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崔窈娘神色为难,微微低下头,叹了口气后才卷起眼帘:“李大人,并非我不愿去官署,实在是民不与官斗。那赵韦氏的兄长在朝中好歹有个职位,就算您此次帮了我们,可下次又当如何?”

    崔窈娘见李瀚狰不为所动,便索性和盘托出:“起初我的确想为自己讨个说法,您赐我玉佩,我感激不尽。但后来几个姐妹皆受尽赵韦氏迫害,要与我一同行事,我怎能不为她们考量?”

    李瀚狰手指轻捏着五瓣皮靴,半垂的眸子看不出眼底情绪。

    “赵韦氏给了我和姐妹们遣散银子,姐妹们都收下了。我一人不足为惧,她们拖家带口,我若执意去官署,在这偌大长安城中,她们如何立身?我知晓大人您刚直凛然,可我也不能不顾及姐妹们的处境。还望大人您体谅。”

    崔窈娘深深施了一礼,即便周围好奇打量的目光数次扫来,她也不肯起身。李瀚狰侧着身子移了一步,不肯受崔窈娘的礼。

    “李大人,我这就去取玉佩,您稍等片刻。”崔窈娘咬了咬牙,转身便要往后间走去。

    李瀚狰眉头微蹙,神情依旧无变,只淡淡说道:“不必了,给了你便是你的。”言罢,几步便走出了“绮梦履”。

    崔窈娘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是夜,崔窈娘为此事辗转难眠,干脆敲响卢三巧的房门:“今日店里那双五瓣皮靴,能否赶制一双?”

    卢三巧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拢了拢衣衫:“自是可以,是哪位客人相中了?足衣码子都量好了?”

    “......”崔窈娘迎着卢三巧等待的脸,心中暗叫糟糕,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半晌才嗫嚅道:“你,你看着做吧,大概这么长。”崔窈娘两手往外一拉,比划了一个尺寸。

    元青色的五瓣皮靴,针脚细密,靴底还垫了一层耐磨防滑的凿齿软木层,此刻正端端正正地摆在李瀚狰案上。

    李瀚狰抬眼等着李猛禀报:“是‘绮梦履’掌柜亲自送来的,来时大人您正在鸿胪寺当值,她也没留什么话。”

    “嗯。”李瀚狰捏了捏皮面,硬朗厚实,上等制过的皮料,她倒是舍得本钱。随后便将底下包裹皮靴的软缎重新盖好。

    “大人您不试试?”李猛暗自认为这是李瀚狰定制的靴子。

    “不必。”码子不对,长了。

    李猛正要将新制的皮靴收回柜中,身后之人又开口:“回来。”

    “大人?”

    “江南织造新报上来的那本册子,取来。”江南来的那小吏,为了承办新的回鹘之夜,煞费苦心,连宫里贵人们届时穿戴的衣饰都一一安排入册。

    细致入微到何种程度,其中有一种江南独特的绣法都逐步逐步画好了——李瀚狰握着笔杆思索片刻,他不想欠崔窈娘的人情——就送过去吧。

    来往客人很快发现,“绮梦履”铺子里头显眼的位置,展出了一列新颖的绣样。

    经常光顾的客人更是得知,“绮梦履”即将举办一场小规模的试鞋春茶会。以书信的形式,诚挚邀请店里消费前十名的女子,并且允许每名再添一位同行的女伴,统共二十人一同前来。

    那撒金木芙蓉笺纸拆开来,洋洋洒洒地罗列着受邀人姓名,展品,以及当日精心备下的茶点,可谓是玩足了噱头下足了本钱。

    长安城中,各姓氏族本就相互勾连,你来我往,偶有龌蹉,你若去了我却不去,便仿佛显得我怕了你,小家子气起来。二十名小娘子憋着一股子劲,精心打扮,花枝招展,香气扑鼻,被崔窈娘引入精心布置的后间。

    所有的窗子皆被黑绢蒙住,朦朦胧胧,屋子里看不真切。

    响木敲击,吴薇秀手提一柄红纸灯笼,款款而来,那火苗如萤般,只照亮鞋面。萤火与鞋面上的织金辑珠相互辉映,光芒盈盈,几点珠光投射,洒向地面,细细碎碎的跟着吴薇秀的脚步荡着走着。

    吴薇秀站定,随之而来的依次是柳枝珍、卢三巧和其他女工匠,皆未照露面容,只映出鞋的模样。

    小娘子们初次见识这般独特的试鞋春茶会,一时间都屏住了呼吸,明亮的眼眸里满是晃晃悠悠的红灯笼,新奇之感落地扎根,几乎是一瞬间就冒出苗头,拱着她们心痒痒。。

    明暗影交织之下,鞋履的绣样显得格外朦胧而光洁,更令人惊奇的是,每一小团簇拥的绣线上竟都巧妙地辑着一粒碎珠,顶在绣花的枝头,又攒了一朵含苞玉露。

    身着鹅黄襦裙的小娘子,面似桃艳,眉似远黛,一双水汪汪的葡萄大眼睛张望着。她朱唇轻启,声音犹如翠鸟啼鸣:“这绣法,我在长安城竟是从未见过......”

