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一对姐妹上来就是一个双蝶争蜂,两厢飞身而出,绕着锦辰就是一阵翻飞蝶舞。

    身法摇曳凌乱却暗藏玄机,纵使锦辰提剑迎招左右抵挡,亦是难分两面。

    一个漏招迎面便受了一击,直踢在腹上,疼得他一下子撤后数步,才撑住没倒。

    相冲再战,那姐妹再进一招乱洒清荷,可谓是剑雨梨花芳菲尽,零落烟霞风染尘,繁花落尽处,锦辰早已眼花缭乱,手中利剑无处着落,全是毫无章法的胡乱抵挡。

    二女落地轻点弹起,重又横直飞缠冲将而来,蓄力冲掌直向锦辰迎面劈来。

    锦辰见势赶紧挡剑胸前却还未及运力顶上,便被霸气掌风瞬间摧飞,直飞出丈远,狠狠摔在庭柱之上,再滑落于地。

    远处紧密瞧着的莫斯年简直大跌眼镜,眼见着锦辰连三招都敌不过,横竖只有挨打的份儿,他属实看不下眼。

    这小鱼,平日里但凡肯花些心思经心修习,今日也不至被两个小丫头片子收拾得这么惨!

    未及莫斯年暗忖,锦辰刚刚勉强起身,又是不敌,再被摔出。

    这回更惨,翻飞而起,直直砸在地上,惊起一阵清尘,看着就伤得不轻。

    “再打下去,锦辰怕是就快撑不住了,瞻远为何还不鸣金?”

    九洺在旁看着锦辰被这般摔打亦是心疼。

    “可叫他吃些教训也好,看这小鱼还整天跟着你家小妖一并懒散任性,不学无术!”

    莫斯年还是一贯嘴硬。

    “单论锦辰便是,何须带上灵汐。”

    九洺本还想安慰他几句的,哪想他还无端连带上了灵汐,自是不能让的:

    “这锦辰一向都在你药王殿晃荡,何来被我灵汐带坏?更何况,我们灵汐自来便是仙灵深厚,即便不学法术,仅凭一股子蛮力,对付这两个仙生姑娘也是绰绰有余啊!”

    “是是是,你们灵汐什么都好,锦辰落得这般全是我教导无方,不得尤人。可也不知是谁家小妖,此际还在大太阳底下杵着挨罚,哼!”

    莫斯年最是因着锦辰心里好一阵憋闷心疼、恨铁不成钢都无处说,只得拿九洺出出气。

    说完,确也是再看不下去锦辰还在挨打,此际早被打得鼻青脸肿,爬都爬不起了。

    因而更迁怒那瞻远没眼色,都这样了还不制止,难道真要把他的小鱼打死了才甘心是怎的!

    却还是执拗着不出手,只丢下一记怨怼的白眼给九洺,便兀自幻身离去,再不看这明堂的破对试了。

    “还没完呢,不再看看?”

    九洺亦有些为锦辰担忧,怕下面的人手底没有轻重,只得继续在旁督着些。

    “谁要看,有什么好看的!明日药王殿闭关炼药,再不来这大老远的明堂看热闹!”

    莫斯年空留传音,字字句句全是赌气,此际估计早不知飞身出多远生闷气去了。

    九洺最是了解莫斯年这性子,只好替他出面,轻挥敞袖,在云间现了一丝幻影,着意令瞻远看见。

    “桃羽、松羽,可以了,收剑归列。”

    瞻远自是明白人,见着九洺现身明堂,不必多言,便一击金鼓,令那两姐妹收兵停战,放过锦辰了。

    一旁璞玉上前扶起伤重的锦辰缓步退下。

    奈何锦辰差点豁出命去强挨了这么久,却竟连个丙等都没得上,瞻远只给了个戊等。

    这可是最末级了,来日修行怕不是要从调息练气如此末节开始,简直是空耗光阴!

    锦辰听得自己落在最末等,只觉刚刚那番痛揍全算白挨了,心下落寞,更觉浑身哪哪都越发疼得厉害了。

    ***

    “锦辰,外面有位仙官来找。”

    一个同是东序东厢斋舍住着的院生过来传话。

    锦辰好不容易挨到散学,刚躺在榻上,勉强吃了几口璞玉帮忙从院厨带回来的吃食,正有些说不出的委屈。

    听得传话,便知必定是莫斯年来看自己了。

    转而又想起自己的伤,不禁更犹豫几分,多少有些难为情。

    毕竟才入明堂没两日,就被打成这样,也不知莫斯年见了会怎么说。

    揣着惴惴心绪,锦辰还是疾步来在明堂门前。

    “仙官。”

    见着莫斯年,锦辰赶紧上前一个施礼,虽只一两日,亦是百感交集。

    昨日受罚今日挨打,初入明堂的那股兴奋劲儿早被委屈、羞愧和心虚淹没,说起话来都不怎么有精神了。

    “听闻你们玄堂阁今日安排了对试,怎么?挨打了?”

