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手指一指,大堂中央,一身材浑圆,身边候着六位侍从的王御史嫡子——王湘复,正坐于长凳之上大吃大喝。

    一口大肘子下腹,紧接着便是一口美酒解腻。

    人吃的倒是挺香,只是比手掌大的肘子直往嘴里塞略显油腻,有碍观瞻。

    锦绣打趣道:“这位王公子上山不过一天吧,就按照他这吃法,这身膘减的下来吗?”

    姜雯见锦绣这逗趣样儿,便忍不住发笑,“快吃你的吧,不要上了山没肉吃,又叫苦不迭。”

    这客栈菜色做的地道。开春不久,叶子菜少见,客栈老板存地窖的大白菜却还新鲜,小二端上来的大白菜炒肉,白菜脆嫩多汁,带点清甜,被煸过的肥瘦相间的三线肉,去除了大部分油水,口感较脆,很是下饭。

    烟熏过的牛肉带着股木灰香,放入嘴里极有嚼劲,回味无穷。

    土豆焖鸭因姜雯这桌特意要求,做的并不算辣,不过鸭子炖的软烂入味,土豆挂满汤汁,即使少了些辣味刺激味蕾,依旧好吃。

    不过一碗饭菜下肚,锦绣便无心关注他处,只盯着眼前的菜。

    锦绣不朝他处望,背后却有一双眼滴溜溜频频往姜雯这桌瞟。

    待美食将肚子撑饱,实在吃不下,姜雯一行人才付钱离开,去菜场看看有什么寺庙里未种的青菜,带上山去,改善伙食。

    见姜雯起桌离开,大堂中间桌的王湘复顾不上再吃,忙起身朝后头侍从喊:“快快快,追上!”

    门外,秦泽安目光扫向小巷,突然开口道:“姜小姐,那边街上似有糕点卖,方才听隔壁桌客人说起很是不错,我观你喜欢糕点,要不要走这边过去看看。”

    “好。”

    “去呀,小姐最好糕点了。”

    王湘复身上肉多,走路也比别人慢上稍许,等出了酒楼门时,方才哪位身着鹅黄色白梅蜀绣锦缎袍子,唇红齿白,满面娇憨的女子已不见了踪影。

    出了巷子,秦泽安停步侧身往后看,见未有人跟上前来,才领着姜雯去寻那糕点铺子。

    好在糕点香甜味儿浓郁,寻着味儿过去,很快找到地方。

    等要卖的东西都采买完,已是一大背篓。

    姜雯带着秦泽安去寻了处茶楼,等又跑出去凑热闹的锦绣。

    楼下咿咿呀呀唱戏声清晰传来,一曲西厢记讲尽缠绵悱恻的悲欢聚散。

    一杯碧云茶入腹,秦泽安不解询问:“你与丫鬟一直都是这般相处吗?”

    “嗯,要在京都姜府,锦绣断然不会这般,只是山上寺庙人少,锦绣闷坏了,好不容易下山一趟才会如此贪玩,便随她去吧。”

    秦泽安皱眉,“那就放任你一人在此处?无人相伴。”

    姜雯觉出秦泽安关心,面上不免露出笑意,“这不是还有安公子。”

    对上那双笑意吟吟的眼,秦泽安下意识撇开视线。

    姜雯道:“我就在此处不乱走动,锦绣心中有数,天黑山路难行,她会看时间赶回来的。锦绣会武,安公子不用担心我二人安危。”

    秦泽安点头,“锦绣姑娘为人是不错,伺候你细心周到,但她一人总有照顾不周之处,姜府为何不多安排些人侍候?”

    姜雯停顿片刻,暗道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于是喝了口茶,清清嗓子。

    “不是家中不想给我安排其他奴婢一起侍候,只是我儿时受伤,损了喉咙,以致现在嗓子比男子还喑哑难听,府中之人对我同情、愧疚,更是细心待我,可越是细心相待,越是让我觉得不自在。因此在外,我常只喜将锦绣一人带在身侧。”

    秦泽安这才了然。

    “不若再从府外寻几个不在意你嗓子的,锦绣性子跳脱,又喜凑热闹,若她不在时有人找你麻烦,姜小姐只身一人,恐难应对。”

    姜雯闻言面露难色,“我都习惯了... ...”

    拒绝之言还未说完,抬眼便见秦泽安一脸正色,他这般认真时,总有股子难以言喻的威严,令人无法拒绝,姜雯一下子改口道:“那我想想。”

    得到想要的答案,秦泽安嘴角不着痕迹微微翘起,“嗯,不着急,慢慢寻,我帮你一起寻。”

    “好,那便多谢安公子。”

    话刚说完,姜雯便觉不对,自己方才只是说想想而已,只个托词,这怎么马上就扯到帮我寻伺候的奴婢了?

    此人果然即便失忆也不容人轻逊。

    姜雯忽而想起最近绣的那副雨后荷塘刺绣,有股粉色丝线将用尽,便想去附近布料铺子里瞧瞧,可有替换的线,这般,也不用写信央家中送来。

    麻烦的很。

    这种事,想男子也觉无趣,姜雯说清去意便打算独自前往,留秦泽安一人在此处品茶看戏。

    未料想自己一动身,秦泽安便起身跟上。

    姜雯忍住不笑,“怎么安公子要跟上?我那线乃蚕丝线,颜色红紫,可不知这里何处铺子有,难免废些脚力,安公子不若在此品茶看戏,才得悠闲。”

    秦泽安闻言浅笑,“要悠闲作甚,锦绣不在你没有婢子使唤,安某不若做姜小姐一日侍从,效犬马之劳。”

    姜雯忍不住大笑,“你要跟,便跟着吧。”

    姜雯方才出了隔间门,茶楼二楼之上,才到这里来歇脚的王湘复便一眼瞧见楼下,着一身鹅黄色白梅蜀绣锦缎袍子的姜雯正要出茶楼。

    “哪里,哪里,美人,美人等等我!”

    王湘复扶着阁楼边上的木扶手,摇声呐喊。

    引了茶楼内众人视线,却未引起姜雯视线。

    “追!快去追!人要走了,”眼见着人出了茶楼门,王湘复着急忙慌就要下楼去追。

    亲自迎接的老板见身着锦绣华服的王湘复要走,唯恐这大客远去,下意识便拦在王湘复身前,“公子,上房已备好,何不命下人去追,公子留在此处品茶听戏。”

    “滚开!”王湘复一把将人掀翻,使那老板在地上翻了个跟头。

    劲用太大,王湘复自己也被力道掀倒,坐了个屁股蹲。

    “哎呦。”

    “少爷,少爷!”

    “大胆刁民,竟敢袭击御史嫡子,简直胆大妄为!”

    侍从一哄而上拉扯王湘复起身,奈何王湘复体重太大,一时竟难以拉起。

    茶楼老板闻此子乃御史嫡子,顿时知自己闯了大祸。

    自己虽未如侍从口中那般动手袭击御史嫡子,但此事已成定局,那轮平民百姓喊冤。

    茶楼老板顿时叫苦不迭,伏地求饶。

    阁楼瞬间闹做一团,四处听戏的人被声响吸引,见有热闹瞧都围拢过来看热闹,竟很快将二楼楼梯围的水泄不通。

    “蠢货!蠢货!要你们何用,”见侍从拉不起自己,尾椎骨又痛的难受,王湘复几脚踹在来扯自己的侍从身上,直踹的人倒翻过去。

    看着聚拢而来的人,王湘复面上火辣辣的,只觉今日面子尽失,顿时怒目圆瞪:“一帮刁民!胆敢聚众闹事!再不散去统统送到县衙里去挨二十大板!”

    侍从有主子撑着,一时得势,起身指着一帮子围上来的人,“一帮刁民!御史嫡子在此,还不快滚!”

    众人闻言顿时被吓却,四散离开。

    戏曲声停,原本热热闹闹的茶楼很快落针可闻。

    茶楼内做事的一行人一个个跪在王湘复面前,求贵人原谅。

    在六位侍从几次三番尝试下,终于将王湘复从地上拉起。

    “滚滚滚,听见哭声就烦。”

    跪王湘复面前的茶楼一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还不快滚!要哭到什么时候。”

    一众人闻言立马退了下去,不再碍眼。

    被拉起身,只觉尾椎骨更痛的王湘复哀怨声起:“屁股!屁股!我的屁股!蠢货,还不给本少爷找郎中去!”

    “是是是,属下这就去寻郎中。”

    痛的不想动弹的王湘复,被几个侍从扶着入上房榻上趴着,等待镇上郎中前来。

    锦绣与秦泽安逛了一圈买到刺绣需用的线,回到茶楼,就被茶楼外围起的一圈人挡住去路。

    秦泽安上前询问:“老伯,可是里头发生了何事?怎的如此多人围在茶楼外。”

    被喊住问话的老伯,摇头叹气,恍若亲历者,将刚从他人处听来的话重复给眼前年轻人:“哎呦,听说那御史嫡子在此处耍威风哩,将里头的人都轰了出来,不准喝茶听戏。”

    秦泽安眉头微皱瞧向姜雯。

    这下茶楼是不能进了。

    姜雯被新涌上来的人群挤的站不住脚,向前栽去。

    秦泽安手快,一把将人拥进怀里,半搂半抱着就朝外走。

    “那胖子在茶楼耍威风,咱们在附近找间能看见此处的酒楼,等锦绣回来。”

    窝在秦泽安怀里,近的能听见秦泽安心脏跳动声,姜雯羞涩声音如细蚊:“好。”

    走出人群,秦泽安将姜雯扶稳,弯腰捏顺姜雯身上蹭乱的衣服,起身后指着附近一处酒楼门前红色宣纸问:“黄焖鸡,可想吃?”

    姜雯现在没心思吃,只想找个僻静处远离人潮。抬眼瞧去,那处酒楼二楼正对茶楼门口这边,在上头定然能瞧见此处,便应下来:“好。”

    等上去一瞧,果然能看见。

    就是姜雯上顿还未消化,面对这桌上新端上来的黄焖鸡,一时下不去口。

    “可是还吃不下?那便放着吧,莫要撑着了,”秦泽安低头浅笑,为姜雯斟茶,“这茶比不得方才茶楼的碧云茶,更比不得你那处的阳羡雪芽,且权当个解渴的。”

    姜雯脸上红晕还未褪去,娇羞点头,接过茶杯,“多谢安公子。”

    姜雯扫了眼茶楼前的人潮涌动,顿时便想早些回到僧舍找清静去。

    秦泽安瞧出姜雯想法,“等锦绣回来,便回寺里去吧,这街上太多人了,不安全。”

    姜雯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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