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了这一日一夜多番追索,目下即可确定,昨夜桃羽、松羽两位师姐夤夜密出明堂,所至之处正是天宫禁地——梓苑。

    而二人此行的目的,是为窃取镇于禁地之内的凶兽祸斗之血!”

    安歌此言一出,满堂仙神纷纷哗然,不可置信地交耳议论。

    正此时,安歌瞥见摇光上仙还欲辨驳,自是速速给向承锋递出一个眼色,更一言抢先,最是此时,怎还能给她一丝还口之机:

    “这便是我们从两位师姐的尸身之上找到的取血之物。”

    向承锋默契配合,挥手令部下兵丁将那卷异制软针和一只殷红玉瓶耳坠一一展现在仙师堂案之上,仔细码好。

    “而这只耳坠则是我们深入祸斗笼中,在其身上找到的。各位仙师、上仙明辨,这两只耳坠本就是由一对清净琉璃瓶幻化而来,因而更可确定,昨夜,两位师姐定然是在祸斗处停留过的。”

    “那祸斗可是上古神兽,怎会任由那二人穿针取血?”

    一旁立身的仙生忍不住发问。

    “祸斗虽凝万古神力,凶猛异常,但二人所持之软针制造极为细密精巧,更细如发丝,若在凶兽未及察觉之时,以迅即功法推针仅刺破皮肉,其触痛尚不如虫噬,便不致惊动祸斗。”

    安歌早已胸有成竹,解释细节不在话下。

    “可这兽血到底有何金贵之处,竟令这两姐妹不惜潜入禁地,舍命窃得?”

    向承锋自也在幽房宫缴获了不少存着凝血的器具,但却一直不明其中因由,正好借此时机问个清楚。

    “不过寻常兽血,并无奇异功用。”

    臧老仙师碍着此事涉及仙家秘辛,不愿当众戳破,只得略略敷衍。

    “于寻常仙神,确是无用。但对于摇光上仙而言,恐怕却并非如此。”

    安歌却必得令这丑事公之于众才肯罢休:

    “传闻数万年之前,药王仙君尚未得道之时便与摇光上仙结识,想来如今药王仙君下界不知所踪,满顾天宫,除过药童仙官,便也就唯有摇光上仙可做炼丹制药之法了。”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摇光没想到安歌竟连如此陈年旧事都知道,忧思不觉已笼于心间:

    “但那两姐妹夜闯禁地,盗取兽血,即非受我之命,你又如何能将着些个有的没的都赖在本仙头上。难道本上仙会炼丹制药也是为罪过不成!”

    “狐帝!若非与此案有关,此番旧事尽可不作堂上提及!”

    廉贞仙师面露沉重,见安歌一再提及旧事,不免心生隐忧,便出言警告她莫要失了分寸。

    “仙师在上,学生不敢妄言,但此事牵涉至深直指于此,不揭开此毒瘤脓疮便难以纠白。”

    安歌虽恭敬深施一礼,但心下仍是打定了主意,这天族之丑她今日非揭不可:

    “若本君没有猜错,桃羽姐妹窃得的祸斗之血,以及向统领和顾辙师兄在幽房宫中缴获的这些血浆、器具,正是为秘制传说中的赤芝罗丹所用!”

    “赤芝罗丹……”

    堂下众人乍一听闻这四个字,皆仿若触到了莫大的禁忌一般,面面相觑,讳莫如深。

    安歌趁两位仙师未出言阻着,速速道来:

    “相传,魔域至尊以赤焰芝草为本剂,凝血魔之灵炼化而成赤芝罗丹,可驻身固魂,避六界轮回劫难之险。

    想来自天魔大战至今,天界常有仙神因下界历劫而堕入轮回千百年不得回还,自然就会有人贪恋天宫安逸而欲设法避之。

    这赤芝罗丹便就成了避劫的法宝,奈何炼化此丹必得行邪魔之法,是为天规大忌,更不可能从药王殿药童仙官处得着,因而只有私下偷偷炼就。

    但自花神寂灭,天地间草木尽毁,六界之中便再无赤焰芝草,因而,摇光上仙才想到以祸斗之血充顶,毕竟那凶兽自上古便以赤焰芝草为食,其血即为赤焰芝草之精纯。”