    莫斯年明知故问,确也是怕伤了他心性。

    “嗯。”

    锦辰像泄了气一般低头不语,无言以对。

    但亦知瞒也瞒不住,毕竟自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挂着彩,任谁只要不瞎,都是一眼就全看透了。

    “活该!”

    莫斯年依旧是那副割人心肝的刀子嘴,扎人真是一点儿都不疼:

    “叫你平日里絮絮叨叨没完,就是不知道好好练功,这样吃到痛了,可长记性了没!”

    “锦辰知道错了,日后必定专心修习,不敢再偷懒了。”

    锦辰挨着训斥,却是一点脾气也没有,再不像从前那般没理也要争辩一番。

    “这话本仙可替你记下了,今后再不向学,看我不揪你回去泡药池。但可说了,下次莫要与女子争斗,输了没颜面,赢了也显不出几分强来。记下了!来,给本仙看看,摔得这般重,可有伤到哪处筋骨?”

    终还是看不下他这副委屈模样,莫斯年语气也不自觉温和了些,一边叮嘱着,一边上前抬起他臂膀仔细捏阖,问切瞧着。

    “仙官怎知我是与女子交手,莫不是今日对试,仙官也来瞧我们了?”

    锦辰听出破绽,虽还有些难为情,却是十足的一阵暖流涌动,登时起了一丝心热。

    “谁有空来看你们这群小妖瞎蹦跶,本仙日理万机,较着殿下都更忙碌几分你难道不知?”

    莫斯年还不承认:

    “你这堂堂云中阁出来的小妖在明堂被打得七零八落,这事儿早被传得精彩,若非听得不爽,还以为你被打了个半残,本仙才懒得来这偏远境地折腾一趟。”

    “哦,锦辰想多了,今日却是给殿下和仙官丢人了,没想到这么点儿小事儿竟能传得这么远。”

    锦辰听完,不免失落惭愧,渐又失了神采,默默低头自责,眼里不争气地噙着几点薄雾。

    “好了,垂头丧气的像什么话,给我打起精神来,今日吃了痛,明日百倍赢回来便是了。这些药,不知谁耗着材料制出来却是无用,徒扔在我宫里占地方,索性都赏你,也省得每日里鼻青脸肿的给我到处招摇去。”() ()

    莫斯年从袖中取出早备好的一整包灵丹妙药,竟比九洺给灵汐备下的那些吃食还要多,其中更不乏几味难得仙丹,绝是寻常仙神求他都不舍得给的。

    “这么多,仙官,您这是预备我得被打成什么样啊!”

    锦辰见莫斯年无意嗔怪,还如此关怀,终于放下些心绪,略略翻看包袱内里,反还有心情打趣莫斯年了。

    “又再啰嗦!看来还是打得轻,莫不如明日特意叮嘱瞻远,对你尤为照顾照顾可好?”

    莫斯年自是不惯着他。

    “别别别!锦辰知道错了,仙官惜神。”

    锦辰闻言只得赶紧求饶,当真是被打怕了。

    “左右不过些皮外伤,调养几日便没事儿了。”

    莫斯年好一阵诊脉探看,才放下心来,便想起一更要紧些的事,务必尽早提醒他:

    “对了,你们玄堂可有个黄耳朵的小狐妖与你共处?”

    “正是,仙官也知道他?”

    锦辰收起药包,见莫斯年一脸严肃,便也认真回话:

    “那人名唤璞玉,貌美若女子,是受厘宫出来的。日前因着主家下界,差点未能顺利入堂,我就帮了他,眼下可算是我和灵汐在明堂结识的第一个友伴。”

    “受厘宫?”

    莫斯年听闻,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莫不是当年灵汐险被戕害之处!”

    “仙官当真!?”

    锦辰一听,亦是震惊:

    “我说初闻此处,总觉得哪里听过似的。”

    “说来受厘宫荒败千年,宫中仙倌侍从早已零落,那小狐妖当时也未必知情。不过,那小狐妖并非不堪一击,实则多半故作柔弱,虽不知是否单是出于自保,但狐族由来狡黠,你与其相处莫要过分袒露,须得多一分留心。”

    莫斯年不想过早教着锦辰尔虞我诈虚与委蛇,但此处毕竟不比云中阁和药王殿,鱼龙混杂之处,必多是非纷扰,多加些小心总不会错。

    锦辰不言,只沉沉点头,虽心知仙官所言在理,却难免迟疑,始终不觉他眼里的璞玉是莫斯年口中那种心机狡诈之人。

    “另外,明日又逢月圆,你且万不要忘了提醒灵汐明日散学早些回云中阁,殿下凶疾因着小妖渐有起色,切不可贪玩耽搁,害殿下多受病苦。”