    另一位身着紫藤齐胸绣衣裳的小娘子,梳着圆圆的双髻,发髻中缀满了金杂花。她微微眯起双眸,神情陶醉地捧着脸说道:“如此华贵,怕是宫里的娘娘才舍得踩在脚下......”

    还有一位身着水绿褙子的小娘子,糯白得可爱,腮边因兴奋而泛起飞霞般的红晕,迫不及待地嚷道:“今日若能买到一双,怕是要羡煞旁人!”

    崔窈娘命人掌起了灯,款步而出,盈盈施礼,微笑着说道:“各位小娘子,今日这试鞋春茶会,专为诸位精心筹备。这些新绣样,皆是我‘绮梦履’的女工匠们熬了不少灯油所制,还望能入诸位的眼。”

    小娘子们听罢纷纷点头,目光却始终紧盯着那些已经摆放在漆木盘子里的精美鞋履。

    崔窈娘吊足她们胃口,微微点头,示意吴薇秀等人可将漆木盘子呈上前来。

    “这双鞋上的猫团绣球绣得好真啊,你瞧,猫胡须都根根分明。”那位身着鹅黄襦裙的小娘子,迫不及待地坐下,任由吴薇秀给她套上一层锦袜,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脚伸进鞋里。

    她轻轻扭动着脚踝,感受着鞋子的贴合度,美目流转,“唉,奇了,这鞋子穿上,如同踩在云朵之上,柔软又舒适。”

    “是呀,”崔窈娘点头应和,“咱们的鞋楦匠本身就是女子,自然就是贴心,在鞋楔子里垫了三层软缎。”

    “还有这双,金丝线盘绣的牡丹,简直太华丽啦!”梳着双髻的小娘子惊叹不已。

    她拿起那双鞋履,眼中满是喜爱,嘴角上扬,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她将鞋子放在脚边比划,嘴里念叨着:“这尺寸看着正好,不知穿上会不会显得我的脚小巧些呢?”

    吴薇秀颇有眼力界,也给她套上一层锦袜,她便穿上了那鞋,站起身来走了好几步,每一步都裙摆摇曳,柳腰轻摆,“哎呀,这双鞋不仅好看,走起路来也相当稳当。”

    “我要试试这双!”

    “这双合我的尺寸,快给我拿来!”

    一时间,后间热闹非凡。

    吴薇秀和柳枝珍等人忙前忙后,为小娘子们拿鞋、试穿、对比。

    “要我说,这双穿着真舒服,不愧垫了三层软缎,就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般。”鹅黄襦裙小娘子左瞧右看,感受着鞋子带来的舒适感,蛾眉舒展,“这鞋跟的高度也恰到好处,显得我身姿更加婀娜。”

    “小娘子有所不知,这正是我们照着几位常来光顾的贵人小娘子的玉足尺寸制作的,许是这双,刚好比对的就是您的鞋号也未可知。”

    “竟是如此!”她喜得嘴角压不下来,竟将鞋履紧紧抱在怀中,再也不肯让别人试穿:“无论多少钱银,这双我今日便要带走,你们再做其他的鞋号给她们吧。”

    “这双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挤脚,能不能改改?”另一位小娘子皱着眉头,脸上带着些许遗憾,樱桃小口微微嘟起。

    崔窈娘欠身应道:“小娘子,您的鞋号我们‘绮梦履’记得清清楚楚,只要您喜欢,我们一定改到您满意为止。”

    就在此时,一位怯生生的小娘子突然问道:“崔掌柜,这些鞋履虽美,可价钱会不会很贵啊?”

    众人一听,都安静下来,齐刷刷的目光一同看向崔窈娘。

    虽然都是长安大户,但每日开销众多,总不能因为一双鞋履而浪费钱财,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终于有人问到关键之处,崔窈娘心生欢喜,说道:“诸位小娘子放心,今日是试鞋春茶会,之所以称之为‘春’,取的便是万物复苏之意,价格自然是最开始的最为优惠。”她比了比手势,示意大家是这个数。

    “待到来日你们穿上这鞋履,皆是活招牌,我们‘绮梦履’借着各位这缕春风,价格春发万物草长莺飞,那是自然而然的事。”

    “我们只盼‘绮梦履’日后能留住诸位小娘子的一颗心,还会有更多的惊喜等着大家。”吴薇秀适时的添上崔窈娘事先教她的这句。

    小娘子们听完,头脑再次发热,试鞋结束,茶点没吃几口,心仪的鞋履倒是都挑好了,有的甚至一口气定下了十好几双,说是要送给姐妹和家中长辈。

    崔窈娘让人将定鞋的详情单一式两份,一份仔细插在糕点盒上,一路送到各位小娘子的马车上。

    送走了人,崔窈娘和姐妹们累得瘫坐在后间椅子上,身是疲乏,心却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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