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泽宫铜笼狱

    “哈哈哈,小杂碎,来呀!让爷爷我看看你们还有什么腌臢手段,要论这套玩意儿,我是你祖宗!”

    被五道铁锁拦腰过膀横扽在半空的神荼,早已被折麽得血肉模糊,难辨模样。

    却还是咬牙强忍着剧痛大声叫骂,死都不肯招。

    整个狱宫原本悬在周遭的十几只铜笼早已被天后施了障,隐在层层翻涌的黑雾浓云之中,只剩一片雷鸣滚滚,紫电劈顶的虚空。

    唯见刑台之上,立着两个身影,正远远望着在上受刑的神荼,一个急不可耐跃跃欲试,一个则有些心不在焉。

    “不愧是一代鬼帝,锥心噬骨之刑都扛得住,看来小人我真得露一露看家本事了,不然怎对得起您这副铮铮铁骨啊!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好玩儿!真好玩儿!”

    那个矮小如跳蚤般的身影被神荼激得更加兴奋了,竟不自觉地围着刑台蹦跶起来,跳得疯癫,笑得诡异。

    身形高挑的那个判官未出一言,只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对眼前这番情形既不屑,又厌恶,却又不得不置身于此。

    说话间,那小跳蚤便甩着细长的尾,弹步而起,迎着漫天惊雷,直冲那四肢和头颈皆被锁链紧紧扯着的神荼飞去。

    一下子踩在牵着神荼头颈的那根链条之上,那锁链受力扽得更紧,勒得神荼几乎喘不过气来。

    “昭融那臭娘们也没什么能耐嘛,竟刨来你这么个小杂种招呼老子,你也配!”

    神荼看着小跳蚤面如摊饼,通身黢黑恶臭,最是豆粒小眼之下一张咧到耳根的大嘴,便认出这东西乃是北海毒鳐精,向来阴毒狠辣,看来今日必定又是一番在劫难逃。

    思量至此,他面上虽无半点惧色,身体却已不禁绷得更紧,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得死撑。

    “啊哈哈哈,骂得好,骂得好!快,再骂几句,快骂呀,不骂一会儿没机会了!”

    那毒鳐精非但对神荼的叫嚣毫不在意,反而狂喜着一步一步饶有兴味地审视着神荼那满是血污的头。

    像是饿至濒死的鬣狗突然见了肥肉似的,双眼尽是贪婪而癫狂的光亮。

    毒鳐精小心从袖筒抽出五根长针,金针映着忽明忽暗的电闪雷鸣,透出淡淡幽绿微光,一看便知其上必定喂满至毒之物。

    最是还立在刑台边上,远远望着在上二人的那个判官,见着毒鳐精竟要用这些毒针对付神荼,心有不忍,却也不能显露在面上。

    “大毒鳐,小蜈蚣,”

    毒鳐精边一句一句叨念着童谣,一边满面欢喜而专注地取出一枚沁着毒汁的金针,小心在神荼眼前比量了一下,便毫不犹豫地直插进神荼左眼的内角之中。

    它刻意精准避开眼珠,那半尺长的金针顺着内眼角处深刺进头骨。

    神荼登时眼前一黑,还未及感受疼痛,就听到从脑子里发出的一点闷声。

    便无比清醒地意识到那金针已深深插入自己脑中,正抵在脑后的头骨之内,只消那斯再稍一使力,便会立时刺穿。

    最是这份清醒,也把那分明的异物感和剜心般的痛楚一并带了出来。

    此刻,那金针上的毒液已经开始慢慢侵蚀他的左眼,那灼烧般的剧痛令他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挣扎,扭曲的身子却被缠扰周身的锁链拉扯得更紧。

    他还想强忍,却根本控制不住,咬着牙从胸腔逼出瘆人的呜呜声,确如鬼哭狼嚎,震耳欲聋,一阵阵竟盖过周天雷鸣!

    “尽是人间业毒虫,”

    那毒鳐精将神荼的惨状看在眼里,却更加兴奋,嘴里继续念叨着,手里的第二根金针也随之应声而入。

    这一针顺着神荼左眼的外角,又是专意避开眼珠刺入!

    “夤缘扳附有百足,”

    第三针,直如右眼内角!

    “若使飞天能食龙。”

    第四针,直如右眼外角!

    至此,一首童谣念完,五针已入其四,神荼两眼插着毒针,毒液全沁入眼睛,更随针而入脑壳内里,原本澄圆立目已被那毒液寸寸灼烧的泣血横流。

    疼得神荼不住地挣扎抽搐,身上锁链亦被晃得哐啷作响,更是狠命忍着的憋闷呻吟,简直不亚于猛虎之音,震的整个刑台都几近颤动。

    那毒鳐精站在被神荼晃动得近乎飞起的铁锁上,略略端详了片刻,为着自己这般手段沾沾自喜,不甚玩味。

    抬手执起最后一根金针,兴奋劲儿更胜于前,这一针若是正入了头顶经穴,别说是鬼帝,即便是天神怕也再难招架。

    正毒鳐精举针将刺的一刹那,那在下立着的判官实在看不下去,终于厉声出言,在最后关头打断了它:

    “行了,你玩儿够了没有,天后交代的事儿还没问,弄得昏死过去岂不又要浪费功夫!”

