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沐晟带着锦衣卫在溧水县校场上安营扎寨。

    朱允熥让林威带着朱元璋住进了溧水县的云雨楼。

    在云雨楼里,朱允熥陪着朱元璋对着一桌子杭帮菜大快朵颐。

    就着一盆子红烧肉,朱元璋喝了两壶‘点绛唇’。

    酒足饭饱,小二将桌上的残羹剩菜都撤走,又给二人沏了杯茶摆在面前。

    等到小二退了出去,靠坐在沙发上的朱元璋盯着朱允熥端详了半刻钟的时间。

    这才缓缓张口说道:“小崽子,咱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朱允熥装作不解的问:“皇爷爷有什么疑惑,说出来孙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咱记得,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啊?”

    朱元璋脸上带着沉思的神情,似乎在回忆着朱允熥之前的表现。

    “皇爷爷,”朱允熥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触地的说:“孙臣犯了欺君之罪,还请皇爷爷责罚。”

    “嗯?”朱元璋不解的看着他。

    “自从孙臣出生之后,便没了亲娘。”

    朱允熥知道要给朱元璋解释清楚自己最近的变化,必须说出能让他信服的理由。

    毕竟眼前这位的智商和眼光,在华夏泱泱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人物。

    清了清嗓子,朱允熥趴在地上接着说:“自打孙臣懂事起,很多事情就百思不得其解。

    比如,为何我娘亲生育我大哥的时候没有难产,反而再生育我的时候难产了。

    比如,在我四岁的时候,为何我大哥会莫名其妙的突染恶疾而殒命。”

    朱允熥装作害怕,声音颤抖着说:“因此,孙臣一直以来,每日都过的如履薄冰。

    生怕有一日会跟我的母妃和大哥一样,因此,孙臣只能装傻充愣。”

    听见朱允熥的话,朱元璋愣住了。

    要说他对常氏的死漠不关心的话。

    朱雄英的去世却是他心中一根无法拔除的刺。

    看着眼前瘦小惊恐的少年,抖如筛糠的趴在地上,朱元璋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曾经朱标和朱雄英的身影,同时重叠在他的身上。

    同时,他也能体会到到了这十四年的时间,活在吕氏阴影下的朱允熥是何等的战战兢兢。

    “唉......”

    朱元璋长长叹了口气,伸出手扶着朱允熥的胳膊把他拽了起来,按坐在自己沙发的旁边。

    他死死的盯着朱允熥,许久,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落寞的说,“小崽子,让你受委屈了。”

    感受着朱元璋眼神的变化,朱允熥心里知道,自己成功的扭转了在朱元璋心目中不堪大用的印象。

    也完美诠释了为什么最近会有如此大的变化,他的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如果说,之前的自己,顶多能算作是朱允炆的磨刀石的话。

    如今,自己和他之间终于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了。

    并且,因为他成功的引起了朱元璋对吕氏的猜疑,在和朱允炆的竞争中自己或许还略胜一筹。

    不能骄傲,不能自满,谨言慎行!

    朱允熥在心中告诫着自己,永远不小小看朱元璋。

    元末无数的起义军势力,老朱最终能够笑到最后。

    那凭借的可不单单是运气,自己稍有不慎,恐怕随时会满盘皆输。

    第二天上午,沐晟押解着户部的一干官员来到了溧水县。

    原本抓捕工作没有那么顺利的。

    沐晟虽然领了锦衣卫佥事的职衔,但他的差事还是朱允熥的护卫。() ()

    这位皇孙殿下在文官中可没什么面子。

    因此沐晟想要凭借着一根溧水县发的火签,把那些四品五品的文官带走就是一个笑话。

    幸亏毛骧机灵,提前给沐晟送来了北镇抚司的驾帖。

    沐晟这才顺利的把那些户部的官员从他们的府中带走。

    经过一上午的问话,朱允熥终于将案情梳理清楚了。

    溧水县那一万石赈灾粮,在离开户部的府库的时候就,就只剩下五千石了。

    等运送到溧水县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三千石。

    这中间,溧水县的典史、主簿伙同府库大使及其他一些胥吏私分了一千石。

    贾晋文虽然没有参与分赃,但他对于赈灾的事情不闻不问毫不知情。

    最终朱允熥做出了以下判决:

    户部度支司员外郎、库部郎中、员外郎、外承运部大使、副使五名官员,附上证词、证据送交刑部大牢,等待三司会审。

    溧水县典史、主簿、府库大使判斩监候。

    因府库大使已经被沐晟正法,典史和主簿送入刑部大牢等朱元璋批红后,明年秋后问斩。

    溧水县其余涉案的胥吏,杖责四十大板,逐出县衙,永不录用。

    贾晋文与县丞虽然没有参与贪污赈灾粮,但身为一县之首和佐贰官,对下属监管不力,也负有责任。

    贾晋文被罢黜官职,责令其尽快返乡。

    县丞戴罪留用,扣除一年俸禄,今年京查只能评为中下或下。

    等到朱允熥宣布完判决结果。

    溧水县衙院子里所有的百姓一起跪在地上山呼皇孙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贾晋文眼含热泪的摘下自己的乌纱帽,脱下官袍。

    又返回公廨内取出县令铜印,换上一身直裰,带着几名亲随去收拾东西。

    他在老家夫人是出了名的河东狮吼。

    那两名买回来的小妾不敢带回家,他安排自己的管家带去秦淮河重新发卖。

    等到贾晋文离开大堂,朱允熥对着看热闹的人群喊了一声:“文载可在?”

    正站在朱元璋身边看热闹的文载忽然听到朱允熥叫他的名字,莫名其妙的走上大堂。

    对着朱允熥行礼道:“不知皇孙殿下唤在下有何指教?”

    朱允熥指了指桌上的官袍、官帽和官印。

    “我素闻你颇有学识,又是忠良文天祥之后,我欲推举你做这个溧水县令,不知你可愿意?”

    其实,这是朱元璋昨晚给朱允熥交代的。

    通过一天多的接触,他发现文载这个人,谈吐不俗,心胸宽广,光明磊落。

    于是有心给他一个发挥才干的平台,这才借朱允熥的口邀请文载在溧水县入仕。

    文载沉吟了一下,对着朱允熥拱手说:“启禀殿下,我本就是溧水县白马镇人士。

    对于本地乡土人情倒是有些了解,原本自问做这个县令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但贾县尊大人有一句话说得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即使溧水县的属官胥吏没有贪墨。

    户部运来的赈灾粮也仅有三千石入库,加上溧水原有的存粮,不过一万一千多石。

    这点粮食,确实支撑不了多久。”

    朱允熥微微一笑,对文载说:“你放心做你的县令,过几日我会安排人拿着我的手书来找你。

    他会告诉你我在六合县是如何行事的。

    按照我在六合的做法,何愁赈灾粮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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