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的时间虽然美妙,但还是临近了回程的时间。

    海伦娜从接收到斯内普回去的信息之后就闷闷不乐,不过想想也是,老婆好不容易能放下纠结来美国找自己,结果待在一起没两天就要走,任谁都没法摆出一副开开心心的样子吧。

    再者说,虽然她为了小小的“惩罚”一下这位蛇王的别扭,但不代表她就不会想他,要不是还有个远程传话筒,海伦娜在伊法魔尼都可能呆不下去。

    虽然这一次一直保持着成年形态,可惜没有干什么太超过的事情啊。

    她暗自瞥向目光直视前方的斯内普,没让人看见自己惋惜的叹息,顿了一下想开口提起什么话题似的,近在咫尺的尖利咒骂却让女孩瞳色一瞬间冷淡了下去。

    即使有所预期,望向街道边的那一瞬间海伦娜还是压抑不住心口迸发出的怒火——令人厌恶的父权压制的景象,无能的父亲抄起棍棒毫无理智地劈打在瘦小的男孩身上,粗俗恶劣的俚语叫骂着责怪男孩的出生,肮脏破旧的衣服再一次变得残破,退无可退的小孩哭泣着却不敢发出更多的声音,害怕进一步激怒父亲。

    胡子拉碴的男人或许是打累了,往地下嫌弃地啐了一口便离开了。

    海伦娜克制着自己不去看斯内普的反应,她知道这种时候不能露出一分一毫的同情和怜悯,更不能让斯内普明白,自己连他这种经历都知道得十分清楚。

    ——他从不需要无用的怜悯。

    男人表情怔愣,和海伦娜说话时放松的眉间不自知地蹙起拧成纠结的凹陷。

    样式奇怪的女式罩衫。

    阴暗潮湿的蜘蛛尾巷。

    疼痛造成的耳鸣掩盖了耳边不入流的辱骂。

    相似的景象几乎将斯内普瞬间拉回无数个祈祷诅咒也无能为力的幼年,记忆深处刻意遗忘的景象其实永远是他身上的枷锁,越想遗忘,越是会在某些时刻鲜明地翻搅脑海的神智,嘲笑斯内普这些年的无用功。

    男人的脚步仿佛被钉在原地一样,挪不开身体,却也无力迈开步伐去关怀那个躺在地上的小孩子。

    “斯内普教授,你等我一下哦。”海伦娜一边为陌生男孩的遭遇愤懑,一边又心疼自家的教授触景生情,只好摆出老好人的态度,表现得像是个热心群众一样朝着斯内普挥了挥手。

    她知道,沉默望向自己的眼神代表着默许。

    于是女孩安抚的笑意让蜷缩成一团的小男孩放下了戒心,她从包里取出了伤药和绷带,认真垂下头为男孩清洁伤口,不仅表情让人心里发暖,好像连话语都充斥着暖洋洋的温度。

    “消毒的话会有一点痛哦,稍微忍耐一下。”

    “来,伸直手臂我帮你包上,嗯…其实我想打个蝴蝶结的来着,但是男孩子的话就给你藏进去好啦。”海伦娜用话语引导着男孩的情绪,故意逗他,让人不由得破涕为笑,乖乖去看是不是绷带的尾巴真的没有打成有损男孩子气概的形状。

    海伦娜轻声细语地哄着可怜的男孩,眼眸里看不见令伤者自惭形秽的同情,也不是居高临下的随意施舍,只有似暖阳一般的关怀,像是要人不自觉地靠近汲取太阳的光芒。

    她不在乎男孩身上的脏污可能碰到了昂贵的裙子,无芥蒂地蹲在地上,仿佛是在修补什么珍宝,对每一处都尽心对待着,告诉他不用怕,与他设想着会变得美好的未来,喂下一颗甜丝丝的糖果,让男孩能稍稍释怀自己的苦难。

    最后分别时,海伦娜用手掌轻揉着男孩的头顶,哄人的神情温柔得不像话。

    幕幕说得不是他,又句句是他。

    斯内普板着故作冷漠的表情,心下却不由得为这一切而颤动,垂在身侧的手臂紧绷,松开的手掌又不由得紧攥起,嘴里似乎尝到痛苦转化成的苦涩,咽下去的瞬间成为缠绕身躯的诅咒。

    他甚至有些异想天开地想着,若是自己那时能够遇到海伦娜会怎么样。

    ——会不会一切都会不同。

    赫奇帕奇的女孩不会嫌弃他的出身,不会在意他的古怪性格。他们或许会成为校园里异样的存在,斯莱特林和赫奇帕奇常常走在一起,研究魔药、练习魔法,或许会有争吵,可在危机出现时,海伦娜还是会不顾一切地挡在他的面前。

