是花了钱的正经买卖。

    人牙子说的不错,阿袅的确不老实。她清丽芙蓉的外表下是一副嶙嶙傲骨。无论王土根如何对她,她从未露出过怯懦的神色。无论是好言相劝,抑或是拳脚相加,她总是不屈不挠,也不会分更多情绪给他,他对上她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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