    “正因如此,那桃羽、松羽两位师姐才不得不频频夜闯禁地窃取兽血。奈何那祸斗毕竟性情凶残,不知是否多番被汲血而生怒,才愤然攻击了两位师姐。

    两位师姐不敌凶兽利爪,皆负重伤,本君推测,当时甚或可能其中一人已当场毙命,而还活着的那个勉力托着另一人的尸身直到退至天庭廊桥迷阵处,便也已耗尽气力,因而才倒在那里,被锦辰和璞玉二人发现。

    如此说来,岂不正是摇光上仙你因一己之私,生生害死了桃羽和松羽两位师姐吗?!”

    安歌将种种推论和盘托出,同时眼里紧盯着摇光的反应,只见她终于面露怯怯心虚,眼神惶惶躲闪,安歌便知自己所言已全中正地。

    “你是说,摇光上仙令仙徒冒死盗取祸斗之血,是为了秘炼赤芝血碣之丹?!”

    向承锋听得更是心惊,简直不敢相信天宫之中竟有仙神如此大胆,敢在天后眼皮底下以邪魔之法炼就邪丹!

    “你血口喷人!”

    摇光冷汗直流,被当众揭穿罪行自是难免一阵心神慌乱,但仍不肯就此认下,只得竭力争辩:

    “明明是桃羽和松羽私自潜入禁地盗取兽血,与我幽房宫何干?你凭什么污蔑本仙秘行邪术炼制邪丹。

    这些都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谁会相信!贱妖,你若再敢污蔑本仙,我必立时诛了你!”

    “是不是本君信口雌黄,只消验明这只在祸斗处找到的清净琉璃瓶之中的残留血迹,与向统领从幽房宫搜缴来的这些凝血器具之中的血红之物是否同为祸斗之血即可。”

    安歌怎会被她难住,更不会给她丝毫翻盘之机,紧接着便给出了验证之法:() ()

    “凶兽祸斗正因经年以赤焰芝草为食,才得以口喷天火。因而若要验证此间血迹是否皆为祸斗之血,只消以天火摧之即可。

    天地六界,唯真正的祸斗之血才可经天火燃淬而不沸、不燃、不化、不褪。若非祸斗凝血,则必定不耐天火之烈,瞬间腾化而尽。”

    “这……”

    廉贞仙师见情势竟被狐帝推至于此,不免有些为难,眼递身旁的臧老仙师,难掩担忧愁容。

    “摇光,你咬定那两个仙生之举确与你幽房宫无关?”

    还是臧老仙师出言问询着,实则是想给摇光一个台阶下。

    “……什么……什么天不天火的……”