    临别时,莫斯年再三叮嘱,锦辰自是连连应着,不敢怠慢。

    ***

    明堂东序学宫青阳阁

    金乌西垂,臧老仙师也终于兀自讲习作罢,悠悠然幻身仙远。

    书斋外的灵汐堪堪暴晒了一整日,茶醉自是早醒了,只那斗大的烈日却也足晒得她头昏脑胀。

    更一动不许动的规矩着罚站五六时辰不得休息,亦无渴饮,全也算是受足了罪的,好不难耐。

    却说这边厢,书斋内里院生渐散了,个个心急着三两为伴奔去院厨觅食。

    偏安歌并未离席,正堂坐定,心无旁骛地翻阅书卷经义。

    “院生安歌,怎还不退席?”

    顾辙师兄见状,不怀好意地前来问询。

    “回师兄,本君不需进飨,故而愿借书斋温习一二,少顷便去。”

    安歌专心卷册,随口应着顾辙,并未抬头看他。

    “对啊,我都忘了,咱们堂堂狐帝陛下已为仙身,确是不必与那班粗鄙小妖拥在一处夺食了。”

    顾辙见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便故意抬高声量,风凉揶揄,引来内里其他院生无不怨睐安歌,气氛一度凝结:

    “既然狐帝不去院厨,想来闲暇必有充裕,不若今后这书斋每日清扫之职便烦请殿下代劳,也可省得师兄我再做分派了。”

    不由分说,此际已轻挥青玉戒尺,直幻出扫帚簸箕水桶一应家具甩在安歌座前。

    安歌合卷愠怒,抬眼瞪了顾辙一瞥,但又稍作平复,想来这顾辙不过一小人,与他争执于己无益,左右不过这等宵小伎俩,无伤大雅,索性依他便是:

    “师兄吩咐,本君照做便是。”

    “这便是了,切记每日散学之后必得经心洒扫,若有隐秘错漏处,师兄我可绝不轻饶。”

    顾辙没想到她竟答应的这般痛快,看来也是个好捏造的,便收起戒尺,阔步摆袖,得意洋洋地出了书斋。

    “堂堂狐帝原也不过如此,也不知到底图个什么,不惜全族之力,恨不能把青丘半数的狐子狐孙都豁出去了才寻来一片神农鼎残片,换得一人上界。到头来,也不过只配在明堂低眉顺眼地任人欺辱。”

    丘石重华冷眼瞧得真切,自然不会放过折辱狐帝、宣泄心中愤恨的机会。

    “本君以为何人在此犬吠,原来不过一颗顽石,也难怪,本就死性之物,乍学人言也是为难你了。不若速速回你那水坑里蹲着去便是,免得本君哪点仙光一个不小心晃瞎了你!”

    容忍顾辙是情势所迫,可这区区石头精若是也敢在她面前造次,那她堂堂狐帝岂不真成了任人宰割的脓包了!

    说话间,安歌沉袖一挥,一道嫣红金光闪彻屋宇,凌厉光剑冲到丘石重华胸前,震得他不及抵挡,登时撤步二三勉强躲闪,险些受伤。

    在外的灵汐见着内里忽得红光大亮,虽不知到底发生何事,但想到安歌尚在房中,便连忙两步并作一步,急急奔进屋里。

    那丘石重华吃痛是小,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是大,此际恼羞成怒怎肯罢休。

    气急败坏之下亦愤然发力,双臂横举摧力生风,卷积而起,升在半空,双手凝出仙灵成阵,作势便要朝着安歌狠力一击。

    正此时,灵汐刚好赶到,眼见着丘石重华已然发力,安歌却根本毫无躲闪之意。

    灵汐担心安歌受伤,瞬移上步挡在她身前,来不及思量法术要诀,推手满满一击霸气仙灵冲涌而出,正面顶上迎面而来的那股撤星阵法。

    丘石还想再做发力,不想灵汐仙灵分外霸道,未及他调息摧力,便瞬间击碎他那还尚未铺开的星阵,顷刻之间,仙灵消散溃败不说,就连整间书斋都已被轰的震荡连连。

    那丘石失了撑力,自然从半空之中跌落下来,虽并未伤及筋骨,却也必定摔得不轻。

    众人见状,方知厉害,也不敢再做闲看,纷纷溜之大吉。

    “你!你们两个!咱们走着瞧!”

    败下阵来的丘石重华愈加颜面扫地,虽更是不甘,却也自知实力不敌,只得丢下这句不疼不痒的废话,灰溜溜地钻出了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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