    或许他也不必在命运的选择前走向黑暗,又可笑地重归圣人的座下,然后厌倦这一生,在年复一年的忏悔下机械一般地呼吸进人体所需要的氧气。

    称作父亲的那个人向他施加拳脚,头脑愚蠢的格兰芬多向他挥出不知轻重的魔咒,被钻心咒击中后如同凌迟一般的感知,他都能坦然的对自己说一句并不痛。

    可现在心脏处隐隐的刺痛就已经让他无法忍受。

    现实残酷,从没有如果二字容许人回头。

    斯内普强制自己切断不切实际的妄想,冷着脸侧首等待着女孩蹦跳着回到自己的身边,而后开口意有所指地说道:“劳伦斯小姐还真是无时无地都在做普度众生的圣人啊。”

    “看不过去而已,对小孩施暴算什么垃圾。”海伦娜从想要教训人的情绪里平复下来,情绪如此动荡还是因为和斯内普的经历共情,但她也没提到自己看到过什么,只悄悄揪着斯内普的袖口,“回去吧,那个孩子会好好生活的,不过要是人渣还打他可是会吃苦头的。”

    “什么时候的诅咒?”斯内普了然挑眉,和人并肩离开。

    “送给小孩子的一个小挂件,是个新发明。保护性咒语和诅咒藏在两个不同的夹层里面,不会相互影响,效用要看是什么激发的。”

    斯内普说着,眺望不远处的人影,小孩举起个似乎是水晶挂件的东西,正对着阳光好奇地研究,他收回视线:“看来伊法魔尼教会了你不少炼金术的知识。不过,给他一个不会成真的念想也很残忍,效果最终还是会消失的,到那时他连自己心爱的东西都护不住。”

    “人都是会成长的,我想他会坚持下去的。”海伦娜停止脚步,笑得万分笃定。

    男人没有说话,只从鼻翼间小声地冷哼了一下,甩开女孩牵着自己的衣角大步向前。

    “我可没让他放下,世界以痛吻我,却要我回报歌声,岂不是太残酷了,凭什么啊,这个破世界哪儿哪儿都不算好,为什么非要人心向光明——以痛伤我,那回以一个响亮的巴掌不行吗。”义愤填膺的海伦娜小跑了两步追了上去,在斯内普身前几步回头讲道,像是无意间说着自己的立场,视线却没有一刻离开过斯内普的眼眸。

    “对一个陌生人也能释放善意不是你的特质吗,海伦娜。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是在猜测什么?不要告诉我你想把我当成小孩去关照,这种行径实在是很无聊。”冷厉拧巴的话语落在地上能硬生生把地面砸出一个坑来似的,斯内普在巷子的半路被女孩逼停,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他想要逃避,但一直以来传递出的爱意震耳欲聋。

    海伦娜将一只手背在身后,忽然靠近了斯内普的面前,然后抬起手在男人惊诧的目光中,将手掌放在了斯内普的头上,轻柔地、带着怜惜意味的缓缓揉了两下。

    “西弗勒斯.斯内普,这么多年来一个人独自长大,即使这么艰难还成为了这么优秀且耀眼的存在。所以啊,一直以来都辛苦你啦。”

    “以后还会有更多美丽的风景等着你去看的,总要看看这个破世界还有什么美好的地方吧,总不能是遍地荒芜——只要你想,我一直会陪着你。”

    像是刹那间破开时光的隧道,穿梭进几十年前的夜,转瞬间连接了无数个日夜,女孩抓住了逃出房子的瘦弱男孩,轻抚着他的脑袋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的。

    海伦娜字字句句都围绕着一个相同的含义。

    ——你值得被爱。

    相似的黑眸对视着,映照出全然不同的情绪。

    那由经历、年龄和看似天差地别的未来构筑成的门,一人站在里面反锁,一人在门外耐心地敲着门,都不需要门内的人自己走出来,只需要他愿意打开那扇锁住的门便好。

    房间里连窗户都没有,透不进一丝光亮,近在咫尺的门口反而有人日复一日地提着一盏明亮的灯火,她便站在那儿,身影清晰而坚定地等待着男人。

    或许曾经守着一丝微弱暗淡的光亮去支撑着这副躯体,但已经不知从何时起,斯内普已经拥有了那一盏属于他,也仅属于他的耀眼光芒。

    斯内普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那隔阂在两人之间的一扇门便在须臾间消散成一团无需挡路的烟雾。

    “你能不能……”只四个字,后面的声音淹没在喉腔,再寻不到声息。

    他的灵魂太轻,承不住沉甸甸的□□爱意,盛不住一颗满腔真诚的心。

    所以他闭上了嘴,却怎么看都像是临刑前引颈就戮的死刑犯。

    所以她一如既往地踏出了那一步,将那种直白热烈的爱意融成一团,最后变成紧紧拥抱住男人的双臂。

    她用行动说出了斯内普那句未说出口的话。

    几个呼吸的时间之后,落在肩头的重量让女孩漾开了满足又心疼的笑容。

    斯内普咽下多余的语句,只拼命眨去眼尾的湿意。

    世人都说,先苦才能后甜,这样才能尝到个中滋味。

    却从没有人告诉他,原来切身体会是这样的甜。

    叫人招架不住,全盘皆输。

    ——Checkmate(将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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