    摇光一听,这一处就连她自己也万没想到,自是心虚得紧,几丝细汗不觉已渗在额头、掌心。

    可眼下自己被狐帝逼到这般境地,若当真认下了,岂不也就是即认了秘炼邪丹之罪,又认下了是自己害死徒弟!左右思量间,竟不知该如何收场。

    廉贞仙师见摇光已是百口莫辩,本不愿令她难堪,但奈何向承锋正目光如炬地盯着堂前的一切动向。

    这向承锋虽尚未将此事呈报天后,但他毕竟是天后亲信,此际堂前一举一动,都将毫无遗漏地传于天后耳中。

    摇光上仙擅用邪术炼丹一事已是天族大忌,令一众仙神遗老蒙羞,若明堂在这个当口有丝毫偏私之举,岂不正中天后下怀。

    不仅明堂声誉不保,更给天后送上了打压削弱遗老势力的良机。

    如此情势之下,廉贞仙师也不可再做迟疑,只得暗暗一声叹息。

    展臂运灵施法,分别将安歌手中的清净琉璃瓶幻化如常大小,又从地上的一众瓶瓶罐罐中随意拣起一只宝瓶,令两相皆悬于当空众目之下。

    未做丝毫犹豫,抬手间便降下两道天火,徐徐炙烤两只宝瓶。

    众人亦屏气凝神,紧密观瞧着这两只宝瓶之中血浆变化。

    只见,那清净琉璃瓶之中原本仅存的一丝挂壁凝血经天火淬炼,除稍有融化淤底之外,未见丝毫异样,依旧猩红。

    这便也证实了桃羽、松羽两姐妹确是以盗取祸斗之血为目的。

    再看另一只由幽房宫搜出的宝瓶之中,内里红浆半满,天火灼灼炙烤之下,果然!

    内里鲜血浓沉殷红,久经天火烘摧,却亦是未见丝毫异样,不沸,不燃,不化,不褪!

    真相昭然若揭,摇光上仙再无辨驳的余地!

    “摇光,幽房宫中秘存这么多祸斗之血,你又作何解释?!”

    臧老仙师见如此铁证,亦是气愤不已,更无包庇之由,厉声斥问。

    “这些,这些都是桃羽、松羽她们瞒着我做下的!与我,与我幽房宫无关!”

    摇光见退无可退,慌不择言竟反口将罪责推给枉死的两个徒弟。

    在场众仙神不禁连连摇头,无不鄙夷至极。

    没想到堂堂北斗之首的摇光上仙竟会堕落得如此卑劣,用徒弟顶罪之言是如何能说得出口呢!

    好歹也是一门仙宗,当真是无半点为师为尊的担当,更别说是天族仙家的高格颜面了,这一遭全被她给丢尽了!

    “上仙好托辞!倘若您当真全不知情,缘何会出现在天庭廊桥处将锦辰、璞玉二人击晕,难道不是为着掩人耳目欲将桃羽、松羽二人尸身移走隐秘?

    见事不成,又在不由分说之下,一力想要当众杀了锦辰二人,难道不是为着灭口?”

    安歌立即乘胜追击,环环相扣地追问,夹枪带棒又实中隐虚,彻底扰乱摇光心神。

    “没有!我没有!你胡说!我当时明明是在宫中等着桃羽她们二人回来,根本没去接应,何来击昏那两个小妖!?若我当时即在那里,何不直接杀了他们灭口岂不更省……事……”

    摇光还在垂死挣扎,却没意识到自己早已落入安歌的陷阱之中。

    当她发现其中蹊跷之时,言已出口,覆水难收!

    这般狡辩何异于做实了自己的那些勾当,她自是后悔莫及,直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枉自己明明占得先机,却不由自主地被这狡猾的狐帝一路引着落入层层暗套之中,越是急于辩白,越是深陷泥潭,万劫不复。

    此言一出,安歌所述案情,无论真假便全部被摇光亲口凿实。

    真相不言自明,众仙神只觉摇光蠢笨,犯下错事自认便好,何必如此巧言辩白。

    到头来不过是愚人之举,不仅于事无补,更平白丢了天家风骨,落得颜面扫地!

    此际,摇光虽百般委屈,更不信自己的徒儿当真死于祸斗之手,却也心知大势已去,任凭她长了百张利嘴也再难自辩了。

    至此,这一桩扑朔谜案,于明堂之上,便已就此告破了。

    廉贞仙师不免对着摇光心存些许遗憾和无奈,但亦是爱莫能助,只得任由向承锋带人押着她,报予天后处置。

    锦辰和璞玉二人自然也就洗脱了嫌疑,自可放心回去。

    曲终人散,安歌也好似终于应付完一场硬战一般,总算速战速决,即救下了想救之人,也隐去了欲隐之实。

    没有什么胜意轻松之感,只觉身心疲惫,勉强松了一口气吧。

    锦辰和璞玉自是上前拜谢,安歌也只略略推了。

    正向统领欲与她再深谈求证几句之时,她却抬眼瞥见大殿之外一个怔怔的人影。

    是灵汐,远远的,只一个眼神,也已写满不解和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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