    那毒鳐精被扫了兴,自是意犹未尽得一脸不乐意。

    它虽疯癫,但一听得“天后”二字,也必是不敢造次,只得揣着老大不情愿的收了最后一根金针。又() ()

    故意似的狠跺了一脚牵着神荼头颈的铁锁,定要再多看他痛不欲生的扭曲面容一眼才肯飞身下去。

    “神荼,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邪魔禁术到底是如何传入你鬼域的?那些失窃的噬魂珠,你们究竟给了谁?你们不惜勾结外族,隐匿魂灵,又有何图谋?!”

    那判官厉声喝着,努力盖过神荼的隆隆哀嚎,心下却暗暗为这一代鬼帝唏嘘不已。

    神荼疼得天旋地转,周身冷汗和着先前受刑的血污,从背上不住地滴落刑台,砸在地上溅开一滩浓黑血迹。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勉强恢复了些意识,隐约听得下面传来的几许人声,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翻来覆去左不过还是追问那些个烂事,竭力忍痛,硬是在牙缝中挤出了一句:

    “尔等狗杂碎,想,想知道实情,就把你那狗头,给爷爷我伸,伸过来!爷爷带你去我那,十八层地狱走一遭,你们,便知道了……”

    撑着说完已是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还想放声笑上一声。

    却只是咧着满含鲜血的嘴,未及用力便呛了血,咳了几下,喷血而出。

    这一下已是震的周身受不住的疼,最是眼睛,渐被侵蚀尽了,只剩两个盛满脓毒烂肉的血窟窿,更禁不起震荡。

    “好一个鬼帝神荼,你以为你不说就能保住那些阴曹地府里的魑魅魍魉,还是以为只要熬得住我这铜笼狱,就能盼来救兵?痴人说梦!你们难道没告诉他,他那班煞鬼怨魂早已被本尊打得魂飞魄散了吗?”

    天后的天外之音冲破层层浓雾,压住电闪雷鸣,浑沉而来,响彻周遭。

    “拜见天后!”

    判官和毒鳐精只闻其声便已速速躬身施礼而拜。

    “昭融,你这毒妇终于敢来见我了!”

    神荼听得真切,却再看不见哪怕一丝光亮,不过此刻刺痛他的已不是这些:

    “你说什么,什么魂飞魄散,你给我说清楚!”

    “日前,你鬼域诸君秘炼禁术,帅十万鬼军与我族邀战,已被全部剿灭,如今鬼域已被天族辖御。”

    判官正言道,给神荼一个明白。

    “他,他们怎么……”

    神荼得此消息有如五雷轰顶,慌乱无措,自知前功尽毁,不禁痛心疾首,悲愤交加,一时凝噎,“不可能,这不可能!”

    “千真万确,我族战神率兵迎战,已将鬼军尽数歼灭。”

    判官继续出言,在神荼的心尖儿上凿实此事。

    “怎,怎么会……”

    杀人诛心,神荼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已被击碎,令他招供已不过时间问题。

    “毒鳐在此即可,你随我来。”

    天后此际才现身,高悬于判官面前。

    “是。”

    判官附身颔首,不敢有一丝迟慢,紧随天后飞身出了狱宫,掩身层云之上。

    “交代你的事,可有眉目?”

    天后知他已经跟来,未缓仙云,便直接询着。

    “回禀天后,此前赴北海密查此事,并未寻出藏珠之人。”

    判官虽知自己办事不力,却也不敢有丝毫隐瞒。

    “罢了,此人确是还在天宫之中,今日明堂之中有人看见狐帝竟将此珠绣于青衿之上。但那狐帝初入天宫,此前擅闯梓苑者必定另有其人。你且设法潜入明堂,务必将此事探查清楚。”

    天后无意斥责判官,却对查明其中隐情倍加重视。

    “是,臣下必定探明实情。”

    判官沉稳应着,神情肃然。

    “未经查实之前,务必隐秘行事。”

    天后着意嘱咐,说完便示意那判官先行幻去,却下意识将手中那颗珍珠攥的更紧,眼前疑云重重,心中更是忧心忡忡:

    这怀珠之人,到底是否真属人鱼族类?若是,又因何擅闯禁地,摄那祸斗之灵?若不是,又是何人,从何处得来此珠?

    冥冥中,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渺希冀已悄然在天后心中暗自扎根。

    ***

    明堂西厢别院

    “谁?!”

    黎音推门入了雅室之中,一眼便瞧见了正伏案酣睡的灵汐,登时心头一紧。

    由来若不是因着知悉安歌屏退所有侍从而独居于此,她今夜怎会来此密会,万没想到,怎会突然冒出个非是狐族的妖来!

    “她是……”

    安歌一时语迟,忽而想起刚刚姑母耳语那些构陷残害之言皆是冲着这小妖而来,若此际透出灵汐身份岂不是当即便害了她。

    “莫不是天族那班老仙派来监视你的?”

    黎音向来机警,更有些埋怨安歌不甚小心,寝宅内里藏了这么个暗桩都不知提防!

    登时起了杀心,说话间变已抬手运力:

    “那适才你我之言岂不既已败露,无论这妖女真睡假寐,必